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也不敢說什么,亦默默無言在一旁,偶爾瞟了李村長眼,她才猛然驚覺,姜果然是老的辣,這李村長還真是能說會道,三言兩語不但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還把的脾氣徹徹底底激出來了!
“眼下,你們有何打算?”的目光緩緩轉向李村長,盯著他,面上已恢復了平靜。
“說起來要多謝令妹!”李村長凄楚面色一收,身板挺了挺,面上換上了由衷的感激和慶幸之色,向微微笑了笑,將引章所交代囑咐及村民們依言所做行動一一道來。
聽罷不覺點頭,別有深意瞅了引章一眼,眼底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復雜,他凝著她無不遺憾嘆道:“可惜,你是個女人!”
引章身心大震,吃驚的睜大眼抬起頭望著他,微微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可惜,她是個女人?什么意思!如果她是個男人,他準備將她招入麾下嗎?這么說她做女人做得真是失敗,引不起人半點憐惜愛慕不說,還居然讓人來這么一句!引章沮喪極了,也泄氣極了!
可是不對啊!她猛然想到,如果她是男人,那怎么辦?不錯,至少把她當成女人,還愛著她!想到這里,她心里的沮喪和泄氣減少了些,又恢復了信心。
“四哥,你,你可真會開玩笑!”引章呵呵笑了笑,不敢任由這個危險的話題繼續下去,秀眉微蹙,望了望李村長,又望望,苦笑道:“可是我能做的僅此而已,沒有藥材,也沒有消毒水·更沒有糧食,大家能不能撐下去、能撐到哪一天只能聽天由命了!”
說到這個問題,老村長也只有苦笑而已。不語,冷不防卻向引章問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銀票?”
引章一愣,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實話,一想既然信得過李村長,她還有什么好顧慮的?便老老實實道:“還有八千兩。”
李村長眼皮霍然一跳,吃驚的神色一閃而過,卻沒來由小小瞪了她一眼·像是小聲哼了一聲。引章摸不著頭腦,好一陣方想到,是了,人家四爺簡樸慣了,哪像她啊,出趟門帶著這么多錢·果然是個暴發戶派頭!
“不知四哥有何打算?”引章被他一哼·差點又叫回“四爺”去了。
“買東西。糧食、藥材、消毒的明礬、石灰,統統用錢買。”說話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四哥是想用重金買通守衛的官兵?讓他們代買?”引章明白了他的意思。
點了點頭,冷冷道:“他們守在這兒大半個月了,一個外財也沒法,料想對這筆買賣會感興趣!”說著扭頭看向引章,道:“這種事你應該比較拿手,明兒一早讓李村長陪著你去跟他們談一談!”
“哦,好的!”引章不懂他這話到底是夸她還是贊她都只有老老實實的點頭答應,然后轉頭向李村長笑了笑,道:“可還有別的什么要買?村長您好好想一想·到時讓他們一并買回來!”
“哦,哦!”李村長還停留在對八千兩銀票的震驚中·說話也有點吃吃艾艾的。八千兩,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可引章隨隨便便就張口說來,而且叫她用來行賄買東西時,她半點猶豫不舍的神情都沒有,可想而知她富裕到什么程度!李村長雖然暗暗吃驚,但他是個聰明人,不該問的絕對不多問半句·他只向引章二人感激道:“兩位,大恩不言謝!小老頭這會說什么都是白說·如果李河村能逃過此劫,兩位就是全村人的大恩人,將來若有差遣,萬死不辭!”
“村長您別這么說,咱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幫你們其實也是幫我們自己啊!”引章笑了笑。
聽到“船”字,卻不由蹙了蹙眉,身子下意識一緊,臉色也微微變了變。
李村長瞧見了,還以為他病體虛弱,忙笑道:“四公子病體初愈,還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但說無妨!阿章,想來你也累了,隔壁有間屋子,你將就將就吧!我兒子已經到別人家里寄宿去了!”
聽了正中下懷,便點了點頭,引章也笑道:“有勞!”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向李村長陪笑了笑,道:“村長,我想洗個臉,您看,能不能替我燒一鍋熱水呢?”
“能能,怎么不能!你等著,馬上就好!”李村長說著笑著到廚房去了。
看著他出去,引章湊近,壓低聲音道:“四哥,其實我帶了的令牌,不如咱們先出去,拿住那狗官命他撤了官兵豈不更好?”
“令牌我也有,”淡淡瞟了她一眼,道:“但是我想留下來,看清楚更多的東西!”
