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平元年·涿縣。
深秋時節,金風送爽,葉青在徐徐涼意中轉醒,嗅到一點小米粥的香氣,身體還有些沉重遲鈍,宿醉一樣感覺,抬首就看見許多草鞋,用麻繩穿了,一串串掛滿墻頭,陽光斑斑駁駁地照著,古老中泛著一絲新鮮的味道。
這里世界,真實有點過份了……葉青瞬間自五感沖擊中清醒,望一眼古舊房梁,似上一世進來,也是這樣尋常農家,只是房屋形制與漢家不同,如不是靈犀反照五層后神識大漲,對地球看過資料的記憶格外清晰,自己還未必能分辨出來。
“要說別州的歷史戰場,都是時光長河的沉積重現還可以理解,我這漢朝這樣逼真是怎么回事?”
“這里可沒有夏商周秦漢……書里也不會描寫的這樣細致,還是說我自地球穿越時附帶過來了什么?”葉青臉色有些古怪,定了定神:“算了,這些時空奧秘一看就不是我現在能揣測,眼下關鍵還是完成里世界的任務,把天庭的賞賜拿到手才是實在!”
葉青不再多想,起身攬鏡自視。
鏡中映著一個面孔,容貌不再年輕,看起來有二十七八歲,雙耳肥大,目似點漆,有點靈性。
但看臉色臘黃,本身氣運只是灰白,使人一望就知道蹉跎了青春,快要而立之年卻還一事無成。
“果不是憑空穿越,而是奪舍……上輩子也有這里世界,我是個打醬油,面貌和主世界一模一樣,直接化形出來……這種穿入原著人物身上,一般都是青史留名的人……不知這家伙是誰,看起來有點矬啊……”葉青搜了下記憶,腦里面就一陣劇痛,回想不起。
“奪舍時出差錯了?怎么這么衰……”葉青無語,身體感覺脆弱,沒完全調試的樣子,經絡已精煉,體質還沒優化,只相當于練氣期一層,這或是匹配的磨合期,而且要視此世的規則,可能只發揮部分……幸好這是公平,都一視同仁,誰也別笑話誰。
天地靈氣還算充裕,葉青運轉了些金德心法,這功法是以氣運為核心,運轉了些,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絲白氣響應。
當下調用少許,神識展開,掃描評價周圍環境。
心鏡中點點光影浮現、聚攏成象,只專注于一種感知,使視野擴展開來——身在一個小村落里,幾十戶人家,附近幾頃田,忙著農活,淡淡白氣自他們身上升起,有些聚攏到村里祠堂,有些飄往北面遠處。
那里一座小城隱然在望,典型漢家黃土版筑風格,隱隱窺伺一眼,土氣而結實,沾染著血色與刀兵的殘痕,似這一帶并不是很太平……
靈氣運轉到極限了,葉青連忙收了偵查,就起身收拾好,準備要出門去尋人。
就聽到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里面說著:“吾兒醒了?蕓娘也是沒福,明天忌日,你去看她一眼……過幾日鄉冇佐下來,族里說還是得請吃一宴,各家都要出點……”
這是老母聲音……蕓娘是亡妻,去年這時病逝……鄉佐,屬鄉,主民收賦稅……又要加稅……
情緒莫名變得煩悶,身體里一些記憶泛起,我是……
轟的一聲,有個殘魂在體內掙扎,憤怒意志在咆哮,身體上氣運沸騰:“我是中山靖王劉勝之后,景帝玄孫,姓劉名備,你這邪魔快滾出去……”
“劉備?”葉青渾身戰栗一下,心中大亮,川林筆記青紫之光照耀,頓時破開了這脆弱的屏障,醒了過來。
怔了會,就譏笑著:“原來是你這個草鞋男,還是去死罷了。”
川林筆記青紫光照下,灰白氣一陣左沖右突都難以掙脫,很快就化為烏有,一些記憶涌了上來。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原來我也有做邪魔的一天……咳咳,還是有些區別,各州的里世界天道畢不完整,被天庭封土體系滲透,在歷史戰場決出勝負前,都會庇護我們這些天降之人……”
“所以隔世之迷很脆弱,就算沒有川林筆記,大部分人都能想起些往事。”
“當然強者第一次就可蘇醒,而弱者或要二三次后,那時就來不及了。”
這相當于地球主權完整國家和附屬國家地區的區別,前者對后者的滲透,是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當然要是歷史戰場戰敗,讓這應州里世界獨立出去,那就是大清算大肅反了,我們這些執行者一個都跑不掉,除非天庭上層有人會來搭救,但我這鄉下土鱉出身,可能么?
