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妤記

章一百一十三 暗生齷齪

章一百一十三暗生齷齪青妤記

“時間,便是這世上最好的良藥了……”

重復念著子妤的這句話。薄鳶郡主原本迷惘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疑惑之色,嬌嬌盈盈的臉蛋兒上從未有過這樣的思慮至深:“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淡了,那種心之所系的感覺,也會消失么?”

言罷,隨即抬眼,薄鳶的眼神也不復十五歲少女的青春,而是帶著淡淡的憂傷。

被她懵懂如小鹿般無暇的眼神所望著,子妤勉強維持著笑意:“就當是生了一場病,漸漸的,時間一久,你就自然會慢慢忘卻那種心痛的感覺,也不再會為了任何人而患得患失。”

“子妤姐,你有喜歡的人么?”薄鳶郡主好像看出她眼里一閃而過的悲意,脫口問了出來。

淡然一笑,玉額輕擺,子妤想要否認,卻話到嘴邊難以為繼:“喜歡的人......或許,我也不知道呢。”

“姐姐也是不能想,不能說出口的那種喜歡么?”聽見對方也有同樣的問題,薄鳶郡主似乎感同深受。看向子妤的眼神也充滿了同病相憐的意味。

起身來,緩緩走到窗前,看著屋外溪水潺潺,遠山如皺,心境也漸漸恢復了平靜,緩緩道:“寂寞的時候,總會覺得想要見他,和他說說話。哪怕只是遠遠望上一眼,也會心扉一顫,回想許久。遇上熱鬧喜悅的時候,更是想要相見,訴說心里的萬千話語,只為對方也有同樣的感觸才好。如此依戀,愛慕,這般眷顧……對方卻不敢接受,你說,我又何苦癡癡守候呢?”

也不管著十五歲的薄鳶郡主是否聽得懂自己的話,子妤本是在勸人,此時卻好像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將心中所念系數道了出來。

“子妤姐……”薄鳶郡主畢竟只是個懵懂少女,對感情的印象只在最初的模糊喜歡之上,有些難以理解她口中的諸般心戀,但也能聽出她話語當中含著的那種酸楚,澀意。

想要勸,卻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又說回自己身上:“可我覺得,心里喜歡著一個人。這平淡無趣的日子也會變得多彩豐富呢。雖然明白,這人是永遠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但有種念想,也比以前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要好呀。”

“而且”,仔細想了想,薄鳶郡主又繼續說來:“以前我生病的時候,什么都不敢多想,也不敢去喜歡誰。因為我知道,我可能活不到談婚論嫁的那一天,就算喜歡誰,也沒法子和他廝守將來。可現在不同了,若不是因為唐師父的藥方,我也不奢望能有繼續活下去的可能。”

“傻丫頭,每個人都又喜歡其他人的權利。”子妤被她一席話說的心酸不已,回首朝其柔柔一笑,“就算為世俗所不容,但誰又能將那種喜歡的情緒從腦子里徹底拔掉呢?但幻想和現實總是有差別的。等你再大些,再接觸多一些同齡的男子,你也會找到一個可以真正托付終生的人,而不是只存在于幻想的那個他。”

將勸慰的話又繞了回去。子妤說完,走到了薄鳶郡主的身邊,將她扶起:“走,別讓你母親等得急了。”

“子妤姐!”薄鳶郡主有些緊張地扯住了花子妤的衣袖,面色有些微微泛白:“你別把我的心事兒告訴……告訴他,好么?”

自然知道這個“他”就是自己的弟弟花子紓了,子妤點點頭,伸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這才挽手出了屋子,叫了翠娘在前頭領路,回到了待客花廳。

花廳內瓜果飄香,夾雜著山中林木的清潤之氣,馥郁味濃,爽利怡人。

劉桂枝端端而坐一旁,正認真的看著前方,卻是薄觴在與諸葛不遜對弈。看兩人面前的落子,明顯諸葛不遜所執的白子要壓過薄觴所執的黑子一籌。

見得薄鳶和子妤攜手而出,薄觴抬眼看了看,卻又將眼神放回了棋盤之上,似乎全副心思都在這對弈之上。

反觀諸葛不遜則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姿態輕松無比,毫不把薄觴視為對手。

只有花子紓看的無精打采,見到郡主和姐姐終于回來,神色一喜,原本懶懶的樣子突然有了精神一般。

躲開了子紓的目光,薄鳶郡主往子妤身邊靠了靠,拉了她來到劉桂枝身邊端坐,這才小聲的湊到其耳邊解釋道:“我哥哥就喜歡下棋。不分出勝負決不罷休。平時在府里鮮少有人是他的對手,外面的人也多有相讓。如今他遇上諸葛不遜,怕是要栽了。”

薄鳶郡主話還沒說完,諸葛不遜那邊正好“啪”地一聲落下一字,惹得薄觴俊顏之上冒出了不少的細汗。

對這“手談”之術不甚了解,子妤也和子紓一樣興趣缺缺,隨意抬眼望了望,卻發現劉桂枝倒是一直在凝神觀看兩人的對弈。

不過子妤卻看出了幾分端疑,發現劉桂枝一雙水眸流連間,竟不時地停留在那薄觴的臉上。好幾次,甚至凝住不動,好似癡了一般,黏住挪不開眼。

心下一凜,子妤有種奇怪的感覺浮在了胸中。想起先前在后院小亭中見得的那張丹青素描,再聯系起這劉桂枝癡盼的眼神……難不成,這一對名義上的“母子”竟有什么齷齪么!

