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古城,林淵抵達時,已經是破衣爛衫。
這一路雖然只有百來里,可翻身越嶺的不容易,路上毒蟲猛獸確實多,若不是在深山里住了半年,有了些應對經驗,他自己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跑到天古城。
身上背的包裹也丟了,被獵食的兇獸一爪子給撓去的,驚魂未定,撿了條命回來。
住在不闕城時,就知道沒有防護的城外危險,跑那么遠翻山越嶺更是頭一回。
此時的他,可謂身無分文,饑腸轆轆,衣衫襤褸,和乞丐沒什么區別。
好在精氣神還足,比一般的乞丐精神。
進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想填飽肚子,按毛臉猩猩的說法,他肉身內積淀的什么鬼東西足以防止他餓死,可肉身的饑餓感是習慣性的,就是想吃東西。
另就是怎么弄到買船票的錢,這事必須抓緊,毛臉猩猩已經說的很清楚,進了靈山就不管他,進不了靈山就要去當反賊,他其實真不愿去當反賊。
明擺著的,朗朗乾坤,哪是什么反賊當道的時候。
幸好市井多年,有點生存經驗,有些事在人熟的不闕城不好做,在這天古城應該是沒問題的。
找錢!他先奔城內人多的地方去了。
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往路邊一蹲,東張西望的,開始觀察來往人群中的人。
突有從邊上經過的人,順手扔了張零碎錢票給他,一珠面額的。
林淵撿起一愣,明白了,這是把他當乞丐了,再看看自己身上,無語,這可不就是乞丐嗎?
頓時有點火大,他也是有尊嚴的,咱好歹也是要進靈山的人豈能街頭乞討?
正想隨手把錢給扔掉,誰知又有經過的一人扔了張零碎錢票給他,還是一珠面值的。
拿著兩珠錢在手,頓時有些猶豫了,一珠扔也就扔了,兩珠的話,扔掉未免有些可惜。
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這里不是不闕城,反正也沒人認識,干脆抬手扒拉了一下頭發,盡量把顏面給遮擋了一下。
不遠處,一攤位上坐著吃東西的男子不時瞅瞅林淵,回頭嘀咕了一聲,“敢情找錢的辦法就是當乞丐,說出去只怕掌柜的都丟不起那人。”
林淵也沒了一開始的運氣,路邊蹲了小半天后也就被人施舍了個五六珠。
他發現這樣不是個辦法,去仙都的船票估計得上千珠,這樣下去得要多久才能弄到足夠的船票錢,這樣不行,看來還得用一開始想好的辦法。
遂從路邊起身,直奔就近的攤位,問了下吃的東西的價錢,和他預料的差不多,有五珠就能吃個飽。
可他一乞丐,往這一坐,攤販老板擔心影響生意,轟他走開。
“狗眼看人低!”林淵罵了聲,走開了,另找了個攤位,先亮出了錢,才在攤主不好看的臉色下買到了一份吃的,唏哩呼嚕先把肚子給填飽了。
吃飽一抹嘴,又開始東張西望,游逛在街頭,準備開始干活。
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瞅中一對頗為富態的中年男女后,見長相蠻和氣,他立刻走了過去,撞了那男的一下,惹來男的皺眉,他遂連連抱歉。
錯過之后又快步追了上去,追上男的,手上拿出一只錢包,問:“先生,這是您掉的嗎?”
男的一愣,摸了摸身上,發現還真是自己的錢包,說了聲謝謝,接到了手。
林淵忙道:“應該是我剛才撞掉的,您點點,看有沒有少,不然我還真說不清了。”
男的當即打開錢包點了點看,具體的也記不清了,估計是差不多,再看人家能主動還回來,應該不至于占他便宜,又看看林淵的樣子,挺可憐的,遂拿了一百珠出來遞予,“小兄弟,一點心意,聊表謝意。”
林淵忙推手擋回去,“先生誤會了,我不是乞丐,我本是要去仙都靈山應招的修士,出了點事,弄丟了錢財和船票,一時間走不了了,無奈淪落在此找謀生,不是乞討的。剛才也是失落無心之下才誤撞了您。”
此話一出,中年男女頗為驚訝,修士,還是要去靈山應招的?眼前看起來,可是怎么都不像。
“怎么?你們不信?”林淵苦笑,左右看了看,立刻走向了路邊,雙手抱住了一只重達三百斤的石墩,貌似很輕松的搬了起來,再輕輕放下。
放在以前,他是搬不起來的,可如今的身子骨,的確是能搬起這份量。
當然,搬起來也很費力,但是故意裝作很輕松的樣子。
這次,那中年男女是真的驚訝了,雙雙走來,男的還伸腳蹬了一下石墩,發現紋絲不動,是貨真價實的重家伙。
男子想了想,從錢包里算了錢出來,遞予道:“此去仙都的船票要一千兩百珠左右,這是一千五,你拿去應急吧。”女的從身后伸手拽了下他的衣服,暗示可能是騙錢的。
林淵又推手擋了回去,“我不要錢,先生如果真有心幫我一把,給我一張船票足矣。再留一個地址給我,待我去了仙都,回頭加倍奉還。”
此話一出,那女的愣了一下,不要錢,要船票?她很清楚,船票就算倒手再賣,不說難值一千兩百珠,更何況現在贈予的還是一千五。
現在,連她也安靜了。
男子呵呵一笑,“既如此,你住哪,回頭我讓人把船票給你送過去。”
林淵雙手示意自己身上,苦笑道:“落魄如斯,流浪街頭,哪來住處?”
