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錦葵明白了幾分,小聲地問:“七奶奶,剛才太爺使人來叫七少爺同他一起去陳少爺家時,你不是說,不是說……”
“噓!”蘇靜姍開心地豎起了食指,示意她噤聲,別讓人聽見,去給劉士衡通風報信了。
可錦葵覺得劉士衡太可憐,還是忍不住:“七少爺這會兒去,可不正撞在槍口上?”
蘇靜姍露出一個夸張地抱歉神色,道:“本來只是想小懲他一下的,卻沒想到他自己不學好,非要朝陳琳瑯家去,這我有甚么辦法?”
錦葵起身跌腳:“七奶奶,分明是你故意激得七少爺去的!你這是設了套讓他去鉆!”
蘇靜姍不以為然:“那也得他愿意鉆才行呀。”心里卻道:就是要狠狠地給他一個教訓,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攜伎同游!
在她暗自磨牙的時候,劉士衡剛剛踏進陳家的大門。他正要同往常一樣直入花廳時,卻有小廝迎了上來,道:“劉七少爺,我們家太爺來了,正同你們家太爺在廳上把酒言歡呢,我們家少爺也在旁陪著。”
劉顯仁在這里?想來是因為陳琳瑯的祖父來了,所以特意過來拜訪的,他們倆既是昔日同窗,亦是多年相交的好友,更是政見一致的同僚,因此每次見面,都要小酌幾杯,聊個痛快。
劉士衡今日心情不佳,不愿同任何人應酬,不過既然來了,少不得要過去打個招呼。他正想著,就見陳琳瑯迎了出來,笑著請他去廳上坐。
劉士衡一面隨他朝廳上走,一面卻道:“以咱們的交情,沒甚么不可說的,所以我也不瞞你,我不是專程來拜訪你家太爺的,而是另有其事,所以我去打個照面就走,到時你幫我編理由。”
“沒問題,包在兄弟我身上。其實你不說,我也曉得你不是為了我家太爺來的,不然剛才為何不隨你家太爺一起來。”陳琳瑯滿口答應,又問:“那你是為甚么而來?”
劉士衡嘆氣道:“你甚么也不用知道,只記住,如果有人問起我為甚么來你這里,你就說我是為了你家的美伎來的。”
陳琳瑯哈哈大笑:“平時我們叫你挑一個作陪,你總是不肯,難得你今日開竅有興致,專門為了我家的美伎而來,那何不去叫她們出來陪陪你,玩個痛快再走?”他見劉士衡濃眉深鎖,還以為他是在擔心劉顯仁,于是拍著胸脯道:“我知道你家太爺最不喜歡你們兒孫輩同伎女混在一處,不過你放心,我家下人口風緊得很,不會讓他知道的。”
劉士衡一想起蘇靜姍心里多半沒有他,內心就泛上一陣酸楚,哪里還有心情去挑甚么伎女,因此只是拍拍陳琳瑯的肩膀,道:“咱們去廳里罷。”
陳琳瑯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劉士衡臉色很不好,于是小聲問道:“怎么,家中河東獅吼?”
劉士衡嘆氣:“兄弟我這輩子就是懼內的命了,你又不是不曉得。”
懼內說出去,是很丟人的,陳琳瑯連忙朝四處看看,道:“士衡,京城風氣同蘇州不同,怕娘子的男人,是要被人瞧不起的哩,就連慣愛河東獅吼的女人,走出去了也會讓人笑話。”
劉士衡滿不在乎地道:“你認得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我是個怕別人瞧不起的人?至于我娘子,她不笑話別人就算好的了,還怕別人笑話她……”
這兩口子,真是……真是……陳琳瑯聽得瞠目結舌,竟落后了兩步,慢慢想了一陣子,才蹦出一句完整的話:“這兩口子,真是絕配!”
這時劉士衡已是走到前面去了,他連忙緊追幾步趕上,同他一起到廳里去。
陳琳瑯的祖父,而今已然辭官,歸隱家鄉,只有興致好時才想起到京城走一走。但他當年曾官至中書省正二品左丞,比劉顯仁坐上戶部尚書位置的時間還早些。就當他官運亨通,前途無量之時,他卻突然選擇了歸隱。雖說歸隱是當今許多文人志士的潮流所向,但他的這一舉動,仍是讓許多人費解,劉顯仁便是這其中的一個。
此時,兩位昔日的同窗兼同僚,就正坐在桌邊,談論著這件事。劉顯仁單手舉杯,無不惋惜地道:“謹之,你如果沒有選擇辭官,而今只怕已經官至一品了。”
陳琳瑯的祖父陳謹之卻道:“顯仁,你不明白我為何要辭官,我還弄不懂你為何還不走呢。難道而今的政局,你還沒參透么?”
