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英殿中,聽滔真人剛說完那番讓方勝心驚的話,接著卻又宣布了一件更讓他心驚之事,只聽聽滔真人微笑道:“你們完全可以把雷落宗當成一個大家族,自你們入門那天起,你們也就成了這家族的一份子了。和雷落宗的任何人打交道,即便是前輩,也不要太過拘束。現在我想問你們幾個問題,只管放心回答即可,便以你們現在的坐次為序吧,先從第一排最左邊之人開始。”
聽滔真人話一出口,方勝還好,第一排左最左邊那個弟子臉一下就白了,估計這一次就足以讓他形成心理陰影,一輩子也不會再坐這個位置了。那邊聽滔真人卻依然慈和地看著那修士,目光中滿是鼓勵之意。
“你不必起身,坐下回答即可。我問的都是和修行有關的,不會太難答。”
那修士一緊張,半天才訥訥道:“是……”
接著聽滔真人就正式開始提問,他問的問題的確都是和修行有關的,但此時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問,他身旁坐的那些長老也會問,那些長老問的問題雖和修行也沾點邊,可是并不太好答,比如,他們竟然會問:來宗門也有些時日了,你覺得你師傅如何……
像這種問題,顯然不可能一味夸贊自己的師傅如何好,宗主和長老都在這呢,他師傅再好能強過宗主和長老?但是也不能挑毛病,不然會落個“背后對自己的師傅指指點點”的名聲。那個弟子一碰到這個問題就徹底傻了,方勝自然不知道那修士的師傅到底如何,不過他忍不住惡意地想,那修士此時八成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師傅。
然而方勝舒服了也沒多長時間,因為他們本來人就少,而他又是坐的倒數第二排的左邊,很快就要輪到他了。他雖然一向膽大,但是到時候殿中所有前輩所有弟子的注意力全放到他一人身上,哪怕動動手指頭都會落在別人眼里,更何況還可能要回答一些敏感問題,手心里不由漸漸出了汗。
然而就在還差兩人就要問到他之時,方勝卻突然冷靜了下來,因為他又走神了……他在身上擦手心里的汗的時候忽然間想到,玉漱的信還在他懷里揣著,一想到信,自然又會想到人,而想起了玉漱之后,他的心神便從殿中抽離出去,飛到了萬里外七岳宗漱玉山,想象著玉漱一身月白衣裙,正在觀冰崖的冰天雪地悟道練劍。
方勝正美滋滋地出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剛才耳邊一直有些吵,現在好像完全靜了下來,那氣氛讓他覺得有些詭異。一瞬間,他反應過來現在是在哪,也突然間醒悟過來,準是到他!而殿中之所以這么靜,絕對是因為聽滔真人已經問了他一個問題,而他卻一直沒回答。怪不得氣氛如此詭異!
方勝張嘴就喊:“啊,宗主恕罪,剛才的問題弟子沒聽清。”
就因為這情急之下的一句話,方勝在新晉弟子中一下就出了名:唯一一個讓宗主和眾長老等了那么長時間而又明著撒謊蒙混過關的人。
實際上他也不算撒謊,因為他確實沒聽清,只不過是因為走神才沒聽清的罷了。
聽滔真人一見方勝的反應,忍俊不禁,竟“呵呵”笑了起來,方勝偷眼朝上官自清望去,只見他這位師祖也是一臉發愁的表情,大概也被他狠狠震撼了一把,而他的那些師弟,此時拼命忍住笑,身體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憋得好不難受。
聽滔真人笑罷,微一沉吟,問道:“你叫什么?”
方勝一聽即知,這肯定不是聽滔真人問他的第一個問題,因為剛才那么多人,還沒聽宗主上來就問人叫什么過。方勝只好老實答道:“弟子方勝,乃是平虜府祁昆真人的弟子。”
“噢。”聽滔真人應了一聲,看樣子已然想到,他身邊的上官自清正是方勝的師祖,接著問道,“你師傅為你挑的什么法訣?”
