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說是那么說,宋缺畢竟還是有幾分不甘心,憑什么,你龍陽殺人,卻是我宋缺背黑鍋!帶著這份怨念,宋缺的目光掃過那份名單,瞳孔頓時就忍不住沉重一顫,龍陽這是要干什么?
“大將,你確定這份名單沒有錯誤?”宋缺目光閃爍的看了龍陽一眼,難怪龍陽要親自來,名單上半部分大部分都是中比亞朝堂任命的西南地區官員,這還可以理解,驅逐和誅殺朝堂任命的官員,西軍龍家的惡劣名聲在外,就算是宋族,這種事也一樣干過,只是規模從來沒有如此大,但是西南六行省的督查總管也赫然在名單之上,龍陽就真的是要欺天了!
“我親自審核的名單,不會有錯,這些人主要針對的是我,所以我只能看著“龍陽咧嘴笑了笑,似乎早知道宋缺會這樣問,嘴角的笑意,雖然天氣是陽光明媚,卻給人一種冷冽的寒意
”但是閥主不同,你殺他們,和我殺他們,完全就是兩回事!”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宋缺臉色變了變,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小看龍陽了,中比亞帝國第一名將,抵擋西國數十年的龍家,怎么可能不會借刀殺人的技巧?這些人的身份敏感,是皇帝用來監視龍陽的心腹眼線,
龍陽殺了就是謀反,而自己殺了,頂多也就算是個誤殺,而且有一頂不遵從皇帝赦令的大帽子扣在頭上,任由你身份不凡,也是找地方哭都沒有地方的,何況死人,不會哭!
督查總管并不是官員,但其真正地位還在地區官員之上,就算是龍陽碰上,也要畢恭畢敬的對待,
因為他們不是普通人。他們是宮內派出的宦官,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人,是皇帝用來監視地方世家的眼睛,擁有隨時可以密報皇帝的權力。他們遞呈上去的密函,不經過朝堂六部,而是直接放在皇帝的書桌上,
這份權力,足以讓再大的世家也感到幾分如刺在背恐懼
龍家素來是皇帝最忌憚的對象。西南六省,每一個省都有一個督查總管,總管下面還有百余人的諜報,就像是一張巨大密網,明目張膽的覆蓋在西南龍家的頭上,數十年來,龍家都是如此度過的,
西南地區的動向,每天都沿著固定的路線送出去,可能龍陽每天上茅廁往那個方向蹲。都在皇帝的案頭上壓著,這就難怪龍陽還在西南,而中比亞朝堂方面錯誤的認為其在北方燕州的原因所在,
同樣,大家幾十年下來,實在是太熟悉了,這些諜報連最基本的警惕都失去了,龍陽出手,自然是手到擒來,一舉抓了六省的督查總管。控制督查總管的諜報網,從西南發出的日常報告,依然沒有斷,但是皇帝的眼睛看不見了。只能憑借西南送來的報告作出判斷,加上十萬西軍出廣陵如此引人矚目,瀘州軍上下更是對西軍感激不盡,
如此判斷,龍陽不在燕州?還能在哪里!不要說皇帝和中比亞朝堂這樣想,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宋缺嘴角苦笑。有些東西,想通了就很明白了,身為南方宋閥之主,統領十萬大山的數百萬山民,如何會不知道朝堂中央所謂的宋族入西南,就是想要借助宋族的手,將鐵板一塊的龍家西軍徹底打散,只是自己忍不住這份誘惑,加上認為龍陽被困在了燕州,才想著趟這一次的渾水,為南方數百萬的山民尋找一條出路,自百年前慘敗于中比亞之手,失去了爭奪天下的資本,不得已,南方勢力只能全力縮回十萬大山,名義上歸屬于中比亞帝國,實際上就是一方自立的小朝堂,
十萬大山是中比亞南方上千里雨林山地的統稱,山暖疊嶂,瘴氣彌漫,這樣的天然屏障阻擋了中比亞中央對于十萬大山的窺視,山地資源并不缺乏,有鐵有銅,但是落后的鍛造技術,根本無法大規模的量產鍛造武器所需要的精鐵,而關于鍛造精鐵等重要的技術,中比亞方面一向都是卡的死死的,南方山地要想獲得精鐵,就必須用十倍百倍以上的鐵礦去換,此消彼長,數十年時光,當年調入南方的中比亞瀘州翻雪軍都成了瀘州重甲軍,坐擁無數礦產資源的南方山地之主,卻連五萬甲軍都沒有,一旦中比亞真對山地起了剿滅的心思,自己那什么去擋?
