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方勝由他所知所學,再加上自己的推測,慢慢解開了自入谷后的一個又一個疑點。
那羅秋白就算成功了,后來也肯定被巨蛛控制住了心神,更大的可能則是他完全精神錯亂,已經既沒有了人的思維也沒有巨蛛的習性。因為那巨蛛原本名為雕玉蛛,是一種通體潔白晶瑩的靈獸,既好看性情又溫順。
后來精神錯亂的人首巨蛛殺了山坳中的巨猿的親人,然后巨猿孤身逃走。
而人首巨蛛所憑借的,便是再次變質的兩極珠。最初兩極珠只能吸收摩昆谷中的那化解靈力的透明物質,其后被羅秋白改過,變得既能吸透明物質又能吸瘴氣,而羅秋白與雕玉蛛相結合后,兩極珠又被改了一次,這一次改變使兩極珠有了產生并且吸收那種灰色毒素的本事,同時,它也改變了雕玉蛛的習性,將其變成了最后那副模樣。
此時的方勝心里一點也不激動,因為他曾經將兩極珠拿在手中過,經過最后一次改變,兩極珠已經沒了吸收瘴氣的能力,不然他可以感受得出來。此時他依然是必死無疑。
他坐在那繼續想著,依羅秋白的說法,摩昆谷的天然陣法每時每刻都在將瘴氣變成透明物質,瘴氣不見少,是因為谷中的毒蟲、毒草之屬仍然不停地釋放著毒素,而透明物質卻定然是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的。這也就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能進入摩昆谷的修士等階越來越低,透明物質濃度與修士的境界、靈力之間,一定有種微妙的平衡。
然后就是摩昆谷為何在這個五十年突然大幅度擴大了對修士境界的限制,其實來的路上方勝就親眼看到了原因。他們那群修士本以為要到摩昆谷極深處才能得到好東西,可是還未到碧翠臺,他們就已經收獲頗豐了,也就是說,這個五十年,摩昆谷中的植物生長得特別好,這自然也包括了那些毒草、毒蟲,這兩者一多,瘴氣產生的就多,相應的,谷中的透明物質的增長也就更快。
諸多疑點都被方勝解開,他便沒了心事。突然間想到羅秋白說他當年是用靈獸袋裝著雕玉蛛進來的,方勝雖在吳希文那見過靈獸袋,卻還沒親手拿過,早就有些好奇,此時更是來了興趣,長身而起,將玉簡和那本大五行附神之術都放回了儲物袋中,轉身便朝山洞中走去。
一進山洞方勝便直奔那堆碎木和藥瓶,在里面扒拉兩下,便扒出一個灰色的小袋子,比最小的儲物袋還要小上幾分,方勝一喜,抓起那小袋便揣在身上,然后又翻了翻,見實在沒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便又轉身走了出來。此時他對那羅秋白是一點同情之心也沒有了,那儲物袋和里面的東西自然已不打算再還回去,便都被他帶在身上。
還未出洞方勝就忍不住將神識向那靈獸袋中探了進去,一看之下不由一驚,里面竟然是一個亮著淡淡綠光的空間,出于一種直覺,他認為靈獸袋里十分適合修行。可惜他自己是沒辦法鉆進去了,不然真想進去試試。
來到洞外時方勝不用抬頭就已經能看見天了,此時瘴氣距地面已經不到一丈,就像是整個天空真得壓了下來一樣。
方勝忍不住暗罵,都說天塌下來有高個頂著,可憑什么這句話到了他這就變成了“天塌下來你自己頂著”?而且還根本頂不住!
