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李冰入蜀上
秦國王宮,上書房,秦昭王臉色陰沉,跪坐在矮幾上,身子不住顫抖,整個人如同怒氣的源泉似的。()
范睢、白起、司馬梗、王翦、廷尉,太子嬴柱,還有秦異人他們在座,個個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秦昭王一代風云雄杰,平生經歷過的大風大浪不在少數,就從未有如眼前這般暴怒的,就是追隨秦昭王一生的白起也是未見過,要他們不緊張也不成。
要說鎮定,也只有秦異人了。只不過,此時的秦昭王處在暴走的邊緣,秦異人也不打算觸他的霉頭,還是忍忍的好。
“好大的膽子!”突然之間,秦昭王大喝一聲,如同雷霆炸響,右手重重捶在短案上,一張上好的短案被他砸成數塊,木塊亂飛。
這聲喝沒頭沒腦,也不知道他說誰的膽子大。
“呼呼呼!”秦昭王不住喘粗氣,如同奔行了百里的牛似的,胸口急劇起伏,白須飄動,如同一尊怒目金剛,極為駭人。
“廷尉,你說,你給寡人如實說,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秦昭王沖廷尉大吼一聲,如同驚雷炸響。
廷尉是個老人,當了數十年的廷尉,剛正不阿,膽氣極壯,此時也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頗有些心驚。吸一口氣,壯壯膽氣,這才道:“稟君上,字字屬實。”
廷尉辦案數十載,就沒有出什么差錯,更沒有冤枉過人,秦昭王在心里已經相信廷尉不會冤枉嬴煇。可是,從情感上來說,他并不想相信,更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因為嬴煇是他最喜愛的兒子。很得他的歡心,嬴煇竟然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他是萬分不愿相信。
這也是一個父親必然會有的情結。
“你可要想清楚了,若你有一字虛言,秦法饒你不得。”秦昭王眼睛瞪得象銅鈴,死盯著廷尉,沉聲喝道。
“若有一字不實,臣愿當秦法。”廷尉想也沒有想,脫口而答。
把廷尉信心十足的樣兒看在眼里。秦昭王一顆心直往下沉,仰首向天,虎目中涌出淚水,長嘆一聲:“我嬴稷究竟造了哪門子的孽,竟然有這樣不爭氣。喪盡天良的兒子?霸人妻女,奪人田產,設置百般苛刑,窮奢極欲,因他而死者不下上萬之數,駭人聽聞啊駭人聽聞。自商君變法以來,大秦從未有過如此之事呀。”
自己最喜歡。最為信任的兒子,竟然是個惡棍,還是惡棍中的惡棍,這很傷秦昭王的心。他只覺一顆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疼痛難受,右手不住捶著胸口。
“他蓄死士,養甲兵。他究竟想干什么?他想篡逆?他想弒父?”秦昭王吼得更大聲了,比起雷霆轟鳴還要嚇人。眼珠子瞪出來,隨時可能掉在地上。
在秦國,禁斷私門,不準養門客,不能蓄死士,因為這會生亂。自從商鞅變法之后,到秦朝滅亡,真正養門客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秦昭王的舅舅穰侯,另一個就是呂不韋了。穰侯養門客并不多,影響不算大。呂不韋養門客就更多了,影響是最大的。
嬴煇蓄死士,這在秦國絕對不能容忍,更不用說嬴煇私養甲兵,這更是秦國的大忌。
要是在山東之地,這兩件事不算個事,那些稍微有點勢力的人誰個不養甲兵?誰個不蓄死士?象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和孟嘗君更是以此起家,最終成為一國之相。
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物養客自重,邀名沽譽,最終生亂。
而在秦國,絕對不能容忍這種事情,這是秦國沒有生亂的重要原因。
“寡人的心好痛!好痛!”秦昭王右手在胸口使勁的捶著,嘴一張,一口鮮血噴得老遠,仰面便倒,竟然暈了過去。
“太醫。”秦異人他們忙叫來太醫。
經過太醫的努力,總算把秦昭王救過來了。可是,秦昭王臉若金紙,氣息微弱,一雙手還不住捶著胸口,喃喃自語:“寡人的心好痛!好痛!”
今天這議事是沒戲了,秦異人他們叮囑太醫好生治療,不得不離去。
就這樣,秦昭王臥病在榻,一連三日不吃不喝,更形蒼老了。
范睢、白起、司馬梗、太子嬴柱他們百般勸說,仍是沒用,秦昭王癡癡呆呆的,如同雕像似的。
“王太孫,我們想方設法,百般勸說,都是沒用,你快想個辦法呀。”范睢拉著秦異人的衣袖,很是無奈。
“是呀。”范睢的話立時引來一片附和聲。
“丞相,你這也太高看我了。”秦異人很是無奈,搖搖頭,道:“丞相智計高千古,都不能勸大父,我能有什么辦法?”