還好前幾月,宋族無意中與西大陸的獵鷹帝國達成了精鐵的貿易協議,宋族才得以從新升起擴張的心思!
西南是龍家西軍的大本營,軍隊體系早已經實現了自給自足四十年,龍家鎮守西南,與西大陸作戰,在裝備上面,吸取了中比亞和西大陸的鍛造技術的精華,西南龍家打造的綿鐵龍甲,全身上下由三千七百六十九枚精鐵葉子打造,關節位置有軟鐵護衛,轉動自如,鉚釘護衛胸口的圓餅,尖刺都刺不進去,更不要說刀劍砍進去,已經是處于中比亞地區最頂尖的水平,更不要說龍家從鍛造精鐵技術延伸而出的完整武備體系,步兵甲,騎兵甲,戰馬套甲,中盾,菱槍,狼牙箭,投石器,軍團訓練的要領配備。。。。。。
如此一個完整的體系,宋缺怎么能夠不動心,宋族入西南,哪怕不占一城一地,只要能將這精鐵鍛造體系一半帶回山地,自己這一趟冒險入西南都是值得的,只是沒想到,剛入西南,就是這樣的局面,
看見宋缺在文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龍陽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莫名神色,終于感到內心的一塊大石頭落地的暢快,用離開廣陵的假象來欺騙中比亞中央,本身就是一次巨大的冒險,拔出六省督查總管并不難,有出身中比亞諜報司的李月華協助,加上自己出發前按照慣例的宴請,六個督查總管沒有一個懷疑的,龍家宴請六省督查總管,已經是多少年的傳統
龍家西軍自成體系,但畢竟還是中比亞,只要皇帝不發話。六省督查總管們也不愿意與龍家關系搞的太僵,一團和氣的不好嗎,非要搞得刀槍相見?幾十年了,沒必要啊!
所以六省督查總管不疑有他。結果在宴會上被一網全擒
第一步好走,問題第二步怎么走,這個局,怎么來解!暗中抓捕六省督查總管可不是小事,短時間內還可能隱瞞。時間長了必然會暴露,想到當日李月華的話,龍陽的背后現在都還有些涼涼的
“放宋族入西南,抓住機會,將這一切都壓在宋族身上就可以了”
“宋族?”龍陽當時的臉色就像是活吞了一只蒼蠅,如果說朝堂中央對自己還是幾分忌憚的話,那么對于宋族則是完全看不起,自己都背不起的后果,宋族能背?而且宋閥與西南關系一直不怎么樣,怎么可能忍氣吞聲的背了這么大的黑鍋!
“這些人。宋缺可以殺,大將軍不能殺!朝堂方面就算惱羞成怒,對于一向的宋閥又能給怎么樣?“李月華一臉平靜,外面的雨水噼噼啪啪的打在光滑的街道上,卻遠沒有李月華說出來的話,更讓龍陽感到了一絲令人發憷的冷意
”宋族入西南,本身就是對整個西軍體系的挑戰,不知道多少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好戲,現在好了,誰要是說宋族其實這次是主動幫西軍背黑鍋。還不被人用口水淹死!其實想想也就能夠理解了,這些人都是朝堂中央和皇帝的人,是監視西軍龍家的眼睛,在這間西南屋子里。吃著西南的飯,還要對著主人吠!現在換了主人,自然也不會容忍這些狗繼續這樣了,山民的暴躁和野蠻是有名的,不要看宋缺身為上品門第,一代門閥之主。其實骨子里還是一個山里的土包子,看這些狗不順眼,自然就是一刀宰了“
“閥主下一步有何打算?”
將簽署有宋缺名字的處決文書收好,龍陽放松了心態,向一臉苦悶的宋缺伸出手,走入路邊的一個茶攤鋪子,李月華提出的這個計劃實在是太大膽了,龍陽雖然內心有些擔憂,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計劃相當可行,甚至還有些暗暗后悔,早知道能這樣干,我龍家何必忍受這數十年的侮辱,找個人來背黑鍋,自己怎么就沒有想到呢!
