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陳永熙前腳剛走,左良玉就是一陣猛烈的咳嗽,一旁伺候的一個老仆,連忙給左大帥遞上個痰盂,左良玉往里面吐了一團暗紅色的液體,才止住了劇烈的咳嗽。
“侯爺”一旁的黃澍露出了關切的表情,“您沒事兒吧?”
“暫時還死不了”左良玉苦苦一笑,“一年半載總還是有的。”
“侯爺,您可別這么說,大明還指著您呢!”
“指著我什么?”左良玉冷笑,“東下清君側?”
“侯爺”黃澍也不敢接這茬了。
歷史上這位可是一個勁兒煽動左良玉東下去找弘光帝麻煩的,可是現在的黃澍卻有段時間沒提這茬了。
因為瞎子都能看出來朱慈烺不是弘光!
弘光是灰溜溜逃到南京,被留都的官員和勛貴捧上皇位的——他其實不是真正的君主,因為什么事兒都輪不到他做主。而朱慈烺是用9600火銃兵和騎兵打垮了南京勛貴的數萬京營兵,成為南京之主的。
雖然南京京營出了名的廢,但是仍然不到萬人把城給攻了,這也大大出乎左良玉等人的預料。
所以他也就是躲在武昌裝個瘋,再捧著朱慈照和南京方面唱個對臺,虛張聲勢罷了。連朱慈烺把半個湖廣分給何騰蛟、常延齡統治,他都不敢武力抗拒更別說東下打南京了,這不是上門送人頭嗎?雖然左良玉身體不行了,但是他還想得個善終。對他而言,能舒舒服服的當個湖北王到死就心滿意足了。
而且他也不擔心朱慈烺會來湖廣找麻煩,因為他在湖廣其實就是個各方面都放心的緩沖。
北面的李自成不怕他,東面的朱慈烺也不懼他,西面的張獻忠更當他是透明的。
他在中間一擺,三方面都不擔心,多好的事兒啊!
如果他被朱慈烺、李自成、張獻忠三方當中的一方拿下,另外兩方面肯定要來爭奪,湖廣就又得大戰一場了。
而朱慈烺、李自成、張獻忠現在都忙,沒功夫在湖廣開戰,所以左良玉應該還能有一年時間慢慢病死
可黃澍還想活久一點啊,他身體不錯,一年內死不了。
“侯爺,”黃澍想了想,“要不咱們西進四川?”
左良玉嘆了口氣,他現在只覺得精神不濟,渾身乏力,整日都昏昏沉沉的,哪有精力布置西進四川的行動?
再說了,張獻忠是那么好對付的?他剛在成都當了皇帝,現在正意氣風發呢,左軍現在的狀況,去了也是送死。
“還有一年”左良玉道,“還可以慢慢整頓,加強武昌、漢陽和漢口三城的城防。只要武漢三城能夠守住,咱們就有辦法!”
黃澍嘆了口氣,心說:也只能這樣了。還有一年,還能慢慢找尋出路.
天色早已入夜,頭頂上繁星閃爍,明月當空,天地之間一片靜謐。看見這樣美好的夜色,誰都很難將之爭斗廝殺聯系在一起吧?
可是當立于潼關城外一處高坡上的李自成將目光從夜空轉向大地之后,入目的卻是一連串的營盤,一直延伸到了視線的盡頭。兵戈肅殺之氣,籠罩四野。
這些營盤都是大順軍的大營,挖土成壕,斬木為柵,連營成行,從潼關附近的葫蘆灘沿著黃河一路延伸開去,經過趙渡鎮、洛水、朝邑城,止于郃水之畔。
李自成的八萬大軍,就這樣在潼關腳下展開,依托黃河布防,擋住了多鐸所部清軍的去路。
清軍的營盤就擺在潼關以東和黃河北岸(東岸),在這黑暗當中,李自成隱約可以看見清軍營盤刁斗上的火把,一閃一閃,發出昏暗的光芒。
和李自成這邊八萬大軍的聯營相比,清軍的營盤要小得多,他們的人數不會超過四萬,僅是大順軍的半數。而李自成又有潼關可守,有黃河可倚,怎么看都是立于不敗的。
當然了,他也不是沒有一點隱憂。
讓這位大順天子焦慮的事情現在有兩件,一件是陰魂不散的吳三桂——現在吳三桂已經完全占據了寧夏鎮、甘肅鎮全境;平涼府境內的鎮戎所、平虜所、西安所和固原州;慶陽府境內的安邊所和慶縣;位于黃河和平涼府之間的靖虜衛;臨洮府西部的蘭州、金縣、狄道;還控制了甘肅鎮和寧夏鎮之間,原屬于一些蒙古部落的地盤。
這可是一大塊地盤啊,而且二百多年來都是衛所將門聚居之地,大順軍打過去的時候,也沒有遭遇什么抵抗,自然也沒進行清洗,原本的豪強勢力都還在。
現在這些勢力大多被吳三桂所收攏,成了吳家軍的幫兇!
有了這些土豪劣紳的支持,吳三桂就算在西北站穩了腳跟,而且也有了東征的余力
而另一件讓李自成憂心的則是八萬大軍在潼關前線的消耗過大,讓大順朝廷有點受不了了。
因為三年免糧的政策還在執行,而大順軍這回又集結重兵于潼關,和清軍打起了持久戰。前線的八萬大軍只是戰兵的數量,如果算上替大順軍轉運糧草和修筑城池的民伕,需要李自成供養的人數已經超過了二十萬!
另外,還有超過十萬匹的各種大牲口也要李自成的朝廷想辦法籌集草料。
所以大順朝的丞相牛金星這些日子都快愁死了因為李自成到現在還想著什么得人心,什么仁者無敵啥的。所以不愿意在關中放棄三年不征的承諾!
既然不征,那就只能用銀子去買而關中的土地本就貧瘠,又經過多年的干旱和戰亂,糧價高昂。而且因為李自成的三年免糧政策擴大化后造成農民抗租賴賬,使得關中的士紳和商人蒙受沉重打擊,商業活動迅速蕭條。原本覆蓋陜西各地的陜商網絡,現在已經不復存在了。
也就是說,牛金星拿著銀子也很難買到糧食!
李自成回到潼關城內的行宮中時,牛大丞相已經候了多時,看見李自成回來,就忙上去叩頭。
李自成打了個哈欠,揮揮手讓他起身,看見牛金星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問:“丞相,你咋來了?怎么哭喪著臉面?”
“皇爺,”牛金星說,“臣已經盡力了,實在籌集不到糧草如果再不開征,大軍怕是維持不到下半年了。”
李自成聞言陷入了沉默。
“皇爺,”牛金星又道,“這些年關中的收成都不大好,又連年打仗,百姓都把糧食看得貴重,就是咱們出高價也不大愿意賣。而且賣了以后也沒東西可買”
“怎么辦?”李自成問。
“皇爺,征糧吧!”牛金星道,“咱們少征一點,征個一百萬石就足夠了。”
李自成嘆了口氣,“襄京、隕陽那邊給將士們分了土地,關中現在又要開征這樣下去額們和朱家,和韃子還有什么不一樣?”
“這.”牛金星心說:可不是嗎?您和朱慈烺、多爾袞本來就是一路貨啊!
李自成看見牛金星不答話,又是一聲嘆息:“額本以為大順是為窮苦百姓而立之國,和明朝,和東虜是不一樣的。沒想到現在還是要做和明朝、東虜一樣的事情早知如此,在北京時就該做了,也不至于有今天啊!”
“皇爺說的是,”牛金星送了口氣,“好在現在也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