男子猶豫了一下,道:“你若是不急,不妨就在這等著,我現在就讓人去把船票買來,回頭立刻給你送到,不知意下如何?”
林淵當即拱手,“不急,靈山招生還要到一個月后,愿聽安排。”
于是兩人互留了姓名給對方,林淵留名是為了回頭來人方便核實贈予的身份,對方留名是為了讓林淵放心,一定會差人把船票送到。
中年男女也就不再逛街了,很快離去了,而林淵就杵在了原地等著。
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的樣子,來了個快步而到的老漢,一看林淵就認出了,實在是那穿著太顯眼了,過來問話,“可是林淵林生?”
林淵拱手道:“正是,老先生可是楊仁芳楊生所派?”
老漢道:“正是。東家讓告訴林生,去仙都的船票,每日只有一趟,今天的已過,這是明日的,命我送來。”身上掏出了船票,還有一千珠的錢票,一起遞予。
看到還有錢票,林淵當即歸還,只肯收船票。
見他不肯收錢,老漢終于露出會心笑意,推回,“東家有言在先,說林生若是不肯收錢,便讓我帶話,說林生暫時窘迫,衣不蔽體,又不肯靠本事強取,如此去仙都未免不雅,不妨留錢收拾一二。若此去仙都,能考進靈山,不妨傳話報個喜,讓東家夫婦跟著沾個喜高興一下便可。”
林淵:“既是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勞煩轉告楊生夫婦,回頭定托人還錢。”
老漢沒接這話,笑著轉身而去。
錢和船票都有了,林淵如釋重負,暗暗松了口氣,小心將錢和船票收好了。
之前采取那般下策也是因為感覺有些緊迫,若是一個不能到位,他就只能是找下個目標再試試,但他不想屢屢出手,因為知道那樣做很危險,鬼知道四周有沒有城衛的暗哨盯著,一旦被抓,那可就麻煩了,怕是要誤了進靈山。
靈山可不會收竊賊。
幸好,挑準了觀察目標,一次性便到位了。
今天為了這事,把以前在不闕城跟那些小混混學的偷盜伎倆都用上了,可謂慚愧。
騙了姓楊的夫婦,也頗感內疚,只能是告知自己,這是權宜之策,來日再報答便是。
有船票和錢,心里踏實了,林淵左右看看,大步而去。
不遠處站在樹下觀察的一名男子,抬手捋須,暗暗頷首,目露贊賞意味。
他完全可以出手幫一把,但是不幫有不幫的原因,留下有跡可查,反而是最大的幫助。
找了衣服鋪子,換了身衣裳的林淵,又快速去找了家便宜的客棧,今天總算是對付了過去……
次日,林淵提前趕到了城外的鯤船始發到達點。
鯤船到后,跟著人上了船,在角落里找了個位置坐下,很稀奇地四處看個不停。
這是他這輩子頭次乘坐鯤船,不闕城的普通民眾,許多人一輩子就生活在不闕城境內,不太會跑來跑去,他本來也是其中的一員。一個一流館的小廝,外無親朋,一流館也沒什么外面的大買賣,不需要到處跑。
鯤船起飛后,看著外面飛速而去的山山水水,這就要去傳說中的仙都了。
他想起了不闕城的朋友,想起了關小白和許雄,想起了陶姨做的飯菜,自己走沒有說一聲,半年沒音訊,不知道如今怎么樣了。
也想起了一流館的老板辰叔,摳雖然摳,但也算是朝夕相處了二十來年,一流館已經算是他在不闕城的家。
走時沒有打招呼,突然失蹤了,也不知辰叔會不會著急,有沒有到處找他。
他是想回去一趟的,可是不敢回去,秦家已經撂下話了,會弄死他。
也許只有考入靈山,只要自己成為了靈山學員,有了那層身份,再回不闕城,秦家也就不敢輕易怎樣他了。
此去要奔赴未知的前途,他想的很多,想起了故人,也有對未知將來的忐忑。
想著想著,不知什么時候就一個人蜷縮在角落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