“還能怎么辦,剛入西南,就一口氣斬殺六個行省的督查總管,二十七名地方官員,還都是朝堂中央的背景,就算是誤殺,只怕也難以逃過問責!自然是馬上返回十萬大山躲起來”宋缺嘴角訕笑,在龍陽對面坐下,說是那么說,其實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情況最糟也就是如此了,剛才大將不是說,要將龍頸鎮作為我的西南府所在嗎,那么我就是主人了,那還走什么!”
“不過大將準備怎么辦?朝堂中央封赦大將為燕州鎮守,大將就算如何躲避,總是避不開的!”
聳了一下肩膀,端起一杯裝扮成鎮民的侍從倒的茶水,宋缺輕輕的抿了一口,入口是一股略帶清淡的苦澀,苦澀之后,竟然從舌根位置泛起了一絲甜,還有濃烈的香氣落入腸胃,燙的的宋缺眼睛舒服的微微一瞇,過了幾秒鐘才吐出兩個字”好茶!“南方山地就是中比亞最大的產茶地,所以宋缺自認嘗過中比亞所有的茶,可是剛才喝在口中的這一杯,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嘗過,
“我,自然是去燕州!否則不是告訴其他人,這些人是我殺的!”龍陽嘴角呵呵一笑,目光閃動,一股大將的氣息從他身上彌漫開來,目光看向遠處的墨綠色山頂,凝聲說道
“瀘州軍從上京撤離的空檔,燕州三十萬草原軍就縮到了燕州東南,看似為了避免我西軍鋒芒,其實根本就是已經越過了屏障,在為更大規模的南進做準備,從瀘州軍放棄上京的那一刻起,燕州屏障就已經破了,只是中央朝堂看不見而已,總認為我西軍十萬在,草原人就不敢動,其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大將的意思是,草原軍下一步是進攻帝京平原?“
宋缺握著茶杯的手微抖了一下,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身處南方,但并不代表不知道北方戰局,草原軍趁著瀘州軍撤離上京機會,看似撤離,躲避西軍兵鋒,其實暗中度過了燕州屏障,如果是其他人說,宋缺可能不會太在意,但是說此話的人,是這次燕州風波的核心人物龍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龍陽是中比亞第一名將,二十萬西軍之主,這次救援瀘州軍,就是他的十萬西軍,龍陽說草原軍過了燕州屏障,那就是過了燕州屏障了!過了燕州,就是帝京平原,雖然遭遇了慘重的浩劫,但是帝京平原依然還是有著巨大的人口和城市的,草原軍南下,所面對的就是這些地區
“我本來還在猶豫是不是要讓部隊繼續北進,畢竟與草原軍作戰,我軍并不占太大優勢,可是草原軍卻非常配合的放了瀘州軍,其實是在將自己真正的作戰部隊都解脫出來,至于說草原軍繼續南進,中央如果下令我救援帝京平原?憑什么?就憑我北進救人,他們轉身就給了我一個燕州鎮守?我西軍就沒有進帝京平原作戰的理由“龍陽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滿是苦澀
雨季之后,溫度開始迅速上升,這是夏季來臨前的征兆
伸展了一下懶腰,將李月華送來的最近一次報告書合上,胖子來到了天狼府的窗臺前,天狼府外已經是野花盛開,無數星星點點說不上名字的小花,讓整個大地都變成了一副大花毯子,看著遠處大地的盡頭,如一條金線染紅的線條,胖子似乎看見一輛黑色的白色荊棘花紋章的馬車,在帝國兩千近衛騎兵的護衛下,緩緩駛入遙遠的中比亞帝國新京杭臨,無聲之處,已經是驚雷的寒冷閃動了
真想要看一看,中比亞皇帝知道西南所有眼線都被拔出時的憤怒,宋閥,龍家,還有三十萬草原軍被逼迫南下的戰火席卷,可能中比亞自己朝堂都想不到,那些草原人,是抱著必死之心來的,這一次,可不是上京之困那樣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