“還是四哥想的周到!”引章頓時噎住,只好如此笑了笑。她不禁有幾分佩服,這可是瘟疫村啊,人家縣太爺嚇得都封村了,難道,他一點都不怕被傳染,或者說他對她那一套防治方法很有信心,或者,他認為鳳子龍孫都有神仙保佑?可是說真的,他不怕她卻真心有點發毛啊,為何他卻不替她想想呢······
第二天一大早,引章在李村長的陪同下帶著銀票來到了村口,一路上所見,正在清理環境干活的村民們都停下來滿臉是笑打著招呼,李村長果然是德高望重!
離著大概還有百米距離,官兵們發現了他們,頓時騷動起來,甚至佩劍出鞘,弓箭瞄準,揚聲大喝,喝叱的是些什么內容不用說也知道。
引章不由得也氣憤起來,這些人簡直喪盡天良!他們的刀劍難道就是做這種用途的嗎?他們可知殘忍二字是怎么寫?
老村長揮舞著胳膊大喊:“別放箭,別放箭!我給官爺們送財路來了,大大的財路!”
官兵們“哄”一下全笑了,不知誰尖聲叫道:“死老頭,你是不是瘋了!”
就在笑聲中,老村長和引章已經前進了十幾米直,到被一聲厲喝:“站著別動!”制止。
“什么財路你們一看便知,難道我還騙你們不成?若是那樣·你們盡管殺了我,小老兒但死無怨!你們應該也看清楚了,我二人身體健康,不是染病之軀!”
他說到染病之軀四個字,所有官兵都下意識的后退兩步,有的還抬起手掩住了口鼻,引章瞧了忍不住低聲罵了兩句。
李村長和引章站著不動,官兵們卻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像是商量著什么,終于等到一人向他們大喝道:“好·姑且信你一次!老頭,可別怪差爺沒警告你,如果你們敢耍花樣,差爺保準把你們剁成肉醬!往前走,我叫停你們就停!”
“差爺放心,小老兒絕不敢拿自個的命開玩笑!”李村長揚聲答應·與引章慢慢向前走去。
離外邊大概十米左右距離·那人便急吼吼大喝一聲:“停!停!有什么事就在那兒說!”
“我們要說的在這,你們一看便知!”引章哼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枚小石子,用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包著,揉成一團,向他們擲了過去。
那一團紙飛過去當然又引起一陣騷動,眾人紛紛往后退,好像面對的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暗器似的,瞧清楚了毫無危險,領隊的向一人努了努嘴,道:“你去·把它撿過來!”
被點中的人顫聲答“是”,硬著頭皮上前·兩腿抖得不成樣,引章見了恨不得想上前踹他一腳!
然而下一秒,那人立刻脫胎換骨、精神抖擻,眼睛閃亮喜極而呼:“趙捕頭、林捕頭,是銀票,是銀票!”
官兵們忍不住一陣抽氣驚呼。
“銀票?”
“真的假的?”
“快看看多少!”
那小兵喜孜孜奔回來,雙手奉上:“兩位頭請看!五百兩,五百兩呢!是恒昌老字號·假不了!”
兩位捕頭一同接過,眼中立刻露出欣喜興奮的光·舉著銀票迎著光瞧了又瞧,拿在手中摩挲又摩挲,最終一致認為,這銀票確實是真的。這時,他們的目光才從銀票轉向李村長和引章,一臉的警惕和審視。
“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引章平靜的目光掃過他們,緩緩說道。
“想要離開,那是萬萬不能!”兩位捕頭相視一眼,趙捕頭昂首道。
“放心!我知道你們也是公務在身,上官有令,焉能不從?所以,將心比心,由己及人,我是不會讓你們為難的。”引章邊說邊緩緩上前,走了三四米,不等發覺過來的兩位捕頭喝止,便又停止了腳步。
“公子倒是個明白人!”趙捕頭與林捕頭相視一眼不由笑了笑,語氣也緩了不少。難得對方體諒,他們心里沒來由突然覺得一陣欣慰,不禁對引章大起好感。但凡有一點人性,他們何嘗不知這種封村的行為是多么慘無人道,但他們吃的是公門飯,除了聽從上司差遣又能怎么樣?李河村的人就不懂這一點,光知道跟他們糾纏哭鬧甚至辱罵,其實,他們才是真正的冤枉,冤死都無人理解、有苦說不出的那種!
