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離著林家只有里許遠。
林家老太君,帶著十五六個人前去,就見得一排排親兵排列,一股殺氣沖出,林家老太君心里突一陣慌亂,還沒有來得及細分辨,就見氣度沉著的葉青,穿著伯爵冕袍,在親兵簇擁著近前。
林家人見這情況,只得行禮,葉青一笑,對眾人說:“天熱,讓你們辛苦了,快去請進,里面涼爽得很。”
眾人就進了帳,一進就覺得和外面不同,陰涼宜人,心里暗想:“這難道是道法,這就太奢侈了。”
不過,大帳內齊整擺著宴席,葉青請著林老太君共坐了左右首席,環視眾人,笑著說:“奏樂”
就聽著笙篁齊奏,有人歌樂,漸漸放寬了心,用些宴來。
請了杯酒,葉青對林老太君微笑:“貴家還有別的要求?葉林兩家合作已久,互補很強,我不想讓諸位覺得我這次是乘人之危,所謂聯盟本來就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之事。”
他神色鄭重:“有條件都盡管明說,都是可以商量。”
“暫時沒有,老身回去后還要征詢族議。”林老太君回以和煦笑容,臉上肌肉卻有些僵硬。
因剛才敏銳覺得族內暗流,她就有一個駭人的念頭生出來——難道葉青當年就有意如此?
聯合成衣作坊的情況,她是清楚內情——葉家出技術資金、出草原北魏的渠道,林家出人力、原料、出瀟湘、靈州一帶渠道。
這是典型的郡望關聯產業合作方法,當年看來并無特殊。
作坊址就定在平水湖畔,占地二十畝,七千女工的輪班流水線生產,產品輻射全州,甚至某種程度上,以價格壟斷仙門的法衣供應,打破了州里的制衣格局,甚至擴展向草原走私,聽說陸家也有意加入進來,通過船隊輸售長河上下各州。
“我林家擅長織造,田地不多,這是本縣多山水、少平原環境所限,以至于不似別的郡望穩定于田畝,受營生上影響太大……”
“也有反對者暗中建言吞并這作坊,或他們同意作坊址設在本縣,一開始打得就是這主意,但很快就發現平水湖的水府變了主人,歷代交好的梁少君倒臺,取代的是一對龍女姐妹……她們是葉青的道侶,現在還是明娶的平妻,是南滄郡水府正副使,長居于湖底水府。”
“作坊址偏偏就設湖畔,起初理由是臨水方便運輸,現在看來是早就準備讓龍女來制衡,這真是一環扣著一環,將我林家算計的死死”
林老太君這樣暗想,就知道除非放棄蒸蒸日上的成衣產業,否則一時間是擺脫不了葉家制衡。
她也是果決的權力者,既成事實,就并不多糾結葉青是否早有未雨綢繆……并且想想也覺不太可能,那時大劫未起,誰也不知會有眼下這種異變,又何來設計的條件?
于是勉強安下心來,在席間屢屢稱贊葉青。
她原本準備推薦幾個美麗聰慧的孫女,但一看芊芊與曹白靜在宴中麗色照人,就是無言。
“難怪葉青內眷稀少,這一個清麗絕俗、隱有內媚,一個白似玉人、氣質明爽,此二女姿容就已勝出太多,又有無穢之體、真人氣質給人的別樣感受,男人受用了這樣女子……還會看得上自己那幾個孫女姿色?”
