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距離考試七日,還有些閑暇。”
葉青睜開眼睛,窗戶隱隱亮色,披衣起身,推開窗口,萬家屋頂盡白,東面泛起明明天光,映著積雪淡金瑰麗。
“卻是個好兆頭。”
葉青吐出夜間濁氣,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按著六陽圖解法門,習慣性擺開架勢吞吐紫氣。
初日躍出地面時,陰陽交合,產生天地間最純凈的靈氣之一,修士秘稱紫氣。
直至太陽躍出,葉青緩緩止住。
隨著修行筑基之法,不僅開得靈眼,體質也越來越強健,明面是少年身量,卻根基深厚,不輸于成年體質。
可道基積累,就算重憶前生相應道法,都需要大量的時間,這些時間卻是天地大劫前最寶貴一段。
想到這里,不由摸摸懷中筆記,再將銅杯取出來看去。
這時經過加持,數月積累,就見三分之二青液流轉在銅杯中,是身體溢出暫存,而這幾天又生出異象,一顆淡金明珠載浮載沉,卻隱隱有著潮汐聲。
“公子,我們是下去吃飯,還是芊芊去拿上來?”芊芊聲音自后面傳來,有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實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起居坐臥,琴瑟相諧,生活中已經與夫妻無異。
只未要得她身子,故在平平淡淡中有一種青澀甜蜜。
“一起下去吧。”葉青合上窗戶,屏絕外面冷風,再去為她穿好衣裳,冬服層層,自然少不了一番手腳,也是情趣。
下樓時,芊芊小臉紅紅,俏麗非常,只是半掩在雪白兜帽中,不為外人瞧見。
寬敞的客棧大堂內,人來人往,門內熱氣與門外冷氣相互激蕩,混和了內堂食客喧囂,有幾分熱鬧。
葉青進了內堂,突一怔,見到幾個年輕人,衣著華貴,氣象不凡,正低著飲酒,看不清面容。
葉青腳步放緩,問起一個伙計:“這些人是誰?”
伙計聞言一愣,隨著葉青目光看去,見得內堂諸多住店人在里面用餐,有著西域馬販,有著商人富豪,但令人注意的是一處幾個童生。
伙計看了看,心中對應著昨日進店的客人,回應著:“客官,你說的是那幾位公子?都是咱們滄州本地的高門子弟啊!你看你看,這位青衣公子是云家的二公子云返真,左面那個青年是楊家的楊少龍……”
伙計喋喋不休,葉青隨著不時的點頭。
伙計一口氣說完,舔了舔唇,最后說著:“客官,可見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
葉青聞言望去,瞧清面容,就瞇起了眼睛:“俞帆!”
“嗯,我看見了,你知道他底細?說來聽聽?”葉青面上不動聲色,看著口干舌燥的伙計,微笑勸誘著,手在身側對芊芊悄然示意。
芊芊點點頭,抬手拋過一塊碎銀。
伙計暗瞧一眼這隱在兜帽中的麗人,不敢多看,又捏了捏手上銀子,頓時來了精神:“這位公子,就是滄州同知俞承恩的三公子俞帆,不但家室底蘊深厚,更難得的是本身才華橫溢……”
葉青聽著,神情一動,細細查看起來,見得大廳中不少客人,手中老繭,刀劈斧鑿,硬朗深沉,帶著肅殺之氣,顯根本不是商家一流,隱隱圍繞俞帆而坐,呈現出包圍,必是暗中保護,想想也是,這種級別的權貴子弟出行,怎么可能一點防范都沒有?
當下打發了伙計,拉著芊芊尋了無人角落坐下,不過一會有飯菜送上來,一尾鯉魚,兩個素菜,兩碗米粥。
拿起筷子扒拉著飯菜,葉青心里凜凜,這次郡試遇到了俞帆,這才真實感受到他就在身側,真正回想起此人的歷史。
有沒有內幕不知道,按著本朝太祖所定,同知有了蔭庇資格,足以一子進秀才,到舉人這一層,有著道門嚴格限制,只能氣運輔助,更別說更上層的進士。
此子龍門宴得了氣運,一路秀才、舉人,二榜進士。
天地大劫降臨,此人本是長生中人,卻毅然下山拯救利民蒼生,平緩災情,當時諸多真人都是勸阻,大劫時救濟世人,雖可獲得功德,更多卻是卷入大劫,身死道消。
只是不想俞帆一弄,真上應了天命,以后一發不可收拾,真了應劫之人。
大劫來臨,修者都避世不出,免得遭劫,但有心思強橫之輩,不將生死放在眼中,出來一搏,此時救濟世人,安定世道,就可獲得功德,但入世了,怎么會沒有后果?
