“你真的想打官司?”呂大掌柜的小眼睛里閃著精明的光芒,唇邊帶出一絲笑意。
司徒盈袖跟他分析自己的想法:“……雖然都說民不與官斗,富不與官爭。但是也要看具體情況。如果我們司徒家是籍籍無名的小商家,我們也不在天子腳下住著,我也不提這個建議了。——趁早卷鋪蓋走人最好。”
呂大掌柜瞇縫著眼睛,凝神聽司徒盈袖說話,一只手捻著頜下山羊胡子般的短須,一個不小心,居然扯了一根下來,不由疼得呲牙咧嘴。
“……但我們家是東元國數一數二的皇商,家中富可敵國不說,還有跟沈相府和長興侯府都沾親帶故,并不是一般的商戶人家。”司徒盈袖見呂大掌柜好像漸漸被她說服了,越發有信心,覺得事有可為,“再說那天魯大貴的所作所為,來自三侯五相人家的很多賓客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們有人證、物證在手,還怕什么呢?”
呂大掌柜聽了半天,慢吞吞地道:“是,確實不是不好。只是如果真的告上大理寺,太太就勢必要出堂了。再說了,如果真的告,咱們家誰來首告?——民告官,是要先滾釘板的。”
張氏是“受害者”,如果司徒府告狀,那她肯定要上公堂的。
在東元國的人看來,女人上公堂,不管是原告還是被告,都是很丟面子的事。
特別是如果官司打輸了,女人也可能被當堂打板子。
而公堂上的板子,可不是家里的板子。
公堂上的板子,那都是要扒了褲子露出屁股真打的。
女人也不例外。
因此東元國的女人視上公堂為最羞恥的事,有些性子烈的女人寧愿一頭撞死也不上公堂“丟人現眼”……
而司徒盈袖要的就是一石二鳥,她笑盈盈地一偏頭:“魯大貴羞辱的是太太,當然是我爹出頭告狀。——要滾釘板,也是我爹去滾。”
最好她爹滾釘板,然后打張氏的板子,才能為小磊出一口惡氣……
呂大掌柜:“!!!”——大小姐這是“公報私仇”伐?!
“怎樣?行不行啊?”司徒盈袖試探著問道,極力想說服呂大掌柜:“您想想,如果不告狀,我爹說不定就會被他們判個‘斬立決’什么的。但是告了狀,他們肯定就不能草菅人命了。只要滾一滾釘板,就能撿回一條命,實在是天大的買賣,說起來都是我爹占了便宜!”
呂大掌柜用袖子捂住臉,低頭吃了一口茶,悶聲道:“那就請大小姐去說服老爺。——只要老爺同意,屬下自然照辦。”
司徒盈袖知道呂大掌柜對她爹忠心耿耿,幫她爹賺了不少銀子,凡事只要是呂大掌柜提議,她爹沒有不聽的,便又勸道:“我是晚輩,哪里能夠勸長輩去做這種事呢?——當然只有忠肝義膽、一心為主的呂大掌柜能出這個頭了。您說的話,我爹一定聽。我爹聽說滾個釘板就能擺平這件潑天大案,肯定會夸呂大掌柜足智多謀的!”
呂大掌柜呵呵一笑,搖著胖胖的腦袋,嘆息道:“大小姐,您這么會忽悠,若是男的,接手了咱們司徒家的生意,咱們司徒家早就不局限在這東元國了……”
北齊、南鄭的生意肯定都得被他們搶了!
“哈哈,呂伯也會給人戴高帽子。瞧您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司徒盈袖一點都不以為忤,還朝呂大掌柜眨了眨眼。
呂大掌柜啼笑皆非地拿手指虛空點了點司徒盈袖的額頭,“你啊……好吧,我就去試試。成與不成,就看老爺了。”
司徒盈袖使勁兒點頭,“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大小姐還是跟我一起去吧。我沒大小姐這樣的好口才,萬一老爺死活不愿呢?要知道滾釘板可不是說說玩的,那可是真刀真槍地滾啊……”呂大掌柜不許司徒盈袖躲在背后看熱鬧。
司徒盈袖嘻嘻一笑,“那我就跟著呂大掌柜走一趟。——您先請,我隨后就來。”
張氏和司徒健仁的正房堂屋里,呂大掌柜吞吞吐吐說了司徒盈袖的提議,當然,他沒有說是司徒盈袖說的,只是含含糊糊地道:“老爺,那魯家死了人,如今已經告到宮里的太子妃那里去了……”
司徒健仁嚇得臉都白了,兩腿發抖,哆嗦著手問道:“那……那……那可怎么辦啊?那可怎么辦?!”急得頭頂快冒煙了。
張氏皺了眉頭,疑惑地看看呂大掌柜,又看看司徒健仁,似乎不敢相信呂大掌柜的話,但是她又不敢在呂大掌柜這種人面前多嘴多舌。
對這種人,是說多錯多,所以她還不如一言不發的好。
“辦法不是沒有,就怕老爺不愿意……”呂大掌柜等司徒健仁在屋里轉了好幾個圈子,才咳嗽一聲,慢慢地以退為進。
“什么法子?你說!你說啊!我一定照辦!一定愿意!”司徒健仁這會子只要能脫罪,就讓他跪著給魯大貴披麻戴孝都肯,“魯家要多少銀子,盡管開口!”
“爹,銀子是要給,但是不能給魯家。”司徒盈袖在門口聽了半天,見呂大掌柜比她預先設想的還要老道,抿唇笑了笑,從門背后轉了進來。
“不給魯家?!”司徒健仁發急,“不給魯家怎么行?他們怎么會放過我們?!”
