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盈袖問的問題,鄭昊早有準備。
因這肯定是人家必問的問題。
半夜三更突然上了人家的船,然后馬上把人家船上的艄公船夫和船娘一氣兒全端了,人家不疑心才怪!
鄭昊做出一臉吃驚的樣子,道:“你們也太大意了吧?難道你們買下這些人的時候,沒有仔細調查過他們的來歷嗎?”
司徒盈袖在心里暗罵這小子滑頭,好好地問話不答,悄沒聲息地把問題又拋了回來……
不過好在司徒盈袖對這種說話的方式甚是熟悉,因此沒有容得鄭昊插科打諢,笑著把話題又牽了回來,“就是當時沒有看出來有問題啊。如果當時看出來有問題,還買,那不是傻子嗎?!”
其實司徒盈袖也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買下來的。
上一世一直到進京城為止,她對于他們家在江南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進京城之后,她熟悉的都是京城司徒府的事務,對于在江南買的樓船,還有樓船上的人手,確實不清楚來龍去脈。
鄭昊笑著打哈哈:“那就是你們眼光太差!——我實話跟你說,我家里在南鄭國有些權勢,身邊帶的人都很厲害。特別是這一次我們自己先遭了水匪,被他們洗劫了一番,才剛剛逃出命來,所以格外警惕。總不能先出虎穴,又入狼窩,是吧?所以我們上船之后,我的幾個得力手下就先去底艙巡查了一番。結果一看不要緊,看了發現這些人個個都有功夫在身!”
“啊?!都有功夫?!”司徒盈袖緊張地抓緊自己胸前的衣襟,“你們都看得出來?”
“當然。那些人又不是功夫到了返璞歸真、高不可攀的地步!——一般的練家子根本藏不住自己的功夫。這些人在水上討生活,做的又是最陰狠的水匪,沒什么特別厲害的人物,所以就被我的手下給發現了。再一套話,得,跟先前洗劫我們的人簡直是一個門里出來的!所以我們就不客氣,先下手為強了!”
鄭昊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滴水不漏,顯見得是早就準備好的。
司徒盈袖聽著前后還算連貫,只除了一條,就是鄭昊說他們是先遭了水匪才逃到司徒盈袖他們船上這一點完全站不住腳。
這前提條件不成立,后面的話肯定就是胡謅了……
司徒盈袖沉吟再三,還是敲打了鄭昊兩句:“……馮公子既然不肯說實話,我也不多問了。不管怎樣,我相信馮公子是沒有害我們的心思的。這番救命之恩,盈袖沒齒難忘。”說著起身,對著鄭昊盈盈下拜,行了大禮。
鄭昊一愣,馬上反應過來,趕忙要避開,連聲道:“司徒大小姐不必如此多禮!”但是司徒盈袖已經大禮拜謝完畢。
她抬起頭,一雙流光溢彩的翦水雙瞳往鄭昊面上飛快地掃了一眼,垂下眼眸,含笑道:“馮公子身份貴重,想來也不稀罕我們這小門小戶的謝禮。不過如果以后馮公子但有差遣,只要我們司徒家能夠做到,一定在所不辭!”
鄭昊嘖嘖兩聲,用折扇彈彈手,笑道:“司徒大小姐說話果然是滴水不漏。報恩就報恩吧,還加這么多條件!”
先說自己家是小門小戶,肯定幫不了大忙。然后說是要自己家能夠做到的才幫。這后一點,就很值得玩味玩味了……
司徒盈袖被鄭昊說中小心思,面上不由一紅,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了。
“喏,我看你也不像是忘恩負義之人。自古以來,英雄救美,美人都是要以身相許的。——不如,司徒大小姐就以身相許,行不行呢?”鄭昊唰地一聲打開折扇,擋住了半邊笑臉,頗有興味地看著司徒盈袖。
鄭昊當然不是真的想娶司徒盈袖,但是用這個法子戳破這個女子端敬沉肅、似乎刀槍不入的外殼,真的很有意思!
司徒盈袖果然被噎得夠嗆……
先不說她早有婚約,就算她沒有,她也從來不想嫁給鄭昊這樣皇子身份的“國民郎君”……
若是真的嫁了,她不是被南鄭國那些自詡為鄭昊少奶奶團的女人們給親手掐死,就是被天下花癡鄭昊的女人們的口水給淹死!
