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蘇詠霖這樣評價趙祥,辛棄疾意識到了什么。
“蘇帥的意思是,咱們需要主動做點什么?主動出擊,收拾掉趙祥?”
“趙領帥我尚且需要防備,更何況是趙祥呢,這家伙能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說到這里,蘇詠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看向了辛棄疾,開口道:“我一直覺得留著山東光復軍可以讓我省心,讓我少一點麻煩,就算不能幫我分擔對付金國的壓力,也能幫我攔著宋國。
但是現在我發現,一旦趙領帥倒下了,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如果我們放任不管,他能不能繼續攔著宋國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做點蠢事我也不知道,會不會讓咱們后背失守我也不知道。”
辛棄疾和田珪子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后互相點了點頭。
他們意識到了蘇詠霖話中的含義。
“阿郎,咱們應該做點什么。”
“我也有這個想法了。”
蘇詠霖緩緩說道:“之前我對山東不關心,主要是因為對抗金國很難,我需要全心全意的對抗金國,沒jing力和宋國周旋,而且我在宋國可能還是一個被通緝的狀態。
要是被宋國知道我不僅沒死,還在北地折騰得風生水起,手握大軍,也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么,這種風險太大了,我不能兩面受敵,所以我選擇讓趙領帥幫我擋著宋國。”
辛棄疾想起了之前蘇詠霖所說的過去的事情,便了解了蘇詠霖的憂慮。
“確實如此,宋國一旦知道蘇帥的身份,也不知道會做出點什么,眼下咱們的第一大敵是金人,實在不應該費力和南國周旋,實非上策。”
辛棄疾開始思考眼下這個局面該如何破局,一抬頭,卻看到蘇詠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蘇帥?”
“我記得你當初還建議我應該去投靠宋國的。”
蘇詠霖笑了:“現在好像不會這樣想了?”
辛棄疾頓時想起了當初年輕的自己是怎樣勸說蘇詠霖投靠蘇詠霖的,現在想想,這不是勸他自投羅網嗎?
辛棄疾頓時老大的尷尬。
“當時屬下涉世未深,所以……就眼下情況來看,南國實不可信,大好局勢之下,任由趙領帥戰敗,居然不出兵北伐,南北夾擊,實在是讓人齒冷,北地漢人如何能期待南國?”
當時多期待,現在就多尷尬、多惱火。
南宋任由趙開山戰敗而堅持不出兵北伐的事情被蘇詠霖在軍隊里與河北大地上廣而告之,廣泛宣傳,成功帶起了一波節奏。
一波關于南國根本不可能重返中原的節奏。
蘇詠霖狠狠地黑了一把南宋,把他們說成軟弱無能的投降朝廷,根本不能指望,不能期待,若要推翻金國,必須要依靠我們自己。
進一步來說,就必須依靠以蘇詠霖為核心的河北光復軍團隊。
過去蘇詠霖這樣宣傳,還有人心存疑惑,對南宋心懷幻想,覺得就算戰敗了也可以逃到南宋去,對于金國的立場不夠堅定。
而這一次南宋的表現直接坐實了蘇詠霖的宣傳內容,讓很多對南宋心懷幻想的北人大失所望,直接斷絕了對南宋的念想。
沒什么比自己打自己的臉更有說服力的了。
于是整個山東、河北大地上彌漫著對南宋的失望和不滿,乃至于鄙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辛棄疾。
在如今的辛棄疾的心里,南宋已經是一灘扶不上墻的爛泥一樣的存在了。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將來很有可能進一步成為一坨屎一樣的存在。
不過說起來,能在比較短的時間內讓他統治的地區形成一個廣泛的對南宋不信任的共識,除了南宋自己過于拉胯的表現之外,他的宣傳隊伍也立功很大。
蘇詠霖的宣傳隊伍隸屬指導司。
指導司到如今實在是辦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除了幫著在軍隊里指導教育士兵思想和學識之外,在地方上也能為他提供很重要的幫助。
在新農村內的改造工作主要也是指導司的指導員負責,再有的話就是宣傳工作了。
蘇詠霖一直都很重視宣傳工作,認為拳頭要硬,嘴皮子也要溜。
光拳頭硬是不夠的,在國際爭端和博弈之中,嘴皮子是否利索能很大程度上改變局勢的走向。
抓住對方的黑點使勁兒宣傳,一頓迅猛輸出,讓占領區內部廣泛形成對對方的負面共識,那就是一種無形的勝利。
是一種在jing神戰場上的無形的勝利。
當然能這樣做的前提是自身實力的強大,自身實力如果不夠,被硬碰硬的打敗了,那么宣傳再怎么給力也是毫無意義的。
可要是實力夠了,宣傳再跟上,那就是錦上添花。
蘇詠霖現在所做的就已經到了錦上添花的層級。
光是軍隊和官方層面認為南宋無可救藥還不夠,普通民眾也要形成這樣的看法,他需要山東河北之地從上到下形成普遍的對南宋的鄙視和不信任。
要讓中原漢人對南宋形成廣泛的反感,乃至于將其視作敵人。
南宋士大夫那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真的讓他惡心到了極點。
寫寫詩詞就是愛國了?