難得,居然有人理解他們!好像因此,他們的罪孽便少了一大半似
“不知公子想讓我們兄弟做什么?”林捕頭不禁注意的打量起引章來。
引章的目光向他們身周官兵一溜,二人見狀擺擺手,揮退了諸人。
“實不相瞞,我不是本地人,我也不想死在這兒。所以,我想請兩位幫幫忙,替我們買點東西!”引章望著他們,坦坦然道。
“買東西?”兩人疑惑不解。
“對!”引章點點頭,道:“縣太爺封村,是為了不讓瘟疫傳染到更多的人,是為了大局著想,我們也不敢埋怨他,要怨只能怨我們自己的命太差勁!但人皆有求生之心,縣太爺不管我們,我們只想自救。所以,想請兩位差大哥幫幫忙,幫我們弄幾車糧食、棉布、藥品等用品過來,我這兒列了一張單子明細,請兩位過目。”引章說著從懷中抽出一張紙條,揉成一團扔了過去。
兩人撿起了展開細看·面粉、大米、油、鹽、醋、茶葉、棉布、麻布、葛布、明礬、石灰、安宮牛黃丸、至寶丹、紫雪丹、藿香丸、諸葛散等,還真不少,不但寫著名目,還寫著數量。兩人看著看著,交換了一個眼神,神色都有些難看。
“現在物價可是不便宜吶!”林捕頭不冷不熱道。一想到要從那到手的五百兩中拿出部分來替他們買東西,兩人心里都不舍。
“當然不能讓兩位破費,銀子我身上還有點兒,就看二位愿不愿意幫這個忙了!”引章知道他們的心思·拱手鞠了一躬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為自己為家人子孫積陰德的大功德一件,請兩位三思!”
兩人身子忍不住一震,不約而同又相視,引章后一句話顯然打動了他們,二人咬咬牙·斷然道:“好·我們答應你!只要銀子足夠,明天一早就把東西送來!”
“兩位果然俠肝義膽,菩薩心腸!”引章與李村長都是大喜過望,引章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銀票,小心翼翼、十分珍惜寶貴的展開,撫了撫,無限眷戀盯著手中銀票,輕輕嘆了口氣,揚了揚,道:“這是一千兩·我全部家當可都在這兒了!”她瞟了那二人一眼,突然一笑·兩手一錯,將銀票從中間撕成兩截,手指夾著揚了揚,異常無辜燦爛笑道:“先給你們一半,等你們把東西買回來了,我再給另一半!其實呢,我不是信不過二位,不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才合做生意的規矩,對不對?”
她如果不這么做·她相信他們不會拿了錢不買東西,但買來的是次品垃圾還是正品貨色就很難說說,在數量上是否偷工減料也很難說,而且,什么時候交貨也會很難說!
兩名捕快萬沒料到她來這么一手,不豳得面面相覷,在心里暗罵老狐貍,面上卻不得不嘿嘿干笑了道:“公子所言甚是,我們兄弟怎是那樣的人呢!你這么做看起來倒也公平,只不過,若是買來了你不付剩下的,我們兄弟豈不是白買了?”
引章“撲哧”一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膽子敢戲弄兩位!如果我不給剩下的一半,兩位大可以不交貨啊!”
“說的也是!君子交易坦蕩蕩,咱們兄弟也不計較這個,那就這么說定了,明兒一早交貨付款!”兩人慷慨而言十分大方,只得暫且收下半張銀票。
“兩位真是爽快人!我們果然沒看走眼!”引章向李村長一笑,臉上感激涕零、發自內心的表情就像遇上了救苦救難觀音菩薩!
“呵呵,過獎過獎!公子也同樣爽快嘛!”兩捕快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心情也好轉了很多,不那么憋屈了。
“就此別過,等著你們好消息!”引章釉李村長向他們拱拱手,彼此寒暄著分別了。
知道了后繼有糧有藥,這一日,村民們干活更起勁了,用煮過消毒的毛巾權當口罩捂著口鼻,門前屋后、路上溝前到處在清理打掃,整個環境正在一點一點的變得清潔干凈,所有的雞鴨、狗、牛、諸等禽類牲畜都被臨時圈養在離村較遠的地方,死掉的也都被清理出來遠遠的深埋了。引章瞧著心情甚好,如此,被傳染的危險自然大大減少了!
