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二十七 倚之幽思

章一百二十七倚之幽思青妤記

用過晚膳,子妤好不容易把這個問東問西的花癡婢女給打發走。看著外面天色還算早,于是手里提了一本詞集,準備到院門口坐著看會兒書,打發打發時間。

遙望天際,那緋色的紅霞在云深處勾勒出一彎異常旖旎的景致,加上微風徐徐,含著幾分小液湖的濕潤氣息,吹在面頰之上顯得不燥不熱,極為舒服。

將頭靠在小院門墻的邊緣,只默默欣賞著無邊的夕陽美景,手中的書也懶得翻看了。樂得清閑了一整日,估計這后面幾天,唐虞應該都不會來找她監督練功,但為了一個月之后的小比,卻也真的不能松懈下來。

畢竟聽曲譜詞之事并不簡單,不但要揣摩準確曲音之意,還得妙筆生花地寫出與之相配的詩詞唱曲來。雖然比起戲班弟子們,自己多了前世閱讀不少詩詞歌賦的優勢,但也不能毫無憑借地拿來就用,只參考一二還差不多。

而且還要一舉贏過那青歌兒,也不知她在譜詞的造詣上是什么水平。得尋了機會問問唐虞才是。

想起唐虞,他清晨時奏出的一曲簫聲也不斷回響在腦中,甚為清晰。

回味著那簫聲中的種種情緒,子妤不禁莞爾,腦中冒出一首極為合適的詩詞,忍不住哼唱了起來:“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池臺,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你這首詞倒是清新別俱,可也是山野隱士所作?”

剛剛唱罷,耳畔突然傳來唐虞略顯欣喜的稱贊,子妤側眼望去,正是他從院門外邁步而進,一身月白輕衫在晚風吹拂下徐徐輕揚。

“唐師父,先前巧思說您被諸葛不遜請去前頭見客,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子妤放下手中詞集,看到他的時候心底有股莫名的歡喜。

“我素來不喜那些應酬,不過為了戲班,該見的人還是要多見見的,見完,自然就回來了。”唐虞迎著走了過來,正好擋住身后一抹夕陽,留出了一個拖長的人影覆在子妤的身上。其實這句話他沒有說完,這么早早回來,因為心里對她有些擔心。

看著被他擋在身后的薄薄夕陽,子妤嫣然淺笑。側著頭仔細從上到下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嘖嘖道:“唐師父,沒想到您還是個香饃饃。”

“什么香饃饃?”唐虞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倚在圓形的院門對面,側眼往不遠處的小液湖望去。

子妤見他面露怯意,忍不住“咯咯”笑了兩聲,顯得極為輕松,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難道今兒個你去陪薄侯飲宴,沒發現周圍有許多雙眼睛在盯著您看么?”

唐虞一聽,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搖搖頭:“諸葛暮云一直在找我說話,卻沒注意其他。怎么?什么意思?”

“諸葛暮云?”子妤柳眉微蹙,想起那一日諸葛暮云在唐虞面前毫不掩飾地夸贊,心里有些不爽:“聽遜兒說,他姐姐明年要參加選秀,怎么還像那些丫鬟一般發花癡呢?”

“什么丫鬟,什么花癡?”唐虞聽見子妤嘴里蹦出的那些詞兒,雖然有些不太懂,可下意識地覺得并非好話,臉色也略顯尷尬。

子妤悶哼一聲,脫口道:“巧思告訴我。你現在可是右相府里丫鬟們心目中的大紅人。都巴不得能接近一二,討得唐師父歡心呢!”

“這.”聽得原來如此,唐虞臉上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我還奇怪,先前陪宴的時候,面前老是出現些水果,不停的有丫鬟過來幫忙斟酒布菜,殷情的不行!竟是這樣一回事兒!”

說著,唐虞抬眼望向了子妤,見她臉上浮著的笑意漸漸凝住,耳畔映著的紅霞也掩不住一抹失落的樣子,下意識地又道:“你得空告訴巧思,讓那些個丫鬟們別費心思了。”

含著半分幽怨的眼神看著唐虞,子妤抿了抿唇:“要說你自己去說,我若說了,別人還以為我把你藏著掖著呢。”

不知怎么的,唐虞看著子妤嘟嘴兒的樣子,嬌俏中帶著一絲醋意,卻反而有種淡淡的高興感覺,輕聲道:“你已經不是小姑娘了,這些話可別在外人面前提及。女子為淑,輕言男女之間的關系,是為輕浮。”

“輕浮?”子妤幾乎想翻白眼了,臉上一樂:“那些個丫鬟一說起您這位唐師父,就差直接撲過去了,難道不叫輕浮?那位諸葛暮云大小姐,明明就是未來的秀女人選,還主動與外姓男子糾纏不清,難道不叫輕浮?我不過提醒您兩句罷了,反倒被說成是輕浮。真是不公平!”

