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爆發(三)
“夫妻?”宋寧默重復的呢喃,若有所思。
葉子衿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心揪成了一團。
許久許久,才聽到宋寧默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沒猜,這件事情,的確和我有關。”他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在燈光下投下了兩道扇形的影子,就好像一對棲息的蝴蝶。“事實上,不止是有關,這件事情,是由我一手做下的。”
果然……
宋寧默僵直的身子一點點柔和了下來,竟帶著些許輕快,“不如你猜猜我為何會這么做?”算是緩解了方才的冷肅。葉子衿輕聲笑了笑,“我聽說聰明人從來不問這種問題。”宋寧默好整以暇的卷著她肩頭的一縷發,“那我便是癡人好了。”
“你這么做,自然不會是為了替我出氣。”葉子衿自我解嘲:"不過我和陳文之間,的確有不少過節,這些事情你從前也該耳聞過一些。”宋寧默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葉子衿又繼續說道:"只有一個理由,那便是李貴妃。”
宋寧默半瞇著的眼慢悠悠睜開,隨即又垂了下去,“不,李貴妃為了她父親和兄弟之死,一直耿耿于懷,不過皇上素來不喜后宮干政,這事情就連提也不能一提。現在好容易遇到了機會,自然不肯放過了。”
葉子衿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你們男人啊,成天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李貴妃也算得上是可憐人了。”年華正好時被封為貴妃,萬千寵愛,人人誰不稱羨。可先是一脈單傳的弟弟抑郁而終,父親自盡而亡,這唯一的依托——當今皇上,卻聽說已經染上重病,指不定哪日就撒手西去了。
而李貴妃唯一的兒子尚年幼,也不能為他的母親分擔憂愁。
“這天下誰不可憐?”宋寧默冷哧了一聲:"夕暮少年喪母,被生父所排擠,不可憐?你年紀輕輕嫁入陳家,不可憐?這偌大燕京城,可憐人不知有多少。正是因為可憐,才更該自強,不能叫看笑話之人稱心如意!”
葉子衿無言以對。
李貴妃此舉,固然是為了復仇,可她要付出的代價,想必也不小。
勾結外敵謀反這罪名實在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燒身,宋寧默做出這樣的安排,必然費了不少功夫。而這樣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李貴妃可能幫助楚夕暮做什么事情。所料不差,李貴妃便是被頂上去和皇后分庭抗禮之人。
一個是空有虛名的皇后,一個是正在風頭上的貴妃。
這場奪嫡之爭,從一開始便注定了血雨腥風,不得太平。從驛站發生血案的那一日起,便昭示了這樣的結局。
葉子衿唯有暗自嘆息。同時暗暗祈禱楚夕暮能夠順利登上帝位,否則不管是他,還是宋寧默,都難逃一劫。不過宋寧默既然敢如斯大膽,那也應當有十足的把握。按照莫語的說法,宋寧默一向謹慎,從不做沒有準備之事。
這些日子的相處,葉子衿也隱隱看出了一些端倪。
宋寧默抱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睡吧。”聲音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似乎方才那番激烈的言辭,不是出自于他之口。想到明日要奔喪,時候也不早,葉子衿便低低應了一聲,合上了眼。
她自然不會知道,在這暗夜中,宋寧默驟然睜開了眼睛,一雙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熠熠生輝。
雞鳴以后,葉子衿便醒了。
她睡眠一向淺,稍稍有點風吹草動,可能便醒了,更不必說現在身上壓著一個大活人。宋寧默長胳膊長腿的,將她卷入了懷中,整個人半邊身子就沉沉的壓在她身上。葉子衿有些呼吸不暢,推了推他,宋寧默猛的睜開了眼,一抹殺意自眼底劃過。
葉子衿驚了一跳,心陡然一震,不敢再動彈。
他的眼神,實在太可怕了……
這讓葉子衿有一種感覺,似乎直笑身邊的人動動手指頭,她便可能喪命于此。
不過宋寧默片刻怔忪以后,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她,又恢復了一臉常色,若無其事的揉了揉她的發梢,“醒了?”這還是第一次,他對她表現的這般親昵。葉子衿想到方才的殺氣,心里鯁得慌,忍不住輕聲問:"如果方才你發現躺在你身邊的不是我,而是陌生人,會怎樣?”
