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五爺!”司徒盈袖惱了,“您不能見死不救吧?!”
是他親戚啊!又不是別人!
眼看謝東籬越走越遠,司徒盈袖真的沒想到這人會完全不理。
趙瑾琦是謝東籬親姑母的女兒啊!
怎么能不搭把手?!
阿順看了看前面越走越遠的謝東籬,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司徒盈袖道:“司徒大小姐,我們五爺不會游泳。才剛我們看見您救了二小姐,能不能……幫我們把表小姐也救上來啊?”
司徒盈袖:“……”好吧,那就怪不著他了……
可是他不能說一聲他不會游泳,然后好生拜托司徒盈袖去救嗎?
這樣司徒盈袖心情還會好一些。
不然就這樣去救趙瑾琦,司徒盈袖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但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趙瑾琦被淹死。
“姐姐,姐姐,求求你,快去救趙大小姐吧。”司徒暗香悠悠醒轉,第一件事就是求司徒盈袖下水救人。
司徒盈袖自己凍得嘴唇青紫,渾身上下直打哆嗦,但還是點點頭,“我正要去救呢。”說著,撲通一聲跳下水,往趙瑾琦那邊游過去。
趙瑾琦已經沉到水底,長長的黑發在水底載沉載浮。
司徒盈袖往她背后游過去,伸手托住她的后背,想如同救司徒暗香一樣將趙瑾琦救起來,趙瑾琦卻在水底一個側翻,和司徒盈袖正面相對,兩只手抱住她的肩膀,整個人掛在她身上!
司徒盈袖大驚。
這個樣子,她們兩人都得往下沉!
在水底救人,最忌諱被人抱住往下扯!
司徒盈袖忙用力踹趙瑾琦,希望她能吃痛,放開她,這樣她才能救她上來。
但是趙瑾琦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已經神智昏迷,整個人就是死死抱住她不放手!
司徒盈袖焦躁無比,在水底跟趙瑾琦僵持了一會兒,自己都快憋氣憋不住了。
就在這時,水里蕩起一陣波紋漣漪,一顆青色的小石子從水面直砸而下,正好打中趙瑾琦的頭頂心。
趙瑾琦腦袋一歪,便暈了過去。
她暈了,才放開對司徒盈袖的束縛。
司徒盈袖繞到趙瑾琦身后,急忙托著她游上了岸。
回到岸上,趙瑾琦悠悠醒了過來,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水,有氣無力地謝了司徒盈袖。
司徒盈袖的眉梢跳了跳,不動聲色地看了趙瑾琦一眼。
剛才在水底一番折騰,真不知道趙瑾琦是怎么回事。
一個不會水的人在水里待了半天,居然啥事兒沒有。——這憋氣可真憋得夠長的……
“阿嚏!”一陣冷風吹來,司徒盈袖越發覺得冷,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就在這時,她身下一熱,一股熟悉的暖乎乎的熱流流了出來……
居然在今天來了葵水。
一冷一熱之間,司徒盈袖覺得自己開始發燒了。
她扶著丫鬟的手,咬牙吩咐道:“送二小姐和趙大小姐回去,給二小姐和趙大小姐熬姜湯驅寒,再去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趙瑾琦連聲婉拒,“我換身衣衫,躺一躺就好了。”
司徒暗香身子更虛弱,已經搭在丫鬟肩頭,快要暈過去了。
“大小姐、二小姐!這是怎么了?太太讓我們過來看看,還真是出了事!”
沒過多久,從岸邊的小路上傳來紛至沓來的腳步聲,幾個婆子走了過來,看見池塘邊的情形,大吃一驚。
司徒盈袖扶著丫鬟走過來,對那幾個婆子道:“母親怎么知道的?”好像很快啊……
“是謝五爺的小廝才剛去跟太太說了一聲,說二小姐掉到水里,大小姐剛救了上來。太太著急,但是那邊又走不開,才派我們過來看看。”那婆子忙回答道,和另外幾個婆子一起,將司徒暗香和趙瑾琦分別背了起來,急匆匆回張氏的正院去了。
司徒盈袖看著她們遠去,才扶著丫鬟回至貴堂。
走到至貴堂院門前的時候,謝東籬從門前大樹的陰影底下跺了出來,看了司徒盈袖一眼,轉身就走了。
司徒盈袖白了謝東籬的背影一眼,嘀咕道:“連自己的小廝都不如……這什么人哪!”
回到至貴堂,司徒盈袖已經走不動路了。
她白著臉吩咐道:“給我燒熱水,我要先洗洗。”頓了頓,她又叫了個婆子過來,輕聲吩咐:“給我準備來月事需要用的東西。”
“啊?大小姐……大小姐來月事了?!”那婆子又驚又喜,忍不住抹了淚,道:“要是夫人還活著就好了。”
司徒盈袖苦笑著搖搖頭,去屏風后面將濕衣服換下來,一邊想:上一世,她及笄之后才來葵水。這一世,居然過了十二歲就來葵水了……
這一世,一定會和上一世不一樣吧?