“爹,您別急。您先想想,魯家雖然是北城的賤民出身,但是如今他們還缺銀子嗎?”司徒盈袖走到呂大掌柜身邊站定,瘦高的個子,比白白胖胖的呂大掌柜要高一個頭。
“當然不缺。魯家自從十幾年前出了魯玥兒,就一步登天了。這些年,皇后娘娘對魯家非常慷慨,逢年過節的賞賜就不說了,同時提拔魯玥兒的兄弟做了內務府的采買,那銀子是嘩嘩地往魯家內庫流過去了。”呂大掌柜笑嘻嘻地道,“所以大小姐說得確實有道理。”
魯玥兒的大哥,也就是魯伯爵,也是魯大貴的親爹,如今是內務府采買上的頭兒。
這十幾年來,魯家不說和司徒家一樣富可敵國,但是比東元國一般的世家大族有錢多了。
司徒健仁也想了起來。
當年他們家還企圖插手內庫生意,但是幾次投標,都被人以多一兩銀子的價格唰了下來,讓司徒健仁氣悶不已。
后來呂大掌柜勸司徒健仁不要盯著皇宮內庫那芝麻大點兒的地方,他的眼光不放放長遠一些,放寬廣一些,以整個東元國為稱,稱量他們司徒家的產業。
一番話說得司徒健仁跟著激動起來,立即讓剛剛投奔而來的呂有錢做他們家的大掌柜,總管他所有生意。
司徒健仁的經商眼光不錯,但也只是不錯而已,大富大貴是不夠的,只能小有進益。
后來呂有錢做了司徒健仁的大掌柜,沈詠潔又變賣了一部分嫁妝湊夠本錢,呂有錢才能給司徒三房以錢生錢,一直做到現在這樣規模的大生意。
而魯家,說不定比他們司徒家還有錢,怎么會見到司徒家賠銀子就息事寧人呢?
司徒健仁將心比心,若是他和張氏的兒子被人打死,他是拼著全部身家全不要,也要將對方打死打殘!
這樣一想,他更害怕了,忙拉著呂大掌柜道:“呂大掌柜,我們還是跑路吧!這京城我們待不下去了!”
呂大掌柜一邊暗罵司徒健仁沒骨氣,也沒膽識,連司徒盈袖一個十四歲的姑娘家都不如,一邊道:“跑路是沒法跑的。太子妃一旦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在皇太孫和皇孫女身上,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要是皇后齊雪筠出面,那就真是灑下天羅地網了。
“那怎么辦?你剛才不是說有法子嗎?”司徒健仁已經快絕望了,抱著最后一線希望緊張地問呂大掌柜。
呂大掌柜捻著下頜的山羊胡須,耷拉著眼皮,不敢看司徒健仁的眼睛,嘟噥道:“法子確實是有。就看老爺您能不能做得出來了……”
“你說!我一定做得出來!”司徒健仁只差拍胸脯了。
“那好。”呂大掌柜見火候差不多了,笑瞇瞇地看了司徒盈袖一眼,轉頭對司徒健仁道:“老爺,咱們可以先下手為強,搶先去大理寺高那魯大貴一狀!說他yin人妻室,敗壞民風,十惡不赦!順帶還告魯伯爵縱子行兇,給皇太孫、皇孫女和太子妃、皇后娘娘抹黑……”
司徒盈袖聽到這里,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在袖子里對著呂大掌柜的方向比了比。——要說忽悠人的火候,她是遠遠不如呂大掌柜……
司徒健仁果然驚喜萬分,連聲道:“那就告!告死他丫的!”
“老爺!”張氏眉頭一皺,像是想起了什么,馬上叫了司徒健仁一聲。
司徒盈袖卻不容張氏打岔,馬上道:“老爺,魯家背后的靠山太過強大,咱們家如今您又把我外祖給得罪了,一個幫手都找不到。呂大掌柜這樣提議,也是為您好。”
“好什么!哪里好了!”張氏見司徒健仁眼看就要被說服了,著急說道:“老爺,您去告魯伯爵,是民告官,是要滾釘板才能告的!您上了年歲,受得住那釘板嗎?不如這樣……”張氏瞥了司徒盈袖一眼,“不如讓小磊代勞。小磊雖然年紀小,但是是男孩子,理應為父分憂。”
她知道司徒盈袖不會同意小磊去滾釘板,所以最后肯定得是司徒盈袖自個兒去滾……
沒想到司徒盈袖笑著搖頭,“太太,是您被魯大貴羞辱,我爹才錯死魯大貴。只有我爹才能做原告,去大理寺告狀。若是小磊去滾釘板,憑什么啊?他既不是原告,也不是您生的,憑什么為您滾釘板呢?您說是吧?再說,就算我們同意了,大理寺也不會同意的。不然王法就成了擺設了……”
張氏被司徒盈袖堵得說不出話來,回頭又勸司徒健仁:“老爺,您不必為我出頭。那魯大貴也沒有占我多少便宜,如今他死了,也就算了。人死如燈滅,何必斤斤計較呢?”
司徒盈袖不等司徒健仁動搖,馬上反駁:“太太,話不能這么說。如今不是我們不放過魯家,而是魯家不放過我們。聽說魯伯爵已經進宮尋太子妃撐腰去了。如果我們不先下手為強,馬上去大理寺告狀,等魯家找好宮里的靠山,我爹很可能就會被斬立決!為魯大貴償命!”說著,還做了一個手刀迎風而斬的手勢。
司徒健仁立馬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地。
和斬立決相比,滾釘板又算不得什么了。
司徒健仁面露喜色,一疊聲地道:“滾釘板!滾釘板!我去滾釘板!”
到家了,今天雙更,不合一。O(∩_∩)O。
這是第一更,晚上還有二更。O(∩_∩)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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