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永言左思右想,覺得內心不安。
“此事是否太過于冒犯且危險?那……那畢竟是天子啊!我們怎么能背叛天子呢?會遭天譴的。”
“他殺了我父親的那一刻,我就不把他當做天子了,他是我的仇人,就算遭天譴,我也要為父報仇!”
張栻眼中滿是仇恨的火花:“更何況明軍此番南下是他鬧出來的,是他和虞允文不知死活的要破壞明國黃河大堤,這才引得明國震怒,出兵南下,他自己做的孽,卻要拉著我們所有人一起陪葬,有這樣做皇帝的嗎?”
盧永言覺得張栻說的很有道理,但還是覺得恐懼。
“這件事情太大了……能否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你可以考慮,但是時間不等人,我們只有十二個時辰的時間,現在過去了差不多三個時辰,咱們還有九個時辰,一切就無法挽回了,我們必死無疑,永言,你要想好。”
張栻開口道:“是要死在明軍刀下,還是拼一把,拼一個潑天富貴?若是成功,封妻蔭子不在話下!”
盧永言咽了口唾沫,深吸了好幾口氣。
“德遠公對我有大恩,我永生難以報答,所以……所以此事……敬夫兄,共舉大事的時候,能否請你與我一起,為我壯膽?”
“我現在就可以和你一起說服你的部下們,為你壯膽!”
張栻大喜道:“你部下里可有誰是不可靠的?若是有,咱們直接辦了他!”
盧永言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點了點頭。
“雖然大部分人都聽我的,也有幾個刺兒頭沒解決掉,這一回若是能解決掉,所有人就都會聽我的了。”
張栻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我就幫你一次好了,誰敢和你作對,就是在和我作對!”
張栻這邊搞得熱火朝天,另一邊,沈該也和自己的一群老官僚伙伴們聊得不錯,大家聽聞沈該想要說的話之后都嚇得不輕,但是沈該仔細為他們分析利害,剖析局面,于是他們漸漸冷靜下來。
沈該越說,一群老官僚們越覺得沈該說得有道理。
他們誰不是富貴興盛之家的掌門人呢?
誰不是除了家人還有一大堆族人指著他們過奢侈日子呢?
明國一旦滅宋,照著明國的辦事方法,他們一個都活不下去,都得死。
現在有活命的機會,卻要被皇帝放棄掉——不就是賣國嗎?又能怎樣?賣國又如何?又不是沒賣過!
老官僚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漸漸沒了聲音,也漸漸統一了想法。
他們覺得沈該謀劃的事情是有意義的,雖然說有點大逆不道的感覺,但是為了活命,沒什么是不可以的,他們根本不想殉國,也舍不得他們的特權,更不愿意為了趙昚而死。
最后,一直沉默的周麟之提了一個建議。
“皇太后下令廢黜當今天子之后,吾等不該擁立皇太子為皇帝,皇太子年二十二歲,年長,且為人果斷,有治理政務的才能,絕不會甘心為人所制,我以為這樣的做法是不妥的。”
沈該頓時對周麟之高看一眼。
這家伙平日里不動聲色,看事情倒看得很準。
“那么茂振以為應當選擇誰作為皇帝呢?”
沈該詢問他的意見:“二皇子如何?”
“當今天子有三個兒子,太子是長子,二皇子年二十,也有賢德的名望,年紀也長,也不適合作為天子。”
周麟之還是搖頭。
“照你這么說,三皇子年十八,也成年了,且素來得到天子的喜愛,稱贊他有英武之風,難道可以做皇帝嗎?”
沈該看著周麟之,有些不滿。
周麟之撫著胡須,笑了。
“三皇子雖然有英武之風,奈何體弱多病,從小身體便不好,這不是什么秘密,此時此刻,三皇子正病著,躺在病床上吃藥呢。”
沈該一愣,恍然大悟。
群臣也隨之恍然大悟。
有道理啊!
雖然三皇子趙惇“有英武之風”,奈何身體不好,所以不能每時每刻都露面并且執掌朝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需要沈該等“賢良之臣”代為掌握朝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樣看起來,這周麟之還真是一個看問題很有自己見解的人啊。
有了周麟之的建議,老官僚們紛紛做出了表態,表示他們一定跟隨沈該辦成這件事情,鏟除奸臣,罷黜昏君。
他們表態的檔口,張栻回來了,也把好消息帶了回來。
盧永言答應入伙,和他們一起完成這場緊張刺激的“宮廷變動”。
時間不多,說干就干,一伙人根本沒有做什么充分準備,甚至連什么心理建設都沒時間去做,行動過程中甚至還有一些人在疑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通過自己的本能告知自己最該做的事情是什么。
保全自己,保全家人,保全他們的一切。
誰威脅了他們的一切,他們就要誰的命。
他們把目標指向了虞允文,但是虞允文此時對于此事還一無所知。
隨著時間的推移,虞允文登上城墻最高處遠眺城外,眼見遠處黑壓壓一片明軍營寨、軍隊,他的心情十分陰郁。
“彬甫,吃點東西吧。”
楊萬里拿著幾個熱氣騰騰的肉饅頭走到了虞允文身邊,把這些肉饅頭遞給虞允文。
“剛蒸出來的,肉餡饅頭,香的很,吃一點吧。”
虞允文看了看楊萬里,又看了看他手里白白的肉饅頭,笑了笑,拿了一往嘴里送,咬了一大口下來。
“就吃一個啊?”
楊萬里自己也拿了一個塞進嘴里咬了一大口:“早上你就沒有吃飯,現在都快晚上了,一整天了,不吃東西可不行。”
“我哪里吃得下呀……”
虞允文苦笑道:“大敵當前,對臨安城虎視眈眈,城內軍心不穩,流言四起,尚且不知這城能守得住多久,能不能真的擊退明軍,稍有差池,大宋就要毀在我的手上,我怎么能不小心翼翼呢?”
“這些事情……彬甫,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情?”
楊萬里看著虞允文,像是在看著很么非常遙遠的東西似的。
“是我做的,明國人沒有說謊。”
虞允文知道楊萬里要問什么,他很直接的回答了。
楊萬里閉上眼睛,深深嘆了口氣。
“我還以為這當真是流言,既然如此,那么……”
“是的,是我和官家共同謀劃的,本想著摧毀明國黃河大堤能夠給大宋多爭取一些時間,卻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哼……或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報應吧,報應我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虞允文深深嘆息道:“黃河大堤一旦被毀,那不知道又是多少人喪命,多少人家破人亡,這些,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早就做好了承擔結果的準備,可是我沒想到的是,明國還是成功了,真是可怕的對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楊萬里低聲道:“彬甫,這件事情,我絕對不會站在你這邊,黃河一旦決口,那后果太可怕了,那可是會有數十萬人死、數百萬人流離失所的啊!當年三易回河的慘劇,你還沒看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