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慶安四年,六月初六。
這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反正米澤上杉的老大上杉綱勝,在五天前就向米澤藩的6000窮鬼藩士下達了六月初六集結于米澤城下的命令,還說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而在集結命令宣布前的一個月間,米澤藩內還傳出了令所有藩士都感到心碎的傳言——他們的藩主上杉綱勝已經得了不治之癥,經過從長崎請來的蘭醫診斷,綱勝的壽命只剩下了區區三年。
由于米澤上杉向來人丁單薄,傳到上杉綱勝這一輩只剩下獨苗一根,而且一大把年紀連個孩子都沒有估計是生不出來了!
而根據德川幕府的規矩,如果某個藩主沒有兄弟子侄可以即位,那么他的藩在他死后就會被撤除,所領就要交還給幕府,藩士們也會因此失去家祿和工作。如果這位藩主在死去前想要通過認領養子使家名得以延續,讓本藩得以繼續存在,也極難得到幕府的批準連關原戰神小早川秀秋的55萬石家業,都因為秀秋無嗣而斷絕了。上杉景勝傳下來的家業,還想在無后的情況下得以延續,不是做夢嗎?
所以聽說上杉綱勝得了不治之癥后,米澤藩的藩士們都有一種大難即將臨頭的感覺。
雖然米澤藩號稱日本第一窮藩,但是再窮也是個藩,也是米澤6000武士之家唯一的依靠。如果米澤藩被撤,6000米澤武士之家的男子都會淪為浪士!
米澤藩向來窮困,所以米澤藩士家里都沒什么積蓄,一旦淪為浪士,連個吃老米的緩沖時間都沒有,直接就會面臨餓死和渡海投奔興武院上皇的選擇題
因為這個傳聞,到了六月初六這一天,小小的米澤城外,就已經是人山人海了,足足有一萬多名武士從米澤盆地各處趕來,將米澤城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張張焦慮的面孔,都向著第一窮藩的那座看著就寒酸的主城。
就在大家伙的注視當中,一面巨大的白底黑字的毘字旗,突然就被豎在了米澤城的天守閣上方。
“快看,謙信公的毘字旗!”
立即就有人認出了這面屬于越后之龍上杉謙信的戰旗!
“天哪,不是在做夢吧?毘字旗竟然出現了”
“主公竟然打出了謙信公的毘字旗這是要奮發了嗎?”
“一定是的,主公時日無多,不忍坐看上杉家家名斷絕,所以要奮發努力!”
“太好了,這下上杉家有救了”
“可是德川幕府依舊很強大啊!倒幕的時機真的到來了嗎?”
“你在說什么呢?上杉家的武士倒個幕還要等待時機嗎?”
“是啊,再等下去,主公就不在人世了,到時候米澤藩都沒了,還倒什么幕?”
米澤藩沒了,就沒有幕可以倒,只能倒霉了!
“主公!快看,主公騎著戰馬出城了”
就在這時,上杉綱勝已經在一隊近衛武士的簇擁下出了米澤城,開始沿著米澤城的城壕游行了。
“主公前方還有朱炳白傘,身后還有亂龍旗和毘字旗主公真的要倒幕了!”
朱炳白傘就是所謂的白傘袋,是室町幕府時代一國守護的標志。雖然上杉家的家格是國主,但并沒有哪個令國在上杉家的支配下。而且上杉家也不是出羽國最有權勢的藩主,擁有43萬石領地的保科正之才是出羽國最強大的藩主。
如果出羽國內有誰能稱守護,那也只有保科正之!
而且米澤藩的藩士們都知道,上杉家的白傘袋所象征的根本不是出羽國守護,而是越后國的守護!
而現在的上杉家連一寸越后國土都沒有,想要成為越后守護就只能造反了!
終于要反了!
米澤城外的第一窮藩的藩士們那叫一個心潮澎湃啊!
江戶時代的武士群體一直存在地位越高人越慫,地位越低膽越大的特點。
處于最頂層的將軍大人也就是初代家康勇猛兇惡,二代秀忠就不大行了,三代家光就開始有點慫,家光之后就是住在大奧里面的公卿了到了歷史上的幕末還整什么公武合體,其實德川家的大人物們早就是公卿了。
而將軍之下的藩主們也強不到哪兒去,那些敢于和幕府對著干的家伙,不過是被下面的窮鬼藩士給脅迫了。
現在上杉綱勝居然不用下面人脅迫,自己就把祖傳的毘字旗、亂龍旗、白傘帶和氈毛馬鞍覆都找出來了(這是造反的標志),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真的得了絕癥,最多還有兩三年可以活,如果不趁著還能動彈的時候干一把,那么上杉家就要斷絕在他手中了。
“上皇板載!板載!”
在米澤城外的一處山坡上,層層疊疊而立的米澤武士們發出了最高昂的歡呼聲音。站在山坡最高處的新任越后守護,權大納言上杉綱勝,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就在剛才,興武院上皇的特使,侍從楠木正雪當中宣讀了上皇的院宣。
在這份院宣當中,興武院上皇先是告知了德川家光以死,江戶幕府無主的消息。然后又命令上杉綱勝在米澤舉兵倒幕,并且冊封上杉綱勝為越后守護(守護其實是幕府職役,不該用院宣委任,不過興武院也不管這套,任命再說)、權大納言。
而在楠木正雪讀完院宣之后,米澤武士們立即就發出了狂熱的呼喊聲音。
上杉綱勝看著底下的人山人海,原本一直懸著的心終于也放下來了——看來上杉家的家臣都和武田信次一樣,都是知恥的!
他將拳頭高高舉在頭上,然后猛的向西北而指:“諸君,前面120里外,就是越后村上藩的領地!400里外,就是春日山城!越后武士,跟我回家!”
“會津大納言,上杉家太卑鄙了,簡直毫無信義,竟然不宣而戰,偷襲了我們村上藩。而下官剛剛搬到村上藩沒多久,還不熟悉情況,所以才”
在越后高田藩的主城高田城內,被人尊稱為會津大納言的保科正之,正在聽最善搬家的村上藩主松平直矩訴苦。
這個松平直矩是德川家康長子結城秀康的孫子,他的父親是秀康第五子松平直基,在原本的歷史上,直矩、直基兩父子是日本國最懂搬家的藩主。父子二人總共搬了11次家!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搬個家,而是移藩!
因為他們家是可靠的親藩,同時又非不可輕動的強藩(比如御三家或家康諸子的宗家),只是越前藩的支系,給個幾萬石,使之成為獨立的藩,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幕府當然可以差著他們到處跑,哪里需要就讓他們去哪里了。
但是有個問題,移藩的費用很大,幕府有不會全額報銷,如果全藩所有的武士一起搬,松平家可沒有那么多的錢。所以每次移藩,松平直基、松平直矩都會讓一部分武士留在原地務農,等安頓完畢,財政稍寬后再把他們請回來。這就會造成完成一次移藩的初期,松平家的力量特別薄弱。而上杉綱勝發難的時候,正好是松平家剛剛完成第五次搬家的當口不僅下屬的武士特別少,而且他們剛剛從姬路國搬家過來,藩中上下都不熟悉村上藩的地形,出了城都能迷路,怎么能和出身越后的上杉家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