抿著唇,想想也不無可能。

劉桂枝不過三十出頭,模樣身段絲毫不輸任何花樣少女,甚至還多了一分成熟嫻雅的風韻。而這個薄觴小侯爺已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雖然名以上劉桂枝是其“庶母”,但兩人怎么看也沒有母子之情,反倒是薄觴直呼其為“二姨娘”,言談舉止間也不見絲毫的尊重。反而帶著幾分固有的輕佻。

被自己的想法給惡寒了一下,子妤蹙蹙眉,也不愿插手別人家的丑事。但看看身旁的薄鳶郡主,若她母親真的和她這同父異母的哥哥有什么“奸情”的話,那真正可憐的就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她了。

“諸葛小友棋藝精湛,為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正當子妤腦子里胡思亂想的時候,對弈的兩人已然決出一局勝負,果不其然,是諸葛不遜輕松得勝。

面對薄觴的夸贊,諸葛不遜仍舊一副淡若冷菊的模樣。似笑非笑,點了點頭:“小侯爺過獎,記得把‘碧洗銀針’送在下一甕就行了。”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薄觴連連點頭,為了顯示自己愿賭服輸的大度,一招手,身邊侍女將準備的一個玉瓷茶盒奉上。

諸葛不遜卻沒取,對侍女示意道:“請呈給子妤姑娘,算是在下借花獻佛送給她的。”

有些驚喜,更是意外,卻是先前用飯時子妤無意提及了這“碧洗銀針”如何滋味甘美,想來諸葛不遜竟暗暗記在了心頭,如今贏得一盒,當即就轉贈給了自己。

子妤將這茶盒納入懷中,眉眼彎彎,笑意盈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小侯爺割愛,諸葛公子有心了。”沖兩人都點頭致謝,這才又將先前診脈的情況簡單交代給了劉桂枝聽。

“既然并無大礙,我也就放心了。”劉桂枝一邊聽一邊點頭,半蹙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來。

子妤停了停,解釋道:“其實我不過初學診脈,回去還得給唐師父稟報一下,若有其他,唐師父也會親自過府一趟。另外……”子妤說著,從袖兜中掏出兩樣東西擺在了劉桂枝的面前:“二夫人,這次我代替唐師父過來探望郡主,除了送來一瓶百花蜜丸,這藥方,還請您妥善保管。”

言罷,將一瓶普通的白瓷藥瓶,一張手寫的絹紙擺在了桌上。

“這......”劉桂枝有些不解,詢問道:“原本花班主也曾說過將秘方送上,說是由專人幫鳶兒打理藥丸更為合適。但顧及此方乃是花家班百年秘傳,而且鳶兒也是唐師父出手才病情漸好的,我們薄侯府也不是那種吃水毀井之人,所以才拒絕收下藥方。可如今子妤姑娘您又送來。是何道理?”

薄鳶也扁著嘴,水眸含怨地看著花子妤:“子妤姐,您交出藥方,可是將來不會再和鳶兒來往了?”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側眼瞅了瞅對面的花子紓。

“家姐,這是何意啊?”子紓也有些愣住了,或許想到以后不能以送藥為借口走動,與薄鳶郡主對視間,明顯帶了幾分不舍。

倒是薄觴意外之下也是早有預料。先前花子妤就曾說過讓兩人互相管好妹妹和弟弟,此時交出藥方,也等于向他示弱,將來絕不會以此作為借口常來常往。

想到個中明細,薄觴自然要出言勸解薄鳶:“鳶兒,反正哥哥要在京中任職。這藥方送來,以后就由哥哥親自為你研制藥丸,可好?而且你想想,花家姐弟每次都專程送藥來,耽誤他們練功的時間不是!若是你想見他們,送上帖子請了過來出堂會便是,又能讓花家姐弟賺得幾個賞銀,一樣可以相聚的。”

薄觴都開口了,薄鳶郡主撅起老高的嘴唇總算塌了下來,不情愿地點了點頭:“哥哥話說的是,但子妤姐曾經說過,要以朋友相交。若是每次都以出堂會為由,她是不愿意的。”說罷還可憐巴巴地看著子妤,似乎是在訴苦一般。

“子妤姑娘。”劉桂枝伸手拍了拍女兒的肩頭,沖她抱歉一笑:“對不起了,鳶兒就是小性兒,怎么也像長不大似的。放心,以后無事,我們不會隨意下帖請你們出堂會的。不過若是鳶兒想你們了,我會主動找班主請他通融,邀請你們過府一敘。還請不要拒絕。”

“這是自然。”子妤趕忙起身做出恭敬的樣子福了一禮,心底,卻也知道,今日一別,恐怕再難相見了,至少自己這弟弟可能很難再有這般機會接近薄鳶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