本以為會被敷衍過去,哪知宋寧默沉默了片刻,竟冷聲說道:"這么多年,我都是一個人。”神色一瞬間變得極其復雜,“不過我從小受到的教導,便是出手要狠,更要快。好在我知道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頭,可能那陌生人,便沒命了。”
輕飄飄的笑了笑,“我記得當年在野外,獨自一人,不時便有宵小來襲,山中猛獸叢出……”
葉子衿心中猛地一顫。
宋寧默幽幽的望著帳子出了會神,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再如何糊涂,也不會對你下手的。”大滴的淚,盈滿了眼眶。葉子衿只覺心酸的緊,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你小時候,是不是過的很辛苦?”
宋寧默猛地望著她眼中的淚光,平靜的心湖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波瀾,心里有一處,驀地坍塌了一片。驟然起身,從上覆住了她的身子,一點點吻去她眼角的淚水,“都過去了。”葉子衿反抱住了他的肩,無語凝噎。
能讓一個人警醒到這般,小時候所經受的苦難,哪里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多半是無時不刻都伴隨著死亡和血腥,才會如此。
她緊緊抓住了他的肩頭,用盡自己的力氣去擁抱他。仿佛這樣,便能分擔他的苦痛,將他從那段苦澀的記憶里拉回來。宋寧默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這樣,安安靜靜的抱著一個女人,心里充滿了一種,叫做溫暖的東西。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何楚夕暮,會愛上這個女人。
楚夕暮和他,是如此的相似啊。
有些溫暖和喧囂,只要擁有過一次,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哪怕身在地獄,只要和她一起,那也是春暖花開的天堂。
這樣的女人,他絕對不會,也不愿,放手……
二人就這樣靜靜的擁抱了一陣,直到宋寧默率先出聲:"天亮了,該起床了。”葉子衿茫茫然點頭,卻見他俊美無雙的面龐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這一發現,讓她震懾不已,唯恐是自己一時看花了眼,慌忙眨了眨眼睛。
那笑容不僅沒有散去,反而有如春風扶柳,璀璨明媚。
有如寒冷的冬日,剎那間有暖陽高照的笑容。
這還是葉子衿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笑容,出自內心的,毫無掩飾的笑容。
葉子衿實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興的,難不成是為了自己的擁抱?
不過見著他高興,總是一件好事。于是葉子衿也勾了勾嘴角,正要喚丫鬟進來梳洗,突然想到宋寧默不喜人服侍,忙住了口,說道:"今兒要穿素白的衣裳,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尋。”話音剛落,宋寧默已從最底層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長袍,三五下便穿上了身。
葉子衿呆呆看了他幾眼,不由撫額。
明明是去奔喪,為什么這廝穿著白衣,這樣的好看?
細膩的肌膚,墨色的長發,幽深的眼眸,輕揚的白衣。
葉子衿禁不止在心里哀嚎了幾聲,自己和他站在一起,那將會是多么的黯然失色!
世界上最悲哀的莫過于,搶光你風頭的,不是來自于另一個女子,而是來自于你身邊的,男人。葉子衿為自己在這樣莊嚴肅穆的日子里還有這樣亂七八糟的念頭感到羞恥。于是她強自板著一張臉,也學著宋寧默的樣子開始翻衣柜。
無奈啊,真是無奈。
葉子衿從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一時半會的,哪里尋衣裳?可是又不好叫宋寧默小瞧了去,背后那道目光可一直不曾偏離左右呢。葉子衿只得硬著頭皮又翻了一陣,素色衣裳倒是不少,可竟找不出一件雪白的衣服。
宋寧默在她背后看了半晌,眼見著她手忙腳亂的,唇角微勾,走上前去,“要不要我幫忙?”“不用!”葉子衿窘迫不已,恨不能化作塵埃,更是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敢這樣下地,早知道叫紫蘇不就好了……
現在騎虎難下,可真是丟人……
宋寧默似笑非笑的目光從她嫣紅的面上掠過,而后將衣柜門一扇扇打開,退后幾步,瞇著眼開始掃視。也不過片刻功夫,就伸長了手從上頭一層抽出一套衣裳來,“這件好不好?”葉子衿正蹲著四處尋覓,聽得他說話,忙站了起來。
哪知起來的勢頭太猛,一下子便撞到了宋寧默的手腕。
他也不躲不閃,反而微笑的望著葉子衿:"這衣裳是雪白色。”葉子衿瞇著眼,望了他半晌,最后撫額輕語:"我覺得是不是不能讓你太開心?”“為什么?”宋寧默笑容不減。
“因為……”葉子衿咬牙切齒,“你一開心,就開始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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