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天地混沌。

數十堆熊熊篝火點在壽張西南方數百里外的舞陽城內，靜靜燃燒。光亮照映之處全都是殘垣斷壁，這座位于荊州與豫州交界處、原本美麗富饒的小城因反反復復燃燒的戰火，崩塌數年，至今仍沒有半點兒生氣。

腳步沉重、形容憔悴的劉備看望了數十名傷病士卒，沿著篝火邊沿的斷墻，回到僅存的矮房門口，與同樣巡視回來的二弟關羽和三弟張飛一同進入燃起篝火的溫暖小屋，抖落身上開始凝結的雪花之后相繼坐下，接過侍衛們送上的熱水慢慢喝起來。

“大哥，糧草耗盡，食鹽也沒了，原本以為能在這座舞陽城中弄到點兒補充，沒想到全城連鬼影子都不見一個，再不想辦法頂不住了。”

胡子拉渣瘦了半圈的張飛低聲稟報。

關羽捧著熱氣騰騰的大碗，溫暖冰冷的手，擔憂地望向嘴唇開裂滿臉蠟黃的劉備：“大哥，要不明天咱們改道西南？”

“不！短時間內荊州不能去。”

劉備把喝下一半的大碗放到地上，目光炯炯地望著關羽：“還能動彈的將士剩多少？”

一陣煙恰好飄來，側身規避的關羽沒看到劉備的眼神，撿起根斷木頭扒弄面前的篝火，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兩千里走下來，能動彈的只剩下五百余人了，還都餓著肚子，唉！”

張飛卻看清了劉備的表情，心中一動，關切地問道：“大哥有何吩咐？”

劉備咬咬牙下定決心：“我想明日帶領還能動彈的五百兄弟轉回北面三十里的馬鞍山，必須一鼓作氣拿下山腰上的寨子，否則咱們都得餓死。”

關羽和張飛面面相覷，都知道那是個本地富紳的莊園。而且擁有上千裝備精良的家丁守衛，今日上午本部剩下的一千二百人路過時差點兒被當成流寇襲擊。

最重要的是，馬鞍山半腰上的莊園是關羽和張飛在方圓百里之內見到的唯一有活人的地方。而且莊園占地寬廣，規模很大。如能攻打下來，定能獲得足夠的糧食給養，干好了還能獲得個休養生息之所，至少在開春化凍之前無需擔憂了。

如今唯一的顧慮，恐怕只剩下道義了。

看到關羽和張飛默默點頭，劉備終于暗暗出了口粗氣，靠近篝火安穩坐下后，說起昨日沿途打聽到的重要消息：

“真沒想到呂奉先如此英雄豪杰。竟然斃命于彭城之下……恐怕他麾下四萬并州和西涼精銳也都盡數覆滅了……青州劉子鑒，可怕啊！”

關羽感慨不已：“真沒想到，子鑒將軍短短數月便拿下冀州和徐州，從今往后，恐怕再也沒人能阻擋他爭霸天下的腳步了。”

“是啊！天下大勢由此迅速改變，也不知兵強馬壯的子鑒將軍下一步攻打何處？”張飛一臉向往地說道。

劉備輕輕擺手：“短時間內他不會有大動作……剛拿下的冀州和徐州尚未穩定，而且一個月之后就到了春耕季節，以劉子鑒歷來的所作所為推斷，他不會對剛占領的冀州和徐州窮征暴斂，反而會全力扶持兩州民眾迅速恢復民生。”

“所以。愚兄認為，至少未來半年之內青州軍不會再出征，咱們必須抓住這半年時間。將周圍數縣所有占山為王的黃巾余孽以及各路盜匪清除掉，穩穩占據這塊方圓三百里連接荊州、兗州和豫州的戰略要地，然后才能步步擴張，步步發展壯大。”

“半年，時間足夠了！至少能收編近萬盜匪，擁有三個縣的土地，唯一的遺憾就是人口太少了。”關羽信心百倍地說道。

劉備哈哈一笑：“人口會有的，都在方圓三百里之內咱們看不到的大山里面。”

醒悟過來的關羽會心一笑，卻發現三弟張飛仍在呆呆望著火苗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三弟，你想什么呢？”關羽問道。

張飛緩緩抬起頭：“大哥。二哥，子鑒將軍下一步會不會攻打豫州或者揚州？”

劉備一愣。關羽哈哈笑道：“管他打哪里，咱們都得先安頓下來再說。”

張飛再問：“子鑒將軍會不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直接聚兵洛陽，然后揮師長安？”

劉備大為震驚，關羽同樣驚愕不已，細細一想立刻發現這才是最有可能發生的大事，如果真是這樣，很可能因此而給自己帶來巨大的機會。

徐州彭城，守衛森嚴的府衙后院一大早便開始喧鬧起來。

用完早飯的親衛營將士披掛完畢，絡繹走向兩側的馬圈，停在東廂房前的一溜制式馬車被套上膘肥體壯的馱馬，數十名官兵正在將一個個沉重的木箱抬到馬車上。

西廂房中間的屋子里，在張遼百般安慰下勉強喝下碗熱米粥的高順整了整身上式樣怪異卻非常實用的棉襖，默默望向飄飄雪花下一片忙綠的院子，冷峻如冰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兩天前被俘時的憤怒與不甘，但也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相比之下，交戰之日頑抗到底不愿投降最終被常山趙子龍挑落馬下的張遼的心態要好得多。

也許是默認了自己如今的處境，也許是在陳宮的兩次游說下心動了，二十六歲的張遼雖然仍然和拒不合作的高順一樣不愿投入劉存麾下，但卻沒有二十五歲的高順那般懷著滿腹的哀傷和強烈的抵抗情緒。

“想什么呢？”

吞下最后一片熏肉的張遼邊擦手邊問。

高順將目光從院子里收了回來，如同刀削般輪廓分明的臉上滿是哀傷：“全軍四萬弟兄，就剩咱們兩個，從未想到竟是這樣的結局，也不知主母她們如今怎樣，還有主公的尸首，不知是否得到安葬，唉……”

張遼來到高順身邊，拉過張矮凳坐下，望著門外士氣高昂一片忙碌的青州官兵，低聲安慰道：

“昨日公臺先生不是說了嗎？主母三人和他的家眷在一起，獲得很好的保護，衣食無缺……沒有被任何人騷擾。”

高順昨天已經從前來探望游說的陳宮嘴里知道這些情況，但他終究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雖然之前早已聽說過車騎將軍劉子鑒的仁德與寬厚，知道軍紀嚴明愛民如子的劉子鑒將軍不會為難呂布的家眷，但戰前被呂布賦予鎮守城中府衙、保護眾人家眷重任的高順終究還是不甚放心，至今仍然愧疚不已。

ps：謝謝珴先脫m禰隨意、飄然思不群、金沐燦塵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