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傷兵營,蘇詠霖又來到了臨時的駐軍大營。
待在這里的都是運氣好沒怎么受傷的幸運兒,或者是只要稍微處理一下傷口就能正常活動的輕傷員。
還有那群不敢和金兵對抗、本身也沒有被蘇詠霖寄予什么希望的地主武裝團體的領導們。
蘇詠霖統御他們的方式非常簡單,就是最直接的統領,發布命令以及執行命令。
蘇詠霖按照地域出身和他們加入光復軍時的地位高低,基本上一個地方的武裝團隊就被組成一個營,把最高首領任命為營指揮使,其他職位交給他們自己任命管理。
地主豪強武裝都是一個一個打散的營,且人數不一,數量多的三千多人都有,數量少的一千出頭也算。
這些營指揮使的直接上級就是蘇詠霖本人,并不像勝捷軍那樣還有團一級的團練使們可以指揮更多的營作戰。
這不僅是這幫地主豪強武裝團體軍事素質的低下所帶來的現實考量,本身也是蘇詠霖不想從中造就廣有威望的地主豪強代言人。
他們只需要跟在自己身邊,以一個相對較低的職位從軍征戰就好,這樣更加容易控制,統一指揮起來也并不困難。
更何況這幫家伙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地方的草頭王,誰也不服誰,找一個上級軍官沒什么威望的,根本指揮不動這群草頭王。
反正一路走來硬仗都是勝捷軍打的,他們最多只是起到一個搖旗吶喊和壯聲勢的作用,本身并沒有什么戰功,地位低也是自找的。
更別說血戰的時候他們沒有參與,甚至還有逃跑的。
來的路上蘇詠霖還聽林景春說起自己和金軍血戰的時候,這些人當中只有極少數人看好自己,表現了堅定的態度。
絕大部分都是墻頭草,模棱兩可的態度,大有勝捷軍一旦戰敗他們就立刻逃跑的架勢。
而更有甚者已經提前逃跑了,大約十多個“營指揮使”帶著自己的隊伍,裹挾了一批糧草輜重逃跑了,向南一路狂奔,現在也沒有回來,不知去向。
有人試圖阻止他們帶走糧草輜重,他們還拔刀威脅阻止的人,一定要離開,最后還是林景春出面,說大家好聚好散,放他們走了。
他們根本不知道蘇詠霖已經打敗了那支金軍,也不會相信蘇詠霖真的打敗了金軍,或許之后等他們知道了,應該是后悔到腸子都要變青了。
而那些沒有離開的地主武裝的領導者們都在用一種崇拜中帶著些許懼怕的眼神看著蘇詠霖。
蘇詠霖靠近軍營的時候,他們就成群結隊的和勝捷軍的軍官士兵們一起涌了出來,向蘇詠霖獻上誠摯的祝福。
腦袋低著,身體前傾,一副謹小慎微乃至于卑微的模樣,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似乎蘇詠霖的舉手投足都能給他們帶來十足的威懾。
恍惚間,蘇詠霖想到了背水一戰擊敗秦軍之后回到義軍大營內的項羽。
當年的他,是不是也是面對著這樣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且沒有任何膽量的義軍同袍們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難怪那些同袍們會跪在地上迎接他的歸來,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而眼下蘇詠霖只是擊敗了一支金軍的先鋒部隊,所以這些人的態度并沒有低到那個程度。
盡管如此,蘇詠霖也明明白白的證實了自己和勝捷軍的實力,這是毋庸置疑的。
在這個大爭之世里,只有最強的人才能活到最后,才能得到最后的勝利,并且得到一切,一個強者的出現,必然會帶來巨大的局勢轉變。
如果說之前這些人會有動搖的情緒,那么在勝捷軍擊潰了金軍大量jing銳鐵騎之后,他們今后在面對完顏亮的大軍的時候,就不會那么輕易地動搖了。
他們會產生搖擺,但是不會再輕易出現臨陣脫逃的現象。
他們的行為是投機行為,可要是不付出一些代價,投機也就隨之失敗了。
那逃走的十幾個營指揮使和他們的部隊應該足以讓這群人得到教訓。
蘇詠霖是這樣看待的。
然后他走向了軍營,去接受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
歡呼,還有忠誠,以及敬仰,亦或是尊重。
這些鑄就自己威望的存在。
他看到了臉上貼著藥膏的辛棄疾,看到了打著繃帶的蘇海生和韓景珪,看到了頭包的和粽子一樣的傅宏達。
看到了那些為了他和勝捷軍的未來血戰到底的軍官們。
他親熱的走上前去,摟著他們,抱著他們,與他們共同歡慶這場勝利。
而那些營指揮使們則一個個帶著艷羨的表情看著這一幕,似乎他們也很想得到這樣的待遇,和蘇詠霖站在一起,得到分潤戰后利益的機會。
可惜,跟隨蘇詠霖血戰的不是他們,而是這群人人帶傷的猛男們。
他們真的跟著蘇詠霖一起把金軍鐵騎給打敗了啊!