光抒發自己的愛國情懷就足夠了?
留下詩篇讓自己不朽就可以了?
你倒是寫點中原百姓能聽懂能看懂的東西啊!那勉強也能算你是宣傳口的戰士啊!
一點都不接地氣。
蘇詠霖不學他們。
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蘇詠霖指示指導司進行宣傳工作的時候要多編一些朗朗上口的童謠、順口溜,再編一些搞笑段子,要符合民眾的認知水平,能夠在民間流傳,要在潛移默化間引導人們心中對南宋的態度轉變。
逮著趙構一家子和他本人的黑料使勁兒編,使勁兒往外傳,讓街頭巷尾的小兒在玩游戲的時候都要喊著他們編的童謠。
省略那些無聊的修辭手法,省去那些多余的藝術裝點,簡單,易懂,直接。
老子就是要罵你南宋無恥,罵你無能!
當時宣傳隊對此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黑南宋,蘇詠霖親自出手編了一個段子,給他們打了個樣。
南國趙官家思念父親和兄長,于是命令畫匠畫一副《二帝親征北狩圖》,畫匠本不愿意畫,被逼無奈,只能作畫。
畫完成后,趙官家去看,只見畫面里是一個帳篷,帳篷一片蒼茫,帳篷里一張羊毛毯,毯子上是一群正在做極樂之事的男男女女。
趙官家大怒,問道:“這些女人是誰?”
畫匠答道:“二帝的后宮嬪妃和帝姬。”
“另一群男人又是誰?”
“金國的王爺們。”
“二帝在哪兒?”
“二帝在親征北狩。”
這個段子打開了宣傳口的思路,宣傳口如獲至寶,文思如泉涌,立刻創作了大量通俗易懂的大宋政治笑話,開始了樂此不疲的乳宋大業。
宣傳口的迅猛輸出,加上南宋自己拉胯的事實,讓蘇詠霖的宣傳工作事半功倍。
現在相當部分人已經基本上對南宋不抱任何希望,而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蘇詠霖身上。
辛棄疾顯然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
能通過宣傳起到如此大的效果,蘇詠霖還是很高興的。
“確實啊,南國的所作所為大失人心,到了那個地步依然按兵不動,那么北地豪杰如何能期待南國的援助呢?只能靠自己,所以我才不愿意在這個時候出兵南下。”
蘇詠霖說出心中所想,辛棄疾卻并不覺得奇怪。
對于一個甚至準備對南宋開戰的人來說,想要出兵南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且無論是實力還是功績,蘇詠霖都比趙開山更適合做光復軍的領袖。
更別說現在的趙祥。
蘇詠霖只是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快速激化和南宋的矛盾、從而腹背受敵罷了。
考慮到這個層面上的問題,田珪子和辛棄疾都積極開動腦筋為蘇詠霖思考立于不敗之地的方法。
沒過幾天,趙祥的車隊來了,大量禮品攜帶著趙祥的善意,來到了河間府。
趙祥主動向蘇詠霖遞來橄欖枝,還說要晉升他為光復軍的大將軍,他現在占領的地盤完完全全歸屬他自己管理,軍隊也好人口也好,都是他自己管理,趙祥只是他名義上的上司,并且保證不對他下令。
然后送來了大量的金銀珠寶,珍奇古玩,數量之大,令人咂舌。
蘇詠霖收下了禮物,轉手把這些禮物一股腦兒的塞進了糧餉司,歸入公賬,讓他們轉手賣掉變成軍費。
然后就一臉哀傷地詢問起了趙開山的喪事以及趙玉成的事情。
“為什么領帥去世了,卻不喊我去奔喪呢?我與領帥結交為兄弟,領帥去世,我很傷心的。”
使者陪著笑臉說道:“因為將軍身上擔負著河北百姓的殷切希望,且面對著金賊巨大的壓力,故領帥非常擔心他的喪事會引起金賊的妄動,有此擔心,所以讓我們告知將軍,不要讓將軍為了領帥的事情過度擔心,而耽誤了抗金大業。”
理由很充分,很合理,給趙開山增加了一個因公廢私的完美人設,說得過去,于是蘇詠霖也不糾纏。
“沒想到兄長臨終前還在意這些事情,我……我真是……”
他紅了眼眶,流了幾滴眼淚,然后用袖子擦了擦眼淚。
“那玉成呢?玉成怎么樣了?之前不是說玉成暫代領帥之職嗎?怎么現在又變了?”
