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三十一 舊詞新曲

章一百三十一舊詞新曲

一半是天使

潤玉園里有一方頗大的小液湖。所以顯得并沒有那樣燥熱。反而處處均是綠樹掩映,空氣濕潤,吸入腹中讓人有種神清氣爽的愜意之感。

因為昨夜被薄觴撞見,唐虞又幫自己和諸葛暮云理論了一番,心中坦然,子妤也不用再遵從先前的諾言只呆在房中不出,終于可以自由行動。

難得憋了兩日沒有來到湖邊耍樂,這時遠遠看著那一池碧色,心中也浮起了淡淡的歡喜。

看來這次相府之行確有收獲,至少讓自己和唐虞之間的關系變得微妙緩和了起來,若是再多單獨相處一段時間,兩人能更進一步也說不定!

想到此,心情愈發的輕松起來,子妤忍不住張口唱出了昨日新作的小曲兒。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池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身邊的巧思側耳仔細聽著,臉上從意外到驚喜,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微微泛著紅暈。直到等子妤停下來。才趕忙上到跟前問:“姑娘,您剛才哼唱的這歌兒,曲調很是熟悉呢?”

默默含笑,子妤點點頭:“這是唐師父時常吹的曲子,我們戲班一個月之后有小比,得按曲作唱,所以聽見了就隨口合著唱兩句。”

巧思一聽果然是唐虞曾吹的曲兒,羞怯之下,紅著臉要求道:“能再唱給奴婢聽聽么?”

“沒問題!”

唱唱曲兒罷了,對于子妤來說并沒有什么,樂得美景在前,哼著歌兒去見唐虞和遜兒也不錯,便清了清嗓子,又輕聲哼唱起來。

這首《一曲新詞酒一杯》的詞兒,本是子妤從前世的宋詞書里偷來用的,只因內容和唐虞吹奏竹蕭的曲調很有幾分契合,所以唱過一次便記在了腦中。

用新詞,新酒來對比去年的景致和情懷,最后點以“夕陽西下”的沒落傷感,整首曲子包蘊著一種物是人非的懷舊感,在這種懷舊中又糅合著深婉的傷今之情。

這樣的曲調和歌詞,縱然歌者心情暢快,但聞者卻總能感到一抹悵然,浮起一絲微微的傷感。

人未到,歌已遠。

子妤清亮婉轉,卻又略含著兩分縹緲悵然的歌聲從小徑處徐徐傳出,惹得小液湖上的四人均面面相覷。側耳仔細傾聽,將目光往那歌聲傳來的地方投望了過去。

腔依柔調,音出天然。當子妤一襲淡青色裙衫,唱著曲兒從湖對岸徐徐挪步而來時,就連諸葛暮云也恍然間覺得,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那一抹輕盈怡然的身影。平日里看起來極為普通的花子妤,且歌且唱時竟顯出了別樣的姿容氣質,讓人一見,便挪不開眼了。

身為女子,又素來自恃頗高,連諸葛暮云都如此驚艷,更別說看看只見過一次子妤在貴妃壽宴上開唱的薄觴了。

那種細膩婉轉的強調,清遠飄逸和唱詞,配上子妤高挑纖薄的身姿和素顏如玉的容貌,這一切都仿佛渾然天成,聞之,見之,不禁怦然心動。

而唐虞看在眼里,平淡如常的表情中含著些許驚喜,更多的卻是欣慰和贊揚。她的這首《一曲新詞酒一杯》,不但契合了自己蕭音的意境。且有著淡淡傷懷的感慨在里面,若是小比的時候能發揮如此,不但是青歌兒,就是金盞兒也絕沒有如此的水準能超過她。

倒是諸葛不遜神色如常,手指輕叩在白瓷茶盅上,只半瞇著眼極為享受地側耳傾聽著。只是眼神偶爾掃過身旁的唐虞和薄觴,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又是一曲唱罷,等走得近了,子妤偶然抬眼,遙遙望去才發現湖心小亭上不止唐虞和諸葛不遜,竟還有兩個自己不太想見的人,于是腳步一滯,有些猶豫該不該過去。

哪知薄殤看出了子妤的抗拒,不等她反應已來到亭邊扶欄處,高聲喊道:“子妤姑娘既來了,何不過來一敘。”

薄殤既然已經開口,子妤自然不好裝作沒聽見就這樣離開。心里倒是想,但始終不禮貌,只好含著淺笑,一路渡步而去。

在四雙眼睛的注目下,子妤半頷首,從水上小棧徐徐而來,衣擺輕揚間姿態憐人,恍然間讓人有種脂粉不施猶自美,風流宛似玉女神的感覺。

還未走進,薄殤已經主動迎了上去:“姑娘小心些,昨夜更深露重,木棧濕滑。”說著,竟伸手去挽住了子妤的手肘處。

諸葛暮云見薄殤態度如此曖昧。心里尋思著他到底和這花子妤有什么關系,震驚不小。原以為她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戲娘罷了,如今這小侯爺如此以禮相待,倒不好隨意看低了她,保不準有一天也搖身一變換個身份。

唐虞也眉頭微蹙,看著薄觴逐漸靠近子妤,抑制住了自己上前分開兩人的一股沖動。

子妤并未注意其他人的微妙表情變化,眼看薄殤欺近,巧妙的一個側身,將巧思讓道兩人的中間擋住,掩口一笑,福禮道:“小侯爺不必客氣,子妤不是那等柔弱纖細的女子,還能自行走路的。”