唐虞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唇角微揚,笑意在眉宇間展開:“其他人怎么樣我可管不著,也懶得管,但你不行。”

子妤瞪了他一眼,起身來拍拍裙下的灰塵,理也不理扭頭就走,好像一個賭氣的女兒家,悶聲道:“是!唐師父!弟子遵命!”

回了屋,關上門,子妤臉上卻掛著柔柔的笑意。

剛才唐虞的話聽起來是在管教自己,可話里的關心之意表露無遺。兩人適才一番對話,不但輕松自然,而且頗有些男女之間的淡淡情意在里面。總覺得,自從昨夜之事以后,他看待自己真不再是像個小姑娘那樣了。

這算是兩人之間關系的一個進步。至少,他端正了態度,把自己當做一個真正的女人了

想到此,子妤臉上免不了浮起一抹嫣紅的羞色,對這一個月在相府中即將渡過的日子,也愈發的期待起來。

而還在院門外的唐虞,此時臉上的表情也異常輕松,黑眸投向遠處的小液湖。不知怎么的,總覺得那滿滿一池水波都像是翩翩蝴蝶在起舞似的,被那紅霞勾勒的異常鮮活靈動,頗像頗像剛剛子妤那欲嬌欲嗔,欲羞欲忿的樣子,和平日里的冷靜完全不一樣,透出一抹自然而然的女兒姿態,讓人難以忽視。

一個倚門嬌思,螓首低垂;一個望湖神往,心泛漣漪如此情形,也讓這漸漸沉下來的夜色中多了一抹別樣的旖旎之色。帶著點點星光微塵,將這方充滿了別樣情緒的潤玉園給籠罩了起來。

撥燃了銅鶴形的燭燈,子妤覺著屋內有些悶悶的,遂推開了窗戶,卻一眼看到一個人影偏偏倒到地從院門走進來,看樣子步子有些虛浮,正是諸葛不遜!

他不是在前頭陪著薄侯飲宴么?不好生伺候著將來的老丈人,這個時候溜回來干嘛?子妤想著,將窗戶一推:“遜兒,你怎么回來了?”

“子妤姐!”片刻之后,門上就傳來了敲門聲,諸葛不遜直接貼在了門上。

如此動靜,在這潤玉園里顯得很是響亮,隔壁的唐虞也聽見了,推門出來看是怎么回事兒。

上前開門,一股熏人的酒氣隨著夜風直接灌了進來,子妤趕緊扶著諸葛不遜進屋坐好。

“你等等,讓唐師父來幫你看看,熬一碗解酒湯給你喝。”安頓了他,子妤還沒走出兩步就覺得衣袖一沉,竟是諸葛不遜那家伙伸手死死拽住了自己。

唐虞在門口將屋里的動靜聽得分明,不等子妤來找自己,已準備主動進去了。畢竟子妤已經及竿,若收了諸葛不遜這個男子在屋中,始終不妥。

等唐虞一步跨入屋中的時候,卻一眼看到了諸葛不遜正死死拖住子妤的手臂,心下一沉,過去一把將他扶了起來:“我帶他去隔壁,你去找巧思要一盅醒酒湯來。”說完,不顧他的手還拽著子妤,橫著一抗,就這樣扯開了兩人的距離。

子妤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從來對醉酒之人都有些沒辦法。看著被諸葛不遜拽的皺巴巴的衣袖,慶幸唐虞來的快。不然,這諸葛不遜雖然比自己還小一歲,但個頭不小,若是一個人。還不知道能不能掙脫開呢。

不過想起剛剛唐虞沖進來的那副緊張樣子,子妤又含了一抹甜甜的笑意在唇邊,理了理服色就直接出了小院,準備丫鬟所居的雜院找巧思弄醒酒湯。

夜色之下的小液湖波光閃閃,絲毫不比晚霞籠罩的時候遜色多少。加上夜風徐徐,微涼清透,子妤步子顯得很是輕快,踏著月色一路行去,卻忘了她答應諸葛暮云要一直呆在屋中,不能出去。

“咦,那位是?”

不遠處,從涼亭中走來兩人,一個是諸葛暮云,另一個自然就是這次隨父親來做客的小侯爺薄觴了!

先前諸葛不遜說有些酒意上頭,中途離開了宴席。可過去許久都未曾回來,薄觴說什么都要前來關心一二。諸葛暮云本來有些怕他發現子妤的存在,但轉念一想,那小戲娘一口答應了呆在屋中不出來,想來也碰不上,于是也沒推脫,就親自帶著他來了潤玉園。

哪知剛陪著他在湖心小亭上欣賞了片刻的夜色,正要去往諸葛不遜的寢屋,卻看見那小戲娘從一條回廊小徑走出來,看樣子,心情也不錯,臉上的微笑都那么明顯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