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如玉道:“聽說秋蟬那丫頭被二老爺收用過了,就想我二老爺要名分,可二太太卻一反常態,怎么也不松口,二老爺自從上次誤傷過十三姑娘后,在二太太跟前一直就有些小意兒,見她不松口,也就不敢強求,只得跟秋蟬說通房丫頭也好,姨娘也好,都是我的人,并沒有甚么差別,你且等等罷。可奶奶你想,這通房丫頭和正經妾室,哪能沒有差別,秋蟬一口氣咽不下去,這才氣哭了,她剛才是不好意思講,所以才拿了扣兒打掩護。說起來這扣兒,也是個該打的,她們院兒里的兩位婉娘回府時,二太太明明囑咐她莫要告訴二老爺,結果她不聽話,轉頭去就告了秘,二太太這才把她給辦了。”
秋蟬不過是個丫鬟,本來就該先做通房,就算要抬她做妾,那也是懷孕生子后的事了,她之所以敢對劉振業提那樣的要求,恐怕就是看著甄氏性子和軟好說話罷。但她卻沒想到,甄氏自從打罵過劉振業后,就杜了膽子,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她了。先暴打扣兒立威,后駁回秋蟬做妾的請求,看樣子,甄氏只真打算硬氣起來了。
蘇靜姍由衷地為這個婆母感到高興,也挺欣慰如玉在劉府中的成長不過就去取了趟線而已,就把八卦打聽得這樣清楚,不錯,不錯。
她好好表揚了如玉一番,又賞了她一塊布料做衣裳,倒叫如玉不好意思起來,謝了又謝。
甄氏的轉變,不僅有蘇靜姍替她高興,席夫人聽聞后,也一樣歡喜得很”這一日,蘇靜姍來獻雙面繡的云肩,她便拉著蘇靜姍道:“你婆母終于開始有點主母的樣子了。”
賈氏在旁聽見,撇了撇嘴,沒有作聲。
蘇靜姍一面幫席夫人把云肩穿上,一面笑道:“我替我們太太多謝老太太贊譽,怪不得總聽人說”在老太太身邊待久了,人就會變聰敏,看來我以后得多到老太太跟前服侍才是,還望老太太莫要嫌棄我。”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席夫人再英明,也一樣愛聽奉承話,當即樂得笑開了花”再加上蘇靜姍獻上的這件云肩花足了功夫,更是使得她開心不已。
賈氏不甘蘇靜姍一人出風頭,馬上湊上前去,扯著自己的衣襟問席夫人:“老太太,你看我這衣裳式樣如何?”
她今日所穿的,乃是一件簇新的刻絲葡萄紋對衿襖兒”無論是布料,做工還是款式,都當屬上乘,因此她的臉上,早早地掛上了自得的笑容。
然而席夫人看了一眼”卻嘆氣道:“五哥兒院兒里,的確該添個孩子了。”
賈氏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與劉士誠成親足有兩三年”卻始終未有生養,房里的幾個通房又都被她偷偷灌過藥,亦是沒有動靜,所以到如今膝下猶空。其實席夫人并不愛戳人痛處”只是見著賈氏身上的衣裳是葡萄紋樣,又著實想要個嫡親的曾孫子”所以才發了番感概。
席夫人見賈氏面紅耳赤,知她心里不好過,就有點后悔提了這事兒,于是轉過去跟蘇靜姍道:“還別說,你五嫂這身衣裳,確實好看,改日你也照著去做一件。”
蘇靜姍出聲應了,又順著席夫人的話,將賈氏好一番吹揍,賈氏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而席夫人見蘇靜姍懂事,亦很欣慰。
說笑一時,席夫人顯出疲態來,蘇靜姍同賈氏便告辭出來,順著石徑朝外走。賈氏扯著帕子,對蘇靜姍道:“七弟妹,你剛才可曾聽見老太太的話?她老人家夸咱們的二太太開始有主母的樣子了呢,只怕過此日子,這主母前頭還會加上“當家”二字呢。”
當家主母刁賈氏的意思是,甄氏有可能執掌家事刁她是席夫人唯一的親兒媳婦,這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若真如此,蘇靜姍掌家的希望就落空了,不知劉士衡對此會感到高興,還是失望,,“
蘇靜姍知道賈氏和甄氏不對盤是眾所周知的事,于是沖她眨了眨眼,故意道:“難道二太太當家不好么,她可是咱們的親婆母。”
賈氏絲毫不掩飾自己對于甄氏的厭惡,甩著帕子道:“哎喲,我的七弟妹,我只聽說過有親娘的,可從沒聽說過有親婆母的,若叫二太太當家,咱們這些做兒媳的,可就慘了,還不如老太太繼續當著呢。”
蘇靜姍道:“我看二太太性子還好,怎會對我們太差?”