少頃熱水抬過來了,司徒盈袖走入浴房,將自己全身上下浸在熱水里。
水里放了暖身子的香包煮開,大大緩解了司徒盈袖渾身冰冷入骨的狀況。
但是她今日葵水初來,就浸在寒冬臘月的冷水里面,受的損傷不是一點半點。
司徒盈袖閉著眼睛坐在浴桶里,揉著絞痛的小腹,額頭上的汗珠滴落下來,在浴桶的水面砸出一朵一朵小水花。
采芹和采桑在外間按照司徒盈袖的囑咐,給她煮姜湯,拿干爽的衣物出來,甚至拿了狼皮褥子,給司徒盈袖的床上又鋪了一層。
司徒盈袖穿好衣衫出來,坐到梳妝臺前照了照鏡子。
只見鏡子里面的她,面容慘白,就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
這幅樣子,等下如何去見人呢?
司徒盈袖起身從妝奩匣子里拿了胭脂紙出來,放到嘴里抿了抿,才給毫無血色的雙唇增添了一絲生氣。
她起身換上紫貂內里的通袖長襖,灰鼠皮裙子,外罩銀狐大氅,手里套著銀狐皮的暖筒,對采芹和采桑道:“去太太那里。”
“大小姐,您今天著了涼,不好好休息嗎?”采芹關切地問道。
“不用。我很好,沒有事。”司徒盈袖笑著說道。就算有事,也要說沒事,把今天撐過去再說。
跨過門檻,走到回廊下,司徒盈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一襲熟悉的玄狐大氅,心里一動,忙回頭對跟著她的采芹和采桑道:“你們和小桃、小杏看著小磊,不用跟我出來了。”
司徒晨磊感染了風寒,這幾天都沒有起床。
采芹采桑應了,轉身回內室照顧司徒晨磊去了。
司徒盈袖等了一會兒,才緩步走到回廊的廊柱旁邊,果然看見師父正站在那里,定定地看著她。
“……這么冷天你居然沒有穿水靠就下水?!”師父語帶責備,卻還是伸手握住司徒盈袖的手腕要給她診脈。
司徒盈袖面上一紅,用力把手抽回來,道:“來不及回去換水靠了,救人要緊。”
師父看了看她,不由分說,還是固執地把她的手腕拉過來,微慍說道:“……不聽師父話了?”
“盈袖不敢。”司徒盈袖低了頭,不敢再把手掙開了,心里卻尷尬地厲害。
她祈禱師父不會診出她的……葵水,但是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師父的本事,不會連這都診不出來。
果然師父的手指一搭上去,就抖了抖,然后靜止在她的手腕間。
司徒盈袖低頭,看著師父搭在她腕間的手,雖然戴著黑色的手套,但是那手套卻非常貼合,依然能看見師父手指修長的輪廓,和如同蜻蜓點水般細微的觸感。
脖頸處有著輕微的酥麻,緩緩上升到頭皮處,有些癢,更多的是緊繃。
司徒盈袖咽了口口水,頭垂得更低了。
過了良久,師父的手指才移開,聲音中的不悅更是明顯:“……說了不穿水靠不能下水,你就是不聽。救人,救什么人?那兩個人哪一個值得你豁出命來救?”
司徒盈袖將手背到身后,低聲道:“一個是我妹妹,一個是客人,怎么不能救了?再說,我的游泳是師父教的,哪里需要豁出命來?”
師父靜了靜,若無其事地道:“……不敢居功。我什么時候教過你游泳?還是你認錯人了,你的師父其實另有其人?”
司徒盈袖一下子捂住嘴,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沒認錯人。”
可是又怎么解釋她剛才說的話?
司徒盈袖急中生智,又補充道:“……是我在夢里夢見師父。師父在夢中教我游泳的!”
“是嗎?”師父低頭看她,“你在夢里還會學游泳?”
“當然!師父若是不信,也該想想我怎么一見師父,就知道您是我師父!”司徒盈袖胡亂說道,急得滿頭大汗,都快瘋了。
師父本來還想再問,但是瞥見司徒盈袖一頭的汗,心里一軟,手臂輕輕拂過她的前額,用衣袖給她擦了汗,“你說是就是吧。”頓了頓,又道:“但是你……今日身子不適,本來就不應該下水,更別說天氣這么冷,水這么涼,身子肯定受損了。等下我給你送兩包藥過來,一包用來煮水,一包煎服,吃十四天。今天你就不要亂跑了,回去歇著。”
初來葵水,就被發現了……
“哦。”司徒盈袖臉上紅霞滿布,如同火燒云一般,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她不敢再違拗師父的意思,老老實實應了,卻又不想馬上回房。
師父看了看她,轉身要走,卻覺得衣袖處有一股雖輕微卻柔韌的氣力輕輕拽著他。
他低下頭,見是司徒盈袖雪白如蔥根的手指拉住了他的衣袖。
師父伸出手,默默地蓋在司徒盈袖的手指上,一根根掰開。
“……師父又要走了?”