方勝倒有些不好意思,硬著頭皮道:“呃,蠻犀沖。”
“覺得這法訣如何?”
“弟子修這法訣未久,向來都是一個人演練,尚未應用于實戰,實在不知。但弟子以為,若是單獨使用,此法訣用于與靈獸、妖獸對戰之時會有奇效。因為靈獸之類戰斗時大多憑借爪牙之利與人近身肉搏,而蠻犀沖難以極遠,近戰時威力卻是極大,若是想活捉靈獸,用此訣正合適。”
“沒想到你還有這般見識。你將這蠻犀沖修到什么境界了?”
“現在只能將勁氣逼到身體一尺之外。”
“這倒可惜了。”聽滔真人微一沉吟,又問道,“你認為你師傅的授業之道如何?”
方勝心里“咯噔”一聲,暗道,該來的還是來了,硬著頭皮道:“弟子以為,凡事皆有兩面,家師因為年青時曾在世俗界軍中做過軍官,軍中作風一直未變,教導我們之時,便像是訓練手下的士兵,如此一來,弟子等人也未免會染上軍中習氣,此氣用于戰時則勇,平時則顯得于修真界有些格格不入。”
方勝絞盡腦汁才說出了這么一番話,有褒有貶,而褒比貶多了那么一點點,他自覺分寸把握得還算可以,卻不知道宗主聽了是何想法。聽滔真人想了想,笑道:“你卻沒說你對這種授業方式的態度。”
現在已經算是逼著方勝表態了,但方勝也不會輕易就范,卻繞了個大圈,應道:“弟子入門之前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傲武國北邊戰線上渡過的,在那里有幸結識了本門里的趙鎮北趙將軍,自那時起,弟子對這種有軍中風氣的修士就是十分敬仰的,蒙趙將軍不棄,還贈予了弟子一把飛劍,還有幾件防身法器。然而在認識趙將軍之前,弟子先見到的還是靈獸山的吳希文前輩,其人高風亮節,乃是一個地道的文士,便是由他提議,弟子才在他、趙將軍以及虎脊城城主三人推薦下來到宗門,弟子對他也極是仰慕。若硬要分個高下,那么由弟子的性格使然,弟子還是更……”
說到這方勝頓了一頓,實際上他已經想好了答案,但是卻必須得顧及上面一人的感受,那就是上官自清,他怕他一旦說出自己更欽佩趙鎮北上官自清會不高興。他卻不知,即是是上官自清,此時也是希望方勝說更仰慕趙鎮北的,原因實在太簡單了,趙鎮北才是他們雷落宗的,而這滿集英殿里的人又有哪個不是雷落宗的。
只是稍停了不到一息,方勝便接道:“更喜歡趙將軍的風格。”
方勝這句話一出口,整個集英殿里的氣氛一下輕松不少,上官自清松了口氣,聽滔真人也似是頗為高興,又問方勝:“若是讓你前往摩昆谷,你可有信心在我佐摩國修士與昆茲國的道友之間應付自如?”
方勝聞言大驚,這還是聽滔真人第一次明著問一個弟子“若讓你去摩昆谷你會怎么怎么樣”,方勝不由暗想,難道宗主已經選中了自己?!略一思忖,便鄭重應道:“弟子說修為尚淺,不敢說定能揚我雷落宗之威,但以弟子在外拼闖多年的經驗,亦絕不會墜了我雷落宗的名頭!”
聽滔真人“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又問道:“對尋險探奇,你可有經驗?”
方勝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想才老實答道:“弟子的大部分經驗都來自正面戰斗,尋險探奇卻是一直沒什么機會接觸。”
“那好,先這樣吧。”聽滔真人說完之后沉吟片刻,便由把目光轉向了下一個弟子。
然而這天的問話并沒有確定出到底由誰去,最后聽滔真人率眾離開時,告訴方勝等人,最多一月,便會再次將他們召集起來,到時候一定會選出人來。
方勝心說,文試完了,接下來肯定是武試了,便從第二天起,他就瘋狂地修煉起蠻犀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