情急之間,司徒盈袖想到鄭昊剛才的借口,馬上又回過神,笑容款款,頷首道:“馮公子的大恩確實要好好報答。但其實我們也救了公子一命,而且公子的命,比我們整個司徒家的人都要貴重,所以兩相一抵,馮公子似乎還欠著我們的救命之恩……”
“你——!”這一次輪到鄭昊被噎得夠嗆,手里攥著折扇,幾乎扇不下去了,看著司徒盈袖臉上那抹若有若無的笑顏,并不如何美麗,但是那股突然綻放的靈秀慧黠,卻能讓人心里都癢酥酥,熏然欲醉。
鄭昊腦海里翻騰了好一會兒,也想不起詞兒來駁回司徒盈袖,無奈悻悻地將折扇拍到桌上,拖過粥碗吃粥,一邊嘀咕道:“……果然是商賈出身,簡直是錙銖必較!”想了想,又憤憤地教育司徒盈袖:“姑娘家!當以貞靜和順,大度雍容為最佳!誰教你的這股子蠅營狗茍的小家子氣!救命之恩是這樣算的嗎?!能這樣算嗎?!”恨不得說她字字誅心,句句啼血……
司徒盈袖沒有再說話,自己悠然低頭喝粥,面上的笑容卻一點未減。
鄭昊這么說她,不過是他想占便宜沒有占到而已。——既然是手下敗將,她不妨大度一些,不與他一般見識。
鄭昊見司徒盈袖不說話,心里更氣,一直嘟嘟囔囔不停地教她要如何做一個高貴大氣的女子……
司徒盈袖慢條斯理喝完粥,拿帕子擦了擦嘴,才道:“馮公子出身大家,食不言,寢不語這個規矩,應該是打小兒就不會忘的吧?”
這其實是在說鄭昊太呱噪,也沒有高大上之氣……
鄭昊一口肉饅頭正含在嘴里,一時氣得怎么也咽不下去,噎在喉嚨處上不上、下不下,憋得一張俊顏紫漲不堪。
司徒盈袖忙伸手,在他背上大力一拍,又在他脖頸處橫掌為刀,輕輕砍了一下。
“噗——!”鄭昊終于將喉嚨里的肉饅頭吐了出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馮公子莫急,肉饅頭多得是,慢慢吃。這里有茶,您慢用,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司徒盈袖起身,給鄭昊斟了一杯茶,旋身離去。
鄭昊看著司徒盈袖的背影,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半晌回過神,摸了摸后腦勺,暗忖自己怎么就跟豬油蒙了心一樣,跟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斗什么氣?!——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過想到司徒盈袖昨夜處變不驚的舉動,機智慧黠的言行,真不像才十一二歲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姑娘。
這司徒三房一家,確實有些意思呢……
鄭昊沉吟著,盯著司徒盈袖離去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司徒盈袖回到自己的艙室,看見司徒晨磊傻呆呆坐在桌前,司徒暗香和四個丫鬟在桌上抓子兒玩,鶯聲瀝瀝,笑得十分開心。
“這么熱鬧。”司徒盈袖笑著走進來。
司徒晨磊看見她走進來,眼前一亮,忙起身跑了過來,抓住她的胳膊,連叫幾聲:“姐姐!姐姐!”
司徒盈袖摸摸他的額頭,見他還是一切正常,沒有發燒,才完全放下心來,握著他的手來到桌邊,道:“小磊,要不要姐姐教你抓子兒玩?”
司徒晨磊聽不懂她的話,只是看著她笑。
司徒盈袖也不強求。
只要小磊還活著,比什么都強。
“姐姐,我來教吧。剛才爹還使人來找過姐姐,請姐姐過去說話呢。”司徒暗香笑著說道。
司徒盈袖想了想,“那我去一趟吧。你們照顧小磊,別讓他跑出去,也不許別人進來。”
“知道了。”四個丫鬟齊聲答道。
司徒暗香也點點頭,“我省得。”
司徒盈袖來到她爹司徒健仁和繼母張氏的艙室前,敲了敲門,“爹、母親,是我,盈袖。”
艙室的門馬上打開了,司徒健仁在里面朝她招手,“快進來!快進來!”
司徒盈袖走了進去,簡短地給司徒健仁說了剛才跟鄭昊的對話,當然,鄭昊讓她“以身相許”那回事,她就略過不說了。
司徒健仁聽完,用手捻著下頜的三縷胡須,在艙室里走來走去,“原來是這樣。那倒也說得通。”
張氏笑道:“這就好了。先前你爹還有些擔心呢。依我說,馮公子那些人不是壞人。人家借我們的船搭個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老爺您就不要再往別處想了。”
“嗯,出去吩咐一聲,再多找幾個纖夫,咱們加快行程,快些到京城就好了。”司徒健仁長嘆一聲,“昨夜真是把我的膽子都嚇破了。”說著,又問司徒盈袖:“你妹妹在你那邊,可要好好照應。她才八歲,又素來纖弱,可別嚇著她了。”
“妹妹很好,她還幫著照顧小磊呢。”司徒盈袖含笑說道,“小磊也很好,沒有發熱。”
司徒健仁不以為然地揮揮手,“小磊我不擔心,我只擔心暗香。對了,讓廚房每天給暗香燉一盅冰糖燕窩,給她補身。”
張氏覷眼看了看司徒盈袖的臉色,忙道:“盈袖和小磊也要吃的,每人一盅吧。”
“咱們帶的燕窩不多,哪里夠他們三個人吃?——先給暗香吧……”司徒健仁揮了揮手,讓司徒盈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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