秦異人也說了不少話,卻是沒用,秦昭王就是不吃不喝。
“君上年事已高,若是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多時日……”范睢的話點到為止,所有人都明白,若是秦昭王再不進食的話,活不了多久。
“我再試試。”秦異人萬般無奈。
能不能成功,秦異人一點成算也沒有,卻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勸。來到秦昭王的病榻前,秦異人道:“大父,你好歹得吃點啊,這樣下去,你哪受得了。”
秦昭王木木訥訥的,沒有反應。
“大父,你要掃滅列國,一統天下……”秦異人再道。
秦昭王象雕像般,無動于衷。
秦異人說得口干舌躁,秦昭王仍是沒有動靜,范睢他們看在眼里,一顆心直往下沉。眼下的秦國在為大舉東進做準備,積蓄糧草,要處理的國事太多,秦昭王如此這般,對秦國極為不利。
“拼了!”秦異人一咬牙,在秦昭王耳邊大吼一聲:“大父,周天子滅亡了!”
這一聲吼如同雷鳴似的,駭得范睢、司馬梗、白起和太子嬴柱魂飛九天之外。
秦昭王是秦國的國君,誰敢在他耳邊如此大吼?這是不要命的了。
就是以范睢之得信任,也是不敢如此做呀,要他們不震驚萬分都不成。
“要是君上怪罪……”范睢他們心里直打鼓,秦異人此舉與造反沒多大差別呀,要是秦昭王治秦異人一個大罪,誰也不敢說不對。
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秦昭王的眼珠竟然轉動了,多了一絲生氣。
“有用。”秦異人看在眼里,大是振奮,在秦昭王耳邊吼得更大聲了:“大父,你可以稱帝了!稱帝了!”
這一聲吼好不了得,比起雷霆還要響亮。
“稱帝?”秦昭王眼里涌現神采,一下坐起來,忙道:“當真?”
“這……也能成?”范睢、白起、司馬梗他們看在眼里,奇在心頭,秦異人一通謊言,竟然有如此奇效,讓秦昭王起死回生了。
“君上,這是……”范睢當然知道眼下最好的處置,就是說明情形,要讓秦昭王不怪罪秦異人。
然而,他的話剛開個頭,卻給秦異人打斷了,道:“大父,千真萬確!”
“王太孫……”范睢很是無言,我這是在為你開脫,好不好?你竟然不讓我說話,還把謊言越扯越大,這不是找死嗎?
“好好好!寡人這就稱帝!”秦昭王從榻上跳下來,生龍活虎一般,仿佛有著用不完的力氣似的。
“這可如何是好?”白起、司馬梗和太子嬴柱束手無策。
秦昭王最大的心病就是成就一番大功業,稱帝就是他一個極為重要的目標。他立時就要稱帝,這可不行。稱帝,豈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嗎?別的不說,秦國沒有一點準備呀。
要是不能稱帝,秦昭王怪罪下來,秦異人就完蛋了,要他們不急都不成。
“君上,要想稱帝,就先得把巴蜀治理好,大秦就多了一個糧倉,就能掃滅列國,一統天下。”范睢忙搶在頭里道。
“哦。”秦昭王恍然,撫著額頭,終于想起來了,臉一沉,道:“你們說,嬴煇如何處置?”
“王太孫接著撒謊,是因為君上還沒有徹底清醒過來。”白起、司馬梗他們終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對于處置嬴煇一事,一眾人又是閉口不言,不敢亂說話。
因為嬴煇是秦昭王最為喜愛的兒子,雖是犯下重罪,天知道秦昭王會如何處置。
“大父,眼下不是追究三叔罪責的時候,得派人穩定巴蜀。”秦異人忙提醒一句。
治嬴煇的罪隨時可以,穩定巴蜀才是重中之重。秦昭王對這說法大是贊同,贊賞的看了秦異人一眼,因為這會為他爭得時間,他可以從容考慮如何處置嬴煇,秦異人還是挺有骨肉之情的。
“異人,你說,巴蜀該當如何處置?”秦昭王大是欣慰,沖秦異人道。
“大父,我以為巴蜀之地不能再派宗室子弟前去了,而要派一能員。”秦異人對巴蜀之事早就有了方案。
“嗯。”嬴煇把巴蜀弄得不成樣兒了,可以說是民怨沸騰,怨聲載道,若是再派宗室子弟前去的話,這的確不合適,秦昭王也是贊同這話,道:“可有能治巴蜀之能員?”
目光落在范睢身上,因為范睢歷來舉人得當,秦昭王對他充滿希望。
這次,范睢讓秦昭王失望了,道:“君上,臣無人可舉。”
“嗯。”秦昭王大是意外。
“大父,我舉薦一人。”秦異人早就有了人選,道:“水工李冰可使。”
“李冰?”一片驚疑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