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良城·城北郊
月的天氣里,早晨的風帶點微涼,天氣稍有些陰霾,光絲絲縷縷透過灰白云層,照亮這片廣袤平坦田野。
大戰后,雨水充足,農民補了稻,有些郁郁蔥蔥,遠遠可以看到有三三兩兩的農民在其勞作。
馬蹄陣陣,車輪轔轔,偶有碎石射在車廂,發出嘭嘭動靜,讓車里坐著的華服男有點皺眉,自一堆案抬首看向車窗。
皇家夏車其實是四面敞開,紗巾圍著便于透風觀景,隨著丫鬟見機,把紗巾挽起,就見馬車不遠的大片田野。
莊稼和雜草一起瘋長,農人成群下田用鋤除草,有些躲避不及,都誠恐誠惶跪倒在路邊,不停磕首。
這些庶民襤褸的衣衫和麻木面孔讓他想起幼年時在廚房里踩死的蟑螂,總有點不太舒服,目光毫不停留滑過,落在一些背著長劍的麻衣男身上,才微微一亮。
這些,想必又是聞名來投效的劍修,雖說里面大部分不過平常,但能組織起來效力,自有些用處。
這時耳邊傳來一陣銀鈴一樣的笑聲,回首就見與官道東面是一條大河,水汽蒸發在河面上凝成一片白茫茫霧。
漁女駕扁舟在水面撈著成熟菱角,少女嬌笑聲回蕩在白霧,糯軟透著清甜,讓這條河給人的感覺和湘女的面紗一樣神秘,又或是母親那樣,總摸不著她的心。
這就是湘水……就是號稱魚米之鄉、鑄劍之鄉的湘州。
“天賜沃土,亂世英雄基業,誰能取之?”
清郡王在心想著,收回目光,回到案政務,今年本是個好年景,這樣的田園應在湘州各處都是,可是外魔兵禍未消……現在只有州城附近能見了,不知道秋天,能收獲多少。
最麻煩的是,湘被奪各郡就算要回來,府庫存糧肯定一掃而空……這可殺的漢侯
“夫君,還在擔心這次會盟的安全?”一雙白嫩柔荑握上他修長的手,溫暖的身體貼在后背上軟軟嫩嫩。
他轉首看去就對上寧娟美眸里的憂慮,感覺這應是她心透出的情意,一時紓解許多氣悶,便擠出笑容說:“無妨,人身危險是沒有,朝廷和……父皇還很強大,就算仙人不敢直接對我如何……況且我也有所準備,否則豈會帶上夫人你?”
“這樣啊。”寧娟點首,心其實有點納悶夫君帶她赴會原因,但新婚的磨合她有點把握到夫君外柔內剛的性情,就聰明不多追問,目光看向車窗。
相對車廂里氣氛稍有些沉悶無趣,外面旌旗招展,一匹匹駿馬載著騎士在兩側前后巡游,舒展這些天縮在城里的憋屈,還有不少面生真人騎在馬上。
這些真人都是這兩天突然出現,聽說是在帝都連夜通過各大州城法陣傳送過來,皇家內涵,就是非同尋常,或就連……
寧娟突想起夫君剛才的話,結合天潢貴胄的身份,有些猜測到他“準備”的內容,便沒有說父親也在關注這里。
“水府和人間體系隔絕,還是犯忌諱,特別是最近太平湖龍君統籌治水,父親不想落著把柄在對手,最多……就保下夫君安全,別的是不可能,幸他沒往自己這面求助。”
她為了避免難堪而暗暗松了一口氣,這時聞聲音:“我聽聞青帶了龍女,特意一并邀請,你們都是北地水府聞名的美人,年歲又近,有著交往舊誼,故此帶你出來緩和一下。”
“呃……”
清郡王挑起眉:“怎么?”
“此舊誼非彼舊誼……”寧娟有點臉紅難堪,都是當年少不經事結下舊怨,想想都是無稽的小矛盾,總歸不是親密關系。
清郡王一看她表情就明白了,暗罵情報人員失職,心稍有些失望,臉上依舊溫和:“那也無妨,總歸事體還是我們男人解決,你們女人起個緩沖作用就行了。”
寧娟低首輕輕哦了一聲,對這話莫名有點不舒服……
大概自小是地仙父親當傳承來培養,又請女師進行閨秀教育,可和人間真正的千金小姐還是不太一樣。
但少女……不,少婦始終記得自己王妃身份,她抿了抿唇,再仰起臉時還是微微笑意,純凈溫婉。
和諧一幕落在車簾的騎士真人眼里,不由暗贊:“郡王和王妃真天作之和,日月輝映,金童玉女……”
郡王府和水府的聯姻只需要一個合格紐帶就可,沒人在意這車廂里真實,實際上連夫婦自己也不甚在意。
這段路走的有點慢,因魔艦幾度攻城殃及,道路上本來滿是深坑,就算匆忙修復,表面還有些坑坑洼洼,出了不少問題。
大隊行的有些磕磕碰碰,終不是太長,車輪轔轔滾過粗糲的沙石,很快就到了地點。
一處水灣出現在眾人面前,距離豐良城不到十里,就是湘水流,目前只有西面是安全區域。
不過為了這次會盟,河道兩岸都已扎好了軍營。
“孫心博的水師戰艦到了何處?”