很多時候,金錢激發的潛力、帶來的效率超過任何的力量,第二天一早,引章、李村長父子和三四個身強力壯的村民往村口走去時,老遠就看到那倆捕頭帶著手下二十來兵丁在那兒翹首張望,見到他們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
引章暗笑,當然知道他們著急什么。這時候物價不低,按照她列出來需要購買的物品和數量,先頭給那五百兩銀票定然所剩無幾,他們不著急才怪!
“公子倒是個守時的!”趙、林二人笑了笑。
“多謝兩位和各位兵大哥!”引章拱手作揖,立即又微笑道:“等我們點過貨馬上付款,請兩位差爺稍候!”
“好吧!”趙、林二人欲言又止,勉強點了點頭。
引章與李村長交換了個眼色,李村長說了一聲:“大家都點一點,動作快些兒,別耽擱差爺們時間!”
看到滿滿登登五輛大驢車的貨物,大家早已摩拳擦掌、神情興奮,聽得老村長這一聲吩咐,立刻答應著各自上前查看,不過幾分鐘便查得清清楚楚,向老村長和引章點了點頭示意沒問題。
引章讓他們先將驢車趕走,自己和老村長留了下來,客氣了幾句,將剩下的半截銀票交給兩位捕頭。兩位捕頭和兵丁們都笑得合不攏嘴,連連稱謝,很客氣的目送他們離去。
要知道,他們一年俸祿也不過幾十兩銀子而已,本以為這趟差使不但晦氣而且毫無油水可撈,不料世事難料,往往出人意表,居然發了這么個意外之財!而且,這是人家心甘情愿拿出來的,他們拿的心安理得!
回到村里,引章便幫著老村長一起分發物資。如今全村大人小孩男男女女總共剩下三百零九人,包括村東頭幾間大屋子中隔離開來的三十六位染病之人。于是便按各家人口之多寡老少,將油、鹽、茶葉、面粉、大米、粟米、布匹分了下去,讓大家把不干凈的舊衣裳統統拿到村外燒;又叫幾個針線過得去的婦人將棉布裁剪縫制成口罩,交給干活的人使用;又叫阿恒負責領了石灰去,帶著人在各處陰溝、潮濕之地潑灑消毒;把醋交給自愿負責照顧病人的幾位老人,讓他們在病人屋中用醋仔細消毒各處;各種藥材藥丸藥散除了分發少量,剩下的則統一存放在老村長家里,供大家隨時拿取。
這一通分派下來,便過去了大半天時間,引章累得饑腸轆轆、口干舌燥,嗓子都嘶啞了。不過還好,想到可以喝上香噴噴的小米粥,吃上面條,她的精神便好了一些。
村民們都很自覺,對引章和老村長的囑咐一一照做句句遵守,半個字也不走樣,村里的情況也一直在好轉,最起碼,沒有人再被傳染了,大家原本恐慌驚懼的心情也漸漸恢復了平常,可以以平常心安然度日。
三天之后,阿恒帶回了兩個人,大壯、二牛,兩人一進屋便向著引章磕下頭去,稱謝救命之恩。引章嚇了一跳慌忙扶起,一問方知這兩人是感染了瘟疫最先好起來的兩人,引章聽了大喜過望,向李村長和阿恒展顏笑道:“這就好了!這么說咱們的法子是用對了!”
“是,龍姑娘,你和四公子真是我們村里的救命菩薩!大伙兒心里都感激的緊,將來兩位但有差遣,萬死不辭!”阿恒抱拳,臉色說不出的凝重肅穆。
“阿恒哥你別這么說,上天此時把我們兄妹送到這來,也許這是一種緣分啊!”引章笑了笑,又正色道:“目前情況雖然有所好轉,但還是要囑咐大家,切記不可掉以輕心,不給瘟疫一點點可趁之機,一定要等最后一個病人完全康復,再過一段日子觀察期方可放心!”
“龍姑娘放心,我和我爹會緊緊盯著的!”阿恒慨然道。
“龍姑娘,這有一些雞蛋,是圈養在村外的雞下的,保證不會有什么問題。大伙說,姑娘和四公子這些日子勞心勞力,我們窮鄉僻壤沒什么可報答的,這些雞蛋讓姑娘和四公子補補身子吧!”大壯說著揭開擱在一旁的挎籃。
引章瞧了一眼那些雞蛋,有大有小,有紅皮有白皮,而且形狀也大有分別,知道這不知是多少家的雞蛋湊起來的呢!她心里暖洋洋的感動極了,連忙推辭不已,卻忘了自己的上千銀票都可買下堆成小山的雞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