方勝頗為郁悶地再次躺在了草地上,抬頭看了看那像是將湖面倒過來懸在自己頭上的天,苦笑著慢慢閉上了眼。睡著之前,他希望自己最好能在睡夢中死去。
然而仿佛是專門折磨他一般,經過了昨天一晚,瘴氣又向下降了些,但是還沒到地面。此時方勝只要一站直了就能把頭伸進紫霧中,他希望速死,但是從來都沒有自殺的念頭,于是他又爬了起來,貓著腰來到了戰獅處。
戰獅太過高大,此時完全扒在地上頭都快要碰到紫霧了,見方勝過來了,也不敢亂動,只是默默地看著方勝,眼中的悲傷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方勝也覺得有些傷感,摸了摸戰獅的爪子,依然是又暖又軟,如此舒服,然后輕嘆一聲道:“老伙計,等這瘴氣下來,你就變成小石頭,在這里潛伏個五十年,五十年后摩昆谷再開,就讓大猿把你送出去。到時候你愛去哪去哪,可千萬別再被人抓住。不行就回你的老家去吧,你現在本事也夠了,怎么也能占個山頭,無拘無束多自在。我算是栽在這里了,只怪我命不好,屢經磨難,本還以為是天降大任,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不料卻只落得個困死這谷中的下場。唉,我也不想死啊,我爹娘、師傅師娘,還有玉漱,我都放不下啊,可是又有什么辦法。我十四歲之前無憂無慮,沒想到其后一踏入江湖,后半生竟全和那火靈玉糾纏在一起,因為它,我認識了玉漱踏上了修真界,也是因為它,如今……我到底是沒有幕祀說的那種運勢啊……”方勝完全沒想到,他話匣子一打開竟差點止不住,越說越傷感,越來越傷心,最后竟雙眼濕潤起來。
不知何時,巨猿也走了過來,不過它實在太高大,即使是扒在地面上,方勝也看不到它的眼睛。方勝伸過胳膊去,巨猿臉上的毛幾乎把他整個胳膊都淹沒了,勉強在巨猿皮膚上撫了撫,方勝收回手,又對巨猿道:“大猿,咱們也算相交一場,我這老伙計就交給你了,五十年后,你一定要將它送到谷外。不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反正我死在這,算是在這里安家了。唉,若是人死有知,我便在這里陪你兩天再走,若是死后什么也沒剩下,那就只能怪我命不好,只能活一次,卻還有那么多必須得做的事沒做。算了,還是不說我了,反正都要死的人了。前些日子咱們進外面的密林時你一路上點頭哈腰賠小心,那也是形勢使然,如今這山坳就是你的了,你又新交了那么多朋友,以后再不要如此了。以你的身手,就算在這整個谷中也是數一數二的,以后莫要墜了自己威風,不然連我也跟著你丟人。總之,好好活下去就是了。另外,你那種靈藥的習慣一定要堅持下去,大可以多種點,這樣谷中的瘴氣就會更多,那股可以化去修士靈力的異力也會變強,我希望,這摩昆谷能快點達到連煉氣期一層修士都進不來的程度,這樣,就再不會有像我這樣的人被困在谷中人,眼睜睜看著天等死的滋味,真不好受。”
說到這方勝的淚已經流了出來,然后他從懷里摸出了螢火蟲,還沒說話,便先嗚咽出聲,螢火蟲跟他最久,一直都是默不作聲,從來都是只干活,既不要吃也不要喝,偶爾搗搗亂,也會被他又是捏又是彈虐待一番,可是螢火蟲卻從來都沒說走。對他來說,螢火蟲簡直就是他的一個只知道逆來順受的小跟班,它一直都是如此弱小如此可愛,可是他卻常常忘了它的存在,把它往身上一揣就是十幾二十天,也不讓它出來透透氣。方勝越想越傷心,左手捏著螢火蟲,右手甩了把快要流出來的鼻涕,然后猛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道:“小東西,我最對不住的就是你了。你幫了我多少忙我自己都記不清了,但我卻清楚地記得,我沒為你做過任何事。你那催生植物的本事怕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了,想來你也不是什么凡物,卻跟著我一直受委屈。不知道這瘴氣傷不傷得了你,如果你也頂不住,那你這條命就算是搭我手里了,我只有下輩子再還了,若是頂得住,你也愛到哪到哪吧,你不是喜歡在戰獅頭上爬嗎,就和戰獅一起出去也行。記著千萬別被人識破你的本事,只怕別人不會像我這么憐惜你,而是天天拿你來催生藥材,你雖然禁活,也未必頂得住那樣折騰。再有就是也別被世俗界的小孩抓住,不把你玩到到死他們是不會放手的了。然后也不要往太往南的地方飛,聽說那邊的人啥都敢吃,你雖然長得難看點,說不定也會被人當下酒菜吃了。唉,你說,你怎么這么讓人操心呢,這也怕,那也怕,干脆留下來陪我得了。”
方勝說得動情,那螢火蟲卻不樂意了,掙扎著便要飛出去,大概是不想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