“回稟王上,已至五里外,即將入港。”
清郡王聽得頷首滿意,正扶著寧娟下車,空氣突震動起來,河水波動著,柳打著旋兒往下直掉,一陣轟轟馬蹄聲在河對岸傳來,像是在舒緩樂章插入劍鞘摩擦聲。
“怎么回事?”清郡王有點不悅,看向陸軍的幾個將領。
當首的一個大將靠上來,低首不敢看王妃的婉約麗色,只對主人恭謹稟報:“王爺,自昨天就有一支騎隊入駐,是漢侯的騎軍……”
這段河道的霧氣因防備突襲而被術師施法清理,這時見一小隊騎兵在對岸長堤上巡邏,感覺到這面華貴車駕,有幾個校官對著這面指指點點,隱約傳來聲音:“卻好大的排場……”
隔距離太遠,一陣風吹來就散了聲音,不知道還說了些什么,就見騎軍里一陣哄笑聲,笑聲透過茫茫水霧,絲毫沒有對皇室的尊崇敬畏,一股亂世草莽的驕兵悍將氣息撲面而來。
這大將一眼看見清郡王臉色變青,心里就沉一下,暗罵這些反賊,小心說:“這些羽林軍旗號,應是漢侯的兩大騎軍親衛之一。”
“不用說,我看見了。”清郡王臉色鐵青,壓住冒犯的怒火,沒有多話,他心里清楚,和這種粗野敵人說話是沒意義,沒準人家就是故意挑釁。
“湘侯與湘侯夫人到——”
一聲傳報在空氣里拖長,滾滾煙塵在霧很快壓服下去,不多時就聽到一陣整齊聲。
諸人不動聲色望去,只見不遠,一隊隊軍陣而來,個個披甲,隊列嚴整,讓人眼前一亮,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來此雖僅僅五百,實是百戰老兵,精銳之士,就這點湘侯還是有著實力”
簇擁一個面容剛毅的壯年男和一個女,出現在眾人面前,這自是湘侯夫婦。
有意思是湘侯軍就屯扎在不遠,按說早就知道清郡王到來,不提前迎接,只在這時出現。
在會望氣的術師眼,一切很清楚了,湘兵實力基本無損,比此際受漢軍壓制的郡王兵,軍氣更強,可奇怪的是,及到了前面,這湘侯一下拜在清郡王面前:“臣張維村,拜見王上。”
“哈哈哈,免禮,免禮……”清郡王忙搶一步到跟前,扶住了湘侯:“湘侯快起。”
心忖湘侯定是知道父皇下旨,命各軍乘艦順河而下,出天門峽,橫掃上游各州敵艦了。
大蔡其實元氣未損,只是當日天旨下達,不敢違抗,只得縮回。
現在既知天命,自然就立刻橫掃。
天下諸州,實際上還有大半向心朝廷,只要天兵一到,自人人臣服,雖還沒有接到消息,想必不僅是直隸五州,周圍八州也能掃下了。
這湘侯改了態度就很自然……或妻有和她的妹妹透露過?
想到這里,他不由看了眼這個女。
這小姨紅綃和妻寧娟非常肖似,上次湘水里見過,曾有過些念想,這次變化很大,眉目和體態有了初嘗的風情,簡直是寧娟的翻版,似比她更有著某種風韻。
清郡王心里格了一下,又盯著年漢,聯想到某種不太好的場面——這村夫每次,不會也念想到我妻吧
但他是皇,臉上稍一滯色,重新變得陽光,忍著某名的憎惡,對著張維村說著:“而且你我連襟,何須這般姿態。”
“禮不可廢。”張維村說著,就順勢起來,其實他膝蓋都沒有碰到沙石,于于凈凈一塵不染。
就算忌憚隱隱自帝都傳來的消息,但只要漢侯還一日在兩人頂上壓著,就能維持一種平衡,并不必太過臣從。
而且這平衡利益基礎非常脆弱,一旦青威脅變小甚至消失,兩家就可能直接翻臉。
相對這兩個男人,姐妹已湊在一起,喜笑顏開說些話,其實距離上次湘水會面不過數日,說的早就暗交流過,但此時,她們也都是有意緩和著兩家的氣氛……
地仙之女,自是聰明,知道這作用很有限,可湘女的傳統,既嫁出去了,就得對夫家負責,或……會起那一點點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