說完,朝著諸葛暮云略微頷首福禮,恭敬地道:“見過諸葛小姐,見過諸葛少爺。”

“過來坐!”諸葛不遜見薄觴吃了個小癟,臉上一笑,讓出了自己和唐虞之間的位置,上前邀了子妤過來坐下。

巧思見勢,也主動奉上一盞新茶,隨后便端立在子妤的身邊,一副伺候她的丫鬟模樣。讓諸葛暮云和薄殤心里都起了不同的疑惑。

諸葛暮云只當這花子妤表面謙卑恭順,暗地里仗著和遜兒有幾分關系,便使喚自己府里的丫頭,輕薄樣兒愈發地讓人厭惡了!

薄殤則玩味地看向了諸葛不遜,心中猜測更加坐實。暗道,若非這諸葛少爺愛慕此女,又豈會以主母身份相待,還給安排個丫鬟隨身伺候。且看這丫鬟,一身衣裳和裝扮也是不俗,定不是粗使的,應是有幾分體面的大丫頭。可看她對待子妤的態度。只一個戲伶罷了,竟恭敬如此,不能不叫人懷疑!

不過越是這樣,薄觴就越覺得有趣。一招手,身邊的小廝哈腰點頭,轉而竟主動走到了花子妤的身側,屈身恭敬地將手中托盤呈上:“子妤姑娘,這是我家少爺贈與姑娘的禮物,請笑納。”

說完,小廝右手一拉,猩紅絨布下的東西頓時露了出來。

五色紗絲絹花一對兒,羊脂白玉簪子兩支,祖母綠掛佩一件。這幾樣東西雖不是頂貴重,可琳瑯滿目的擺在托盤中,映著初升的太陽,倒也耀目刺眼。

子妤看著捧在面前的托盤,疑惑地問:“小侯爺這是何意?”

“不是什么要緊的東西,希望姑娘喜歡。”薄殤見子妤看著那托盤,卻不讓身后的丫鬟接過去,悠悠然地解釋道:“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折價夠不夠請子妤姑娘出一場堂會的,若是不夠,只算打賞,之后便補上例銀。”

“小侯爺的意思,要請我過府唱戲?”子妤總算明白了,又低頭掃了一眼那托盤中的各色珠寶首飾,并未一口拒絕。

“姑娘只猜對了一半”,薄觴見子妤沒有抗拒,笑道:“如此碧湖美景,若能聞得姑娘開口一唱,定能給這無邊水色更增光彩!”

薄殤此舉,倒叫子妤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對方許與重金,只是為了請她唱戲,作為戲伶,就算對他本人不太喜歡,也要謹守德操,不能沒有理由就隨意就拒絕。但薄觴竟要自己在這兒就開唱。確實有些別扭。自己若答應,這兒是相府,還是人家諸葛不遜的園子,豈不有些無禮。

想著,子妤抬眼看向了身邊端坐的唐虞,想從他那兒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唐虞也側頭看了一眼子妤,對她微微一笑,轉而起身,朝著薄觴拱手道:“多謝薄公子厚愛,但子妤并非瘦馬,而是官家記名的戲伶,豈能隨意擺開陣勢唱戲。若公子說笑,那倒無妨。但若是您認真想請子妤過府唱堂會,還請稍等一兩月的時間,因為戲班里送來的帖子已經排到九月去了。還望薄公子見諒!”

又是這樣不卑不吭,毫不服軟的態度,唐虞一席話說的有理有據,挑不出半點錯處。

“本公子親自相請,難道貴戲班也不給個面子么?”

薄觴說話間雖然唇角仍舊含著笑意,眼神卻透出一股冰冷的意味,一揮手讓小廝退下,卻也不理唐虞,朝著子妤望去:“姑娘身為戲伶,怎好拒絕看客,若是傳出去,豈不名聲大壞?不明就里的,還以為你耍排場呢!”

不想看著大家翻臉,子妤忙朝那薄觴展顏一笑,主動起身來,福了福禮:“小侯爺看得起子妤請出堂會,這本是榮幸之至的事兒,豈有拒絕的道理。但您剛才也聽唐師父說了,送帖子請《木蘭從軍》去唱的就有不下十位看官。若是小女子做主答應了您的請求,豈不是對這些客人的不公?還請莫讓子妤難做才是。”

就知道這丫頭嘴上伶俐,薄觴得了她親自解釋,倒也挽回了幾分面子,干脆道:“無妨,反正我也會暫時一直呆在候府別院,回頭便送上帖子去戲班。”說著,薄觴突然轉向了唐虞,略抬高了下巴,一副傲色:“這下,唐師父沒話說了吧?”

面對薄觴如此態度,唐虞也沒有介意,只是含著淡淡的笑意點點頭:“多謝薄公子通達曉理,在下代花家班謝過了。”

“對了!”薄觴又朝小廝使了眼色,朝子妤笑道:“還請姑娘先收下訂金,也讓我在諸葛小姐和諸葛少爺面前不失了這分薄面。”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便卻之不恭了。”子妤樂得如此,讓巧思代自己收下了。反正戲伶唱戲,除了必要的例銀,打賞則是看主客的心情而定。不論高低,都是收得的,倒也不在意這區區幾樣珠寶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