“光性子好有甚么用?”賈氏滿臉不屑,“沒能力,沒手段,能當得起這樣大一個家?你別看她掌管著咱們家的生意,可大小主意全是老太太拿,鋪子里的掌柜,也是老太太帶出來的人,跟二太太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充其量,也就是個大掌柜的而已,光會打算盤算賬,其實一點生意經都沒得。”
這些事,蘇靜姍還是第一次聽說,不好發表意見,就沒有作聲。
賈氏見她不應答,也不再作聲,但過了一會兒,卻突然道:“聽說老太太有意卸擔子,想在兒弱輩里挑個媳婦出來當家呢,七弟妹,你想不想當?”
蘇靜姍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想!”
她回答得太過干脆直接,倒把賈氏唬了一跳,愣神半天不曉得如何接話。
蘇靜姍反問她:“五嫂,那你呢,想不想當家?”
賈氏哪有不想的,若是不想,剛才也不會講出那么些話,但她不及蘇靜姍心思坦蕩,猶豫半晌,還是講了違心之語:“當家有甚么好的,起的比誰都早,睡得比誰都晚,人人有事都要來找你,一天三百六十五天都累得發慌,一個不留神出了錯,還討不了好去。”說完又道:“七弟妹,我真是佩服你,小小年紀就敢接這樣的擔子,小心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蘇靜姍道:“鋒,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就算我想當這家,也得看老太太瞧不瞧得上我。”
“你這么會討老太太喜歡,她怎會瞧不上你,只是得小心提防二太太,地而今也深得老太太的心呢。”賈氏挑撥離間了一句,然后馬上轉移了話題,撫著身上的衣裳道:“七弟妹,你剛才不是也說我這衣裳好看,何不去買兩件,這會兒大街上正時興呢。”
蘇靜姍笑道:“改日得閑,我扯了布自己做罷,還能省幾個錢。”
賈氏詫異道:“省錢?難不成你買衣裳,使的是自己的份例銀子?”
蘇靜姍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道:“這又不是四季的份例衣裳,當然是我自己出銀子,怎么,五嫂這一身,不是自己花的錢?”
賈氏馬上笑她傻,道:“哎喲我的七弟妹,咱們四季的份例衣裳雖說只有那么幾套,可老太太又沒規定額外買衣裳不能找公中拿錢,明明可以花公中的銀子,你卻偏要拿自己的份例銀子使,真真是老實過頭了!”說完又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勸蘇靜姍道:“七弟妹,聽五嫂一句話,能花公中的銀子,就花公中的銀子,把自己的份例銀子攢起來,咱們家大人多,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可不能沒有私房錢,你說是不是?”
蘇靜姍連連點頭,道:“五嫂說得對,是得攢點錢,總不能打賞下人還去找公中要銀子。”
賈氏卻叫了起來:“哎呀,七弟妹,說你老實,還真是老實,打賞下人哪用得了那許多銀子!五嫂叫你攢錢,可不是做那個的。”
蘇靜姍不解:“那是作甚么的?”
賈氏一笑,湊到她跟前,神神秘秘地道:“七弟妹,五嫂教你,你把每個月的份例銀子拿出去放印子錢,好多著呢。”說罷卻拍自己的額頭,道:“哎呀,是我糊涂了,七弟妹的陪嫁豐厚得很,哪里看得上這幾個銀子。”
蘇靜姍卻現出極感興趣的模樣,道:“五嫂,你這話說得不對,這人哪還有嫌錢多的,你趕緊教教我,這印子錢該如何放?”
賈氏果真湊到她耳旁,把放印子錢的法子教給了她,說完又再三囑咐:“千萬別告訴七弟,他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主,若是知道你攢了私房錢,一準兒要謀去花掉。”
蘇靜姍連連點頭,又對著她謝了又謝。此時已至石徑分叉處,兩人便就此分手,一個向左回驁軒,一個朝右回自在軒。
賈氏回到自在軒,難得的沒有和劉士誠吵架,而是笑瞇瞇地對他道:“七弟那沖喜來的媳婦,真是傻透了,我跟她說我在拿份例銀子放印子錢,她就真信了,還要跟著我學呢,非拉著我把法子教她才作罷。”
“你在放印子錢?我怎么不曉得?”劉士誠很是驚訝,“咱們家,祖父身居高位,大伯父亦在朝為官,最是忌諱家人放印子錢的,這若讓老太太知道,可是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鬧不好連我也要受牽連!”他說著,就逼賈氏把放印子錢的賬本交出來,一副要先將她辦了的架勢。
賈氏卻伸出食指,將他腦門一點,笑道:“你怎么和七弟妹一樣傻了,我又不是白癡,怎會明知故犯,拿份例銀子去放印子錢?那話是拿來騙她的!等她上了道,我就到老太太跟前去告密,看她還當不當得了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