葉青暗自苦笑,鎮定下來消化著情感和記憶沖擊,想起前些夜里作劉備夢境,還是明白過來:“我這次能是主角之一……或不只是青絲龍須鯉魚的氣運,還有寫這本書作者的原因,此前準備果還是有巨大好處。”
這樣想著有些欣慰,但看這家徒四壁,全是草鞋,又有些遺憾:“這賣草鞋起步……有點低啊……換曹操,不,孫堅也好啊……又或袁紹劉表一類也不錯,有我取而代之,照樣能一開始就碾壓周圍……”
“莫非是這方天道對我前半本虐主的報復?穿到自己寫的虐主書主角身上,我這算是活該了吧?”
葉青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一振衣袖,推門就要出去。
“吾兒欲何往?”劉母聽到外面開門動靜,自簾后探首出來,只四十幾歲年紀,在劉備童年記憶里也是美人,自先夫早喪支撐家計以來,就逐漸容顏褪色,頭發花白很是蒼老了。
“娘……”葉青斂目低首叫著,拎起幾串草鞋掛在擔子上:“孩兒……去賣鞋。”
劉母怔一下,許久不見自己兒子這樣說話,就有些疑惑:“吾兒今日……”
葉青暗道不妙,知子莫若母果不假,模仿起往日,挑起擔子就走:“娘不用留夕食了,我下市再回……”
“還沒市日……哎?”
葉青已一溜煙跑了出去,雖要孝敬老人,可不想替原來劉備聽嘮叨,何況葬了前妻后,家里耗盡了積蓄,到入秋收獲前這最難熬的時光,已窮得揭不開鍋,就連這時一日兩餐制都有點難以為繼了。
“也不喝了粥再走……”劉母無奈一嘆,不是大市,賣不出價錢就罷了,只盼他不要又去找那些狐朋狗友。
一出門就是晴朗藍天,天氣明麗,金秋陽光下,就是古老的村莊、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孩童嬉戲,遠處是茫茫的田野和森林。
廣袤的平野深悠古老,空氣里有著泥土的清新。
“涿縣啊……再往北就是北京了吧,不,這時還叫薊縣,與涿縣同在幽州治下,只不過薊縣是州治所在,涿縣就相對尋常……”
這里是縣城近郊,典型北地平野生活形態,屋舍之間相距很遠,有大片大片的農田,種著豆苗、黍米、高梁,田壟上是桑樹,更遠甚至大片的樹林。
而官道筆直穿過去,兩漢繼周秦兩代直道上,黃土緊致密實,寸草不生,晴天的時候踩起來還很輕快。
葉青路上四處看看,入目都是敝舊屋舍,多半是同樣衣著寒素,面帶臘黃的農人,凝神而看,只見絲絲微不足道的白氣,還有點灰,心里就暗嘆。
地球上秦朝是黑德,淡淡黑氣鎮壓大地,為什么是這樣?
這實際上就是人氣。
同樣的人口,技冇術條件落后,受嚴酷剝削,生活悲慘,假以這時一州二百萬人來算,這時只有紅色,這就是赤德。
要是大圖朝200萬人,就是金黃,且有青色在內了。
生活水平更高的國家,已有淡青。
無論是信仰,還是龍氣,都和人民生活條件密切相關,生活好,產生的力量就大,而處于貧賤階段,就算是虔誠或敬畏,都產生的不大。
秦朝以法家治之,許多人說是嚴酷,實際上就是對百姓掠奪狠,按照當時秦朝人口和技術,無論怎么樣都不會是黑(水)德,至少是白(金)德。
但由于才亡六國,人心不服,最重要的是,秦國總人口不過六七百萬,擁兵就有百萬,可見百姓負擔之重。
正是這抽取賦稅,又分擔到這龐大的軍政系統,才導致出現了所謂的黑德。
再簡單的說,就是任何正常朝代,都不會出現黑德。
一陣饑餓,葉青收斂了心情,把這聯想丟開,再美的景色,在這青黃不接時,餓著肚子誰也沒心思欣賞。
相對這些農人來說,葉青現在這身體年紀偏大,卻有一副好身板,肩膀渾厚,手臂又長,挑起擔子并不吃力,可見少年時底子不錯。
“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叔父劉元起見玄德家貧,常資給之。年十五歲,母使游學,嘗師事鄭玄、盧植……”
葉青腦海里泛起這書中記載,對比著回憶,暗自苦笑:“鄭玄、盧植當世大儒,子弟滿天下,一次開堂座下英才濟濟,劉備既不能好學而出類拔萃,又沒有家世,他們哪還認得?”
真實歷史上,劉備其實沒有受到他們多少恩澤,當然劉備早期經常用他們名頭來和士子官員交往。
劉皇叔的名聲,全是亂世中攢起來,眼下還是屌絲,天性有些不安份,遠沒有后來沉穩深沉,要不是親族救濟,連寒門士子都算不上……”
“后來讀書沒有了結果,族里接濟就淡了下去,資源總不可能為一個人準備,又不是自己親子……”葉青尋思著,換了個肩挑擔,一路去往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