林老太君有些犯難,而且聽聞最近又多了龍女,她們生就殊色,體質又異于凡女,閨房之事上無可比擬,更別說還有娘家的強力支撐。
“這四個夫人都不是好惹,沒得送孫女過去受排擠,反落得兩家尷尬。”林老太君暗暗嘆息,暫時放棄了聯姻念頭,準備徐徐計較。
這時,又見得一個少女入內,俯在葉青耳側說了句,同樣是絕色之姿。
“此女又是誰?”林老太君有些詫異,回視幾個兒子:“莫非是龍女,可望之氣質似火,與沉水截然相反……”
“聽說是葉家第一家將江晨的嫡妹,也是葉青的舊人。”之前去過葉青的一個兒子就低聲說著。
似有耳聞,貂蟬轉首這邊微一點頭,眸色月光剔透,看得幾個有修為的子弟又是一驚,連忙低下首去——這是真人
“久聞山竹縣狹卻多英才,江家出了兩名真人,這興旺下去百年后又是一家郡望,真是好運”
“哧好運?江家在北邙深山開拓四百多年,論歷史比葉家都久,只是山險地狹難以壯大,不知犧牲了多少族人才在野獸山洪下扎定根基,累代英烈自有余蔭,何足為怪……”
強大的實力總能讓人對聯合前景產生更好期待,原先隱隱本能敵意消除不少,宴會的氣氛熱烈起來。
而這邊葉青聽了貂蟬的問話,對她點點首:“你先去接待,讓他們稍等,我一會兒親自過去招待。”
這是一些弱小的仙門來拜見,這些可比云水宗好說話的多……有些仙門已經落魄到小貓二三只了。
在和平時代,這些仙門可以關起門來成一統,在亂世,不投靠就是第一個被消滅的對象。
“我探出一點口風,聽說是本郡的道門方面的人放出風聲,明確要扶植著主公您……”貂蟬暗暗說著。
葉青一怔,笑著:“原來是這樣,難怪云水宗,還有這些小仙門都一個個趕了過來”
“那主公您的意思是?”貂蟬細問著,她需要根據葉青對這些小仙門的意向來調整應對。
“水至清無魚,如常視之吧,觀其后效就可。”前世大劫鍛煉的本能,葉青斤斤計較手中每一份戰力,就有一套自己的價值判斷。
凡是比較有價值,都會試著調教一下,成與不成都沒有壞處,因在過程中就已抽取許多好處,說不定最后還有意外驚喜。
就如當初的江子楠,調教得就很完美……至少從戰力與忠誠上達到預期目白,至于附帶著贈送貂蟬,那就是意外驚喜了。
而比起她們這樣的單個人體來說,仙門作集體的調教難度更高一點,再小仙門都是有穩固組織,若非大劫之際想要輕動也不容易。
但現在就可以試試了,組織說到底還是人……小仙門一向處在修行界底層,如草芥一樣生生死死,現在遭遇大劫生死威脅,調教起來還是有可能。
在葉青看來這種擇選是一種好習慣,在能主導的前提下,他向來不介意分享一些好處。
眼下大劫,走錯了就是身死勢消,走對就是瓜分盛宴,葉青不介意多一些人參與——外域勢大,因成仙繁多而易于炮灰,幾乎殺之不盡,還擔心功勞?自是把蛋糕做大更有好處。
“可憐這些是羊入虎口,自請送肉……”曹白靜聞訊,暗暗想著,她是被夫君特意培養過這方面知識。
當日關于“如何吞并一個小型和中型仙門”的命題讓她好一陣心驚膽戰,因某種程度上,明顯就是針對云水宗。
此一時彼一時,隨著晉升真人,視角在天地間釋放開來,她就恍然覺得——郡望也好,仙門也好,這些過去印象中的龐然大物,也不過爾爾。
不是他們變弱了,而是自己變強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脫離水脈,注定掌握不了這種黑帝嫡脈,夫君才對云水宗變得容忍起來……否則以夫君風格,多半已開始預設陷阱,準備分割侵吞了……”
少女真人遺憾想著,有著這角度,對林家結盟的事,就更從容些。
得之固善,不得,那些小仙門,把價值全部壓榨出來,實際上未必就比林家的價值少多少。
宴完,送走了林家人,三人也不回去,就在不遠處散步。
遠遠可望見座落在不遠的林家府邸,規制不錯,翹翅飛檐,十分壯觀,隱隱帶著紅黃之氣,正是郡望的象征。
“郡望也不過如此,你們說是不是?”葉青環視一眼,笑著:“想當年,我葉家還不及此府三成。”
芊芊就是微微一笑,說:“夫君又在自夸了,是說自己幾年之間,把縣紳變成郡望么?”
“我忖度著,夫君還不是說這個,是想說到了這時,連郡望都要納首就拜么?”曹白靜說著,身子一仰,瞟了葉青一眼,抿嘴而笑。
“你們說的都對”葉青看看這二位紅顏,用扇子一指,踱步說著:“所謂一步先,步步先,就在這里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但是大劫來臨,再不抱團,沒有體制,就死無葬身之地,所謂英杰除非成了仙人,要不就和草芥一樣。”
“這是聰明人都有的認識,但又不是人人都有建立體制的可能。”葉青眺望著漆黑的夜色,感慨著:“故只能選擇人主其一。”
葉青倏就回身,目中陡光亮一閃:“眾人都有從眾心理,故第一非常重要,所以這些年,我都在努力弄這個第一。”
“現在故不辜負我的未雨綢繆,你看全州豪杰,仙門投資,甚至連著一些郡望,這時都傾斜于我,這第一和第二,名分差別就在這里”
說到這里,葉青一哂:“俞家或還有心思,但差這一步,我和俞家的內涵差別就抵消了,甚至我還隱隱占著上風”
“天下大勢,非成就死,區別就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