據說甚至有一千名鐵浮屠!
這群家伙到底是什么做到的啊?
他們真的是人嗎?
之后,在軍隊內部的會議里,蘇詠霖還得知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今天早上,滹沱河與滋水全都上凍了,冰層很厚,勉強可以承受人的重量在上面行走。
如果天氣繼續冷下去,很難說再過一兩天冰層會不會更厚,會不會厚到可以接受騎兵也能順利過河的地步。
得知這個情況之后,大營內的人們對蘇詠霖的態度就更加尊崇,乃至于奉若神明了。
“將軍真乃神人也!”
“將軍神勇,天人不及之!”
“將軍威勢廣播天下,金賊必將聞風喪膽!”
“真定已破,金賊鐵騎覆滅,河間府指日可下,河北必將成為將軍的天下!”
地主豪強武裝團體的指揮使們打仗沒什么本事,但是都讀過書,說起套話來那是一套一套的,身上打著繃帶或者貼著藥膏的勝捷軍軍官們絕對說不過他們。
蘇詠霖談不上多高興,但是也絕對不反感,有人奉承和沒人奉承是兩碼事,至少在眼下這些人的奉承還是很有意義的。
這就意味著絕對會有更多的墻頭草被鼓動起來,參與到這場瓜分河北利益的狂潮之中。
而蘇詠霖要做的就是推波助瀾,讓這些人徹底站在金帝國的對立面上,和金帝國進行利益上的切割,以至于無法得到金帝國的諒解。
至少無法得到完顏亮的諒解,讓完顏亮這個暴躁老哥做點什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并不介意自己無法得到太多的利益,只要能達成切割河北地主和金帝國這個目的,把河北當地的地主階級全部動員起來,那就夠了。
亂世之中,這種利益只是一時的,洗牌隨時可能發生,階級變動也就在一瞬間,不存在永遠的利益掌控者。
當著些人都著眼于眼下唾手可得的利益之時,蘇詠霖已經瞄準了更久遠的未來。
所以,讓他們做官,讓他們做州刺史、防御使、節度使,讓他們做縣令縣尉,讓他們瓜分女真人被屠戮之后留下的利益,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只要他們提供糧餉兵員給自己就可以了。
于是蘇詠霖只是微微笑了笑,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
“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勝利,打了勝仗之后,咱們面對的局勢就完全不同了,時勢在我!而不在金賊!
金賊已經落入被動,若要進取,必然要全面動員,而動員,需要的是時間,是三個月,半年,乃至一年的龐大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吾等可以重整河北,組織強大的軍隊,然后就可以發動北伐,目標,就是中都!咱們要攻克中都,覆滅金賊!”
蘇詠霖看上去自信滿滿,霸氣十足,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讓人無法反駁的強大魅力。
于是眾人連忙稱是。
隨后,蘇詠霖坐在上首詢問道:“我還不知道南岸那支金軍騎兵怎么樣了,他們發起進攻了嗎?結果如何?”
辛棄疾站起身開口道:“目前所知,那支金賊還沒有動靜,咱們才剛剛把通報戰勝的傳令兵派到孫將軍那邊,孫將軍那邊可能還不知道咱們已經打贏了的消息。”
“也就是說,那四千金賊鐵騎還完好無損?”
“是。”
辛棄疾點頭。
蘇詠霖摸了摸下巴,看了看眾人。
“你們有什么想法嗎?”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一起看向了蘇詠霖。
屬于河北地主出身的營指揮使曹光赫首先站了起來。
“將軍可攜大勝之威領兵南下,威懾金賊,金賊必然不敢抵抗,必將聞風喪膽,迅速崩潰,我軍可兵不血刃獲此勝利!”
另一個營指揮使祝捷也站了起來。
“將軍大破金賊主力,彼不過是小小偏師,根本不足為懼,只要將軍領兵前出,小小賊軍,彈指即滅!”
這群人一個接一個大吹特吹,恨不得把勝捷軍和蘇詠霖吹到天上去,吹的勝捷軍的軍官們眉頭直皺。
這幫家伙不清楚,軍官們可是一清二楚的,為了打敗這支強大且jing銳的金軍鐵騎,勝捷軍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到底有多少jing兵猛將戰死沙場,還有多少人躺在病床上根本都起不來。
結果到這些人嘴里,原因只有一個——蘇詠霖的神威。
仿佛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樣。
這就開始無腦吹捧了?
蘇詠霖的眉頭也是微微皺起,對于這樣的無腦吹捧十分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