“去給你配藥。”師父溫言說道,順手摸摸她的頭,“快回去歇著。師父很快就回來了。”
司徒盈袖笑著應了,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又回頭,“師父一定會回來吧?”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師父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過?”師父背手而立,站在廊柱的陰影處。
司徒盈袖點點頭,回過頭,跨過門檻,回屋去了。
師父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內,才轉身離去。
幾個兔起鶻落,已經消失了蹤影。
“大小姐,您回來了?”采芹抬頭見司徒盈袖進來了,驚訝問道。
司徒盈袖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熱得能煎雞蛋了,還是強作鎮定地道:“身上不舒服,不想去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給我把鋪蓋鋪到暖炕上去。這幾天我睡暖炕。”
狼皮褥子再暖和,也沒有暖炕暖和。
采芹應了,給她去鋪炕。
司徒盈袖又叫了采桑過來,吩咐道:“去跟我爹和我母親說一聲,就說我下水救妹妹和趙大小姐,也著了涼,實在起不了身,今兒就不去前面陪大家了。”
采桑應了,急急忙忙出去回話。
宴客的正廳里,張氏見了滿府的花燈,贊嘆不絕之余,又有些擔心,私下里勸過司徒健仁:“……大小姐的主意固然好,很給司徒家掙臉。但是這樣做,會不會太招搖了?”
司徒健仁聽了很以為然,忙去征求呂大掌柜的意見。
沒料到呂大掌柜支持司徒盈袖的做法,他笑著道:“老爺,大小姐此舉甚妥。不如就讓世人認為我司徒府大手大腳,耽于享樂。再說我們司徒府本來就是東元國最大的皇商,如果連這點氣勢都沒有,別國都要質疑我東元國的財力了。”
既然呂大掌柜贊同,司徒健仁就沒有再說什么了,只是對張氏道:“呂大掌柜說無事,應該無事的。”
張氏便不再言語。
張氏的話,后來也傳到司徒盈袖耳朵里。
她只笑了笑,沒當一回事。
她跟呂大掌柜的看法是一樣的,但是她的自信,來源于前世十年的經驗,而呂大掌柜,卻完全靠的是他自身的眼光和閱歷,自然比司徒盈袖更高一層。
張氏如今見花燈依舊,想來呂大掌柜也是支持的,就不再提這茬,只是盡心招待今天來的女眷。
司徒家相與的人家,大部分都是皇商,不過今日三侯五相這些人家也有人來看燈,不過大多數都是來的偏支旁系,只有長興侯府和沈相府,來的是正主。
司徒健仁拉著慕容長青一起幫他待客,逢人就笑說:“這是長興侯府的世子。”
他一說,大家就知道這就是司徒大小姐的未婚夫婿了。
沈家來的是和司徒盈袖同輩的大少爺沈名誠。
他是和謝東籬一起來的。
謝東籬說是剛從沈家出來,順路,就過來看了看花燈,順便感謝司徒家救了他家的親戚,但也只在后院走了走,就告辭離去。
采桑進來回報的時候,跟謝東籬在門口擦肩而過。
“太太,剛才趙大小姐要花燈,二小姐幫她去夠,結果掉下水。大小姐救了二小姐,又救趙大小姐,著了涼,這會子起不來了,想向太太告個罪,今兒就不來了。”采桑躬身行禮說道。
張氏忙道:“盈袖著涼了?剛才請了大夫給暗香和趙大小姐診過脈,我正想著等盈袖來了,讓他給盈袖也診診脈呢。”
“盈袖病了?”慕容長青聽見,忙走過來道:“我跟大夫一起去吧。我娘還有些東西捎給盈袖。”
張氏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慕容公子跟我來。我也要去看盈袖的。”并不放他一個人去。
謝東籬的腳步在門口頓了頓,沒有繼續停留,還是揚長而去。
他回到自己家里,將他從興州帶回來的一些信箋證物找了出來,放到書案上看了看,手上握緊了拳頭,下頜繃得更緊,目光如劍般,恨不得要在那幾張信箋上扎個洞。
真是不知死活。
居然真的把手伸到司徒府了……
“……不等了。管他們背后是誰,收拾了再說!”不知怎地,謝東籬不想再放長線釣大魚了。
他起身,將阿順叫了過來,低頭囑咐了幾句話。
阿順霍然抬頭:“趙俊興和趙瑾琦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