劉顯仁苦笑道:“謹之,我現在是個甚么樣的處境,你難道還不知道?我支持圣上重農抑商,但卻又縱容家眷經商這許多年,雖說平日里總以清貧示人以前,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念我為官多年并未做過甚么討人嫌的事,所以沒去告發我罷了。”他說完,頓了頓,又道:“我本來早就想定下一道家規,不許家中任何人繼續經商,可太子的政見與圣上相左,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所以我擔心,萬一我關掉家里所有的鋪子,反倒弄巧成拙——畢竟圣上年紀已經大了,而太子羽翼已豐……”
他這是前怕狼后怕虎,搖擺不定,只怕遲早是要遭殃的。陳謹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正欲好好勸一勸這位老友,就聽見貼身小廝來報,稱劉家七少爺劉士衡來了。
劉顯仁聽得劉士衡的名字,臉色不由地一沉,他還記得,在他來陳家之前,曾派小廝去香椿胡同叫過他,讓他趕緊回安福胡同,陪他去拜訪一位老友;但小廝回來后卻告訴他:劉士衡去陳琳瑯家看新到的美伎去了,不在家。他早定下家規,不許兒子孫子逛青樓,這劉士衡倒好,竟跑到別人家調戲家伎去了!而且去的地方,還正是他馬上要去的陳家!
其實,劉顯仁雖說不喜歡兒孫輩同伎女混在一處,但只要他們行事隱蔽,他也不會特特地去計較,畢竟男人都愛美人兒,他能理解。但是陳家與他們劉家是世交,無論是陳琳瑯,還是陳琳瑯的祖父陳謹之,都曉得他定下的這條家規,在他們都知道的情況下,劉士衡還去陳家同伎女鬼混,那豈不是在當著陳家人的面打他劉顯仁的臉?還不知陳琳瑯和陳謹之在背后怎么笑話他這個祖父沒有威嚴,壓服不了孫子呢。
因此劉顯仁越想越生氣,等到了陳家后,更是只字不問劉士衡的去向,免得陳謹之和陳琳瑯聽了更加在心里笑話他。
這會兒小廝稟報劉士衡來了,劉顯仁恨不得當場罵他一句:怎么,同伎女頑膩了,終于想起祖父來了?!
當陳謹之就在這里,跟著劉士衡進來的,又還有陳琳瑯,因此劉顯仁就只得把滿腹的怒火先壓了下去,準備等回安福胡同后再同劉士衡好好算賬,非打斷他的一條腿不可。
陳謹之倒很是喜愛劉士衡,一見他就把他叫到跟前,問他的學問,考校他的學業,狠狠地夸了一通,又叫陳琳瑯多跟他學學。劉士衡的課業,向來是劉顯仁引以自豪的事,此刻見陳謹之這般愛他,臉上自然覺得有光,便把打斷他一條腿的念頭,改為了狠狠打一頓板子。
劉士衡一面應付陳謹之,一面暗示陳琳瑯幫他找借口溜掉,完全不知道,就在他應酬的時間里,他已然逃過了一劫。
陳琳瑯答應過他要幫著他開溜,因此便對陳謹之道:“祖父,而今士衡就在香椿胡同住著,您要找他,隨時可以派人去請,不用急于這一時。他這會兒約了同窗談詩,還是讓他先走罷。”
陳謹之爽快地放過了他,道:“君子不可失信于人,既然你與別人有約,那我就不留你,你改日再來玩。”
劉士衡高興地應了一聲,起身行禮。
劉顯仁的臉色又變了,劉士衡是甚么性子,他太了解了,他是個寧肯去寫文章,也不愿去吟詩作對的人,這樣的人,又怎會去與同窗談甚么詩!簡直是一派胡言!他一定是還記掛著陳琳瑯新到的家伎,所以急著要走!
劉顯仁氣極,但卻又不能在朋友家里訓孫子,于是干脆起身,稱戶部還有事,改日再來討酒吃。陳謹之苦留不住,只得放他同劉士衡一起走了。
劉士衡見劉顯仁要同他一起走,很是奇怪,等一出陳府大門,就問他道:“祖父,您好容易同陳家太爺聚一聚,卻怎么就要走?”
劉顯仁太了解劉士衡,知道他此時只要露出一絲惱怒的樣子來,劉士衡就會鞋底抹油,拔腿就跑,因此他只將一副慈祥的面孔擺出來,親切地對劉士衡道:“士衡,你這回來京城后,不是到國子監念書,就是待在香椿胡同,還沒陪祖父好好聊一聊呢,正好祖父此時有空,不如陪祖父回安福胡同坐坐?”
劉士衡記掛著家里的蘇靜姍,很不想去,但劉顯仁說得沒錯,他每次去安福胡同請安時,劉顯仁都已經去上朝了,祖孫倆的確是沒好好聊過天,于是就找不出理由來拒絕,只得點了點頭,騎上馬,跟在劉顯仁的車后,朝安福胡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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