后果就是有功德,但劫氣也越來越重,雖一時可暢游,甚是快活,一旦體力耗盡,就是身死道消之時。
這體力就是氣運和道業。
也有這種應劫而上,非但沒死,卻和大劫糾纏一體,應了天數。
當然前世葉青灰灰前三天,就聽到了俞帆灰灰的消息,縱橫十年,還是度不過劫數。
可這,已經證明了俞帆。
葉青前世是躲避抵抗,而俞帆迎風破浪,其中難度何至千百倍?
當然,葉青前世是讓了一屆,二人差了三年,就是一輩,彼此并無多少交集,現在葉青趕了上來,就是同一屆,就有著競爭,就有氣運牽連。
“雖俞帆還是龍君宴第二,但沒有我,必是魁首,我已奪了他的三分氣運,以后要自保,要發展,還不知道有多少爭奪。”
“這俞帆的應命之子我不想去爭,但單是這南滄郡區域內安定流民,穩定人道這類事,卻必須搶奪。”想起前世的事,葉青眼神幽幽。
“不這樣,大劫之下必是灰灰,只是現在說這個太早,沒有自身實力,只是空中樓閣……”葉青望了望俞帆:“世間人事,我漲彼消,這是正道之理。
隨著葉青的目光,俞帆有所察覺,目光轉了過來,眸眼深深,一點靈氣內蘊,這時卻一怔:“哦?我道是誰,原來是葉賢弟,一起過來坐坐。”
這言一出,俞帆周圍幾位童生聞言,都將目光轉了過來,守衛雖也輪流注意著葉青。
“俞兄氣度斐然,見之心折,只是小弟才自縣里抵達,風雪三天,身體欠安,還望日后能多多有機會相處。”葉青聞言,深深一揖,謙虛說著。
隨口讓伙計打包,送到樓上,領著芊芊回去。
俞帆眸眼微沉,舉著酒杯,面上沉凝一片。
周圍童生談笑不停,俞帆望著葉青遠去背影,目光陰沉,上次龍宮大宴失利也就罷,這里可是自己地盤……
想到這里,深呼吸一口,再吐了出來,同桌士子面面相覷,見終于回過神來,才有人出言問著:“俞兄,剛才此人你認識?”
俞帆聞言點點頭,一口把酒飲盡,坦然說著:“這在龍君宴上認識,是一個不錯的童生,只是年輕了一些。”
士子聞言也不以為意,舉著杯:“此次應試,還能有誰能比得上俞兄,必是郡試魁首。”
這話還真不是奉承,俞帆少年天才,文才驚艷,就算是當日龍君宴,龍君也覺得不在《觀太平》之下,只是由于特殊共鳴,才點了葉青,可見這人實力!
文才數一數二,幾蓋全郡,又有著同知世家的背景氣運,無論從哪方面說,都無旁落之理。
俞帆聽了也微微笑著,并不謙虛,只是卻想著:“這葉青我調查的差不多了,不過是縣里士紳之族,本來就算文才不錯,要中秀才也難中之,但得了龍君的垂青,怕是已經足夠了。”
“本來此子和我無關,只是此子奪了我的機運,又削了我的面子,這實是可恨,必使個報應,使他知道我的靈驗!”
“而且我家只是郡望,卻還抵達不了州內,要是給此子中了秀才,下一步在州試舉人,也很難影響之。”
“只有在這次郡試內,非動些手腳不可,我也要求不多,只要使此子遲個三年就可。”
龍君氣運,要消化也需要時間,但三年后,必可全部消化,根基深藏,到時攔也很難攔住。
話說葉青拉著芊芊疾行,回了院子,關上門來,走到桌子旁,沉著臉坐下,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
芊芊有些擔心,默默給葉青倒了滿滿一杯茶水。
“無事……”葉青接過一口飲盡,喝了幾杯,才冷靜下來,喃喃說著。
剛才才起了想法,卻立刻忍下來,對于這種敵人,別說是行動,就是想法罅漏出去,都會引起反應,被人冥冥之中感受到,甚至探察到——因此必須藏神若虛,這就是為什么匆忙離開的原因。
靜了片刻,葉青睜開眼,睜眼的一剎那,房間內都閃過了一絲光,伸出了手,只見著手上皮膚瑩潔白玉,泛著微微的光,這是無穢之體。
普通人身體內存在各種各樣細微雜質,修道人就可練得純凈,修到深處甚至連思想都不會流露出去,這就是道君門下的道路。
要不是這樣,只怕剛才就罅漏了氣機,引起了對方重大警惕,就是巨大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