使者深吸了一口氣。
“故領帥是曾經想讓趙將軍繼承領帥之職的,但是趙將軍在代理領帥期間做了很多錯事,很多人都反對他,故領帥得知以后常常嘆息,于是在臨終前任命當今領帥繼承他的地位。”
編的不錯,要是我沒有情報的話,說不定還就真的給你們混過去了。
蘇詠霖對這樣顛倒黑白的說法只當是放屁。
當這些趙家人決定聯合在一起的時候,已經病的快要死掉的趙開山和政治上十分稚嫩的趙玉成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過這樣一想,蘇詠霖也覺得有些唏噓,想他趙開山何等心高氣傲,結果臨死之前卻發現自己連地位傳承都做不到。
臨死之前,趙開山是何等的絕望呢?
他會不會有一絲絲的后悔呢?
蘇詠霖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趙開山死了,光復軍大起義還要繼續下去。
蘇詠霖知道眼下還不是動手的時候,雖然對趙祥深感不信任,但是表面上還是要稍微做的好看一點。
于是蘇詠霖設宴款待使節,好吃好喝的招待他,贈送臨別禮物,讓他盡興而歸。
使者走了以后,蘇詠霖又把田珪子和辛棄疾喊到了身邊,與他們商量這件事情的應對策略。
“趙祥很明顯非常忌憚我,這次來送禮又封官,無非是想籠絡我,讓我不要和他爭搶光復軍領帥的位置,我對這個位置沒有任何興趣,但是那半個山東是重要的緩沖,我不能讓這半個山東失去緩沖的價值。”
蘇詠霖談起了自己的核心訴求:“總而言之,趙祥在我看來是不值得信任的,他為了利益和權勢,恐怕不能堅持趙開山對于南宋的立場,眼下的局勢,咱們的強敵在北方。
金主一定會帶領大軍南下,如果后方不穩,我將不能全力以赴對抗金主,則必然戰敗,所以趙祥的問題,我們必須要在金主南下之前徹底解決掉,否則,就很危險了。”
田珪子和辛棄疾互相看了看,意識到蘇詠霖這一次是要來真的了。
蘇詠霖不打算和他們虛與委蛇,繼續敷衍下去了。
這半個山東,蘇詠霖有意伸手了。
田珪子對此相當認同。
“阿郎才是光復軍走到如今的最大功臣,趙開山尚且可以說對起事有倡導之功,還能以此作為領帥,那么趙祥又憑什么做領帥?他有什么功勞?他有什么資格?”
田珪子上前幾步,向蘇詠霖行禮:“阿郎才是最適合做光復軍領帥的人。”
蘇詠霖笑了笑,搖了搖頭。
“領帥與否對我來說并不重要,做不做領帥在現在來說毫無意義,我只想伐金,至于領帥誰來做,我并不在意,我所在意的是這個人能否穩住這半個山東,作為我和南宋之間的緩沖。”
蘇詠霖的態度很明確,領帥不重要,半個山東不重要,緩沖很重要。
他需要一個老實能干沉穩踏實的人在那半個山東幫他穩定局勢,糊弄南宋,堅決不要讓南宋插手北方的事情。
當然依照趙構那個膽子,他估計也不敢,奈何南宋實在太能惡心人,蘇詠霖不得不防。
田珪子點了點頭,繼續思考。
辛棄疾卻在這個時候靈光一閃。
“蘇帥,我記得您曾經說過,如果您的岳丈趙公還在那邊的話,那么趙開山一旦出事,一定是您的岳丈擔任這個領帥,是嗎?”
“當然是,論資歷論輩分論功勞論威望,岳丈都在趙祥之上,所以……幼安,你的意思是……”
“您的岳丈,姓趙啊。”
辛棄疾的表情很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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