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種田記第132章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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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圖走后,引章并未急著回家,心中有些煩亂,便沿著湖堤漫無目的的散步隨行。正出神,不覺被當頭而下一聲大喝唬了一跳,只聽一個粗魯不耐的男聲厲聲喝道:“站住!沒長眼睛嗎?別擾了我們爺的興致,快滾!”
引章一愣回神,抬眼看去,赫然發現眼前寬闊的碎石甬道中間張牙舞爪支起了一塊大大的“禁止通行”的牌子,牌子兩旁,昂首挺胸、保全叉腰站著五六個青衣仆從,神氣活現,正傲然的瞅著她,方才開口喝止她的便是其中一人。
引章不禁來氣,冷著臉道:“笑話!這西湖我來過無數趟,怎么偏今日就不能走了?這又不是你們家的!”
“哼!”先時呼喝那人冷冷嗤笑,眼角瞟了近處湖上花船一眼,豎眉道:“今兒就是不讓過,你待怎的?有本事上衙門告我們去?小子,快些滾吧,要真擾得我們爺發了脾氣,管教你吃不了兜著走!”
眼前這人神態、口吻,都不像一般人家所敢有,引章勢單力薄,好漢不吃眼前虧,懶得與他爭執,橫了他一眼,掉頭離開。
只聽湖面上飄來細樂悠揚,陣陣琴簫和鳴,配著柔柔媚媚的小調傳入耳中,其間夾雜還有女子故作不依吃吃的調情低笑和男子放浪得意的大笑。引章滿心厭惡,忍不住低罵一聲:“無恥!”抬眼望去,立時身子一緊,驚得張大了嘴,雙眼睜得老大,只見當中一男子月白衣袍,套著翠藍銀絲紋馬褂,面如滿月,俊眼修眉,長得極是清俊白凈,志得意滿,笑得一副風流欠揍的樣,不是去年搭救巧手姐妹碰上的那少年又是誰?
引章不覺勾出一抹冷笑,原來是他!難怪囂張至此!遲早叫他吃個大虧,那才叫人痛快!
不覺想起少年臨去時那玩世不恭的狠話,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引章沒來由從心底冒出一股冰冷的涼意,下意識往濃蔭的樹枝后躲了躲。
強自鎮定,穩了穩心神,引章又不覺好笑,好歹這里是杭州,自己的地盤,怕他怎的?自失一笑,微微搖頭,慢慢的踱著步回去了。
第二日無事,引章便往玲瓏繡坊去打發時間。玲瓏繡坊前邊是店鋪,后邊是兩個極大的院子,是繡娘們起居和工作的地方,因剛剛接下了一單三萬兩閩浙總督的生意:一座十六扇大屏風、兩幅八尺長三尺半寬的繡圖,已下了三千銀子的訂金,據來人交代,這是總督大人預備進貢皇太后的壽禮,價錢不怕貴,要緊的是做得好!因此引章不敢怠慢,這些天這單活計剛剛開始,引章每日便都要過去轉轉,問問,看巧手還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
第二日,引章照例來到繡坊,照例去后院看了看巧手一干人等,便又回至前店,與掌事的孫嫂等一塊看著店鋪。
冤家路窄,不到半個時辰,那討人厭的少年竟摟著個妖媚女子、帶著隨從一頭扎了進來,笑嘻嘻向身畔女子道:“鶯兒好沒眼光,這么一家小鋪子能有什么好東西?哪里尋不出好的來!”
“郭爺,這玲瓏繡坊可不簡單呢!您進來瞧瞧便知道了!”女子柔若無骨貼在他懷里,聲音嬌媚得滴了油加了蜜。
引章瞥了孫嫂一眼,孫嫂皺皺眉,低聲道:“小姐,這女人是芙蓉閣的妓女,要不要——請他們出去?”妓女身份低賤,一般名門老字號的商家從不許妓女上門,而妓女們也很知趣,不敢去招惹那些商號,即便要買那處的東西也是托人上門,比如對韶秀坊便是如此。這鶯兒混不介意便舉止輕浮闖了進來,顯見不將玲瓏繡坊放在眼里,也難怪孫嫂及幾位伺候顧客的女伙計都面帶不滿,沉著臉瞅著鶯兒。
“不必!不必趕,也不必理會!你帶丫頭們到后邊去,這里我來應付!”區區一個鶯兒引章才不放在心上,但這什么“郭爺”,她直覺感到這家伙不好惹,趕他,未必趕得走!引章望望身上衣衫裝飾,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氣,往常過來基本都是穿著男裝,今兒心血來潮換了女裝打扮,幸好,幸好!
只不過一面之緣,這個模樣,她就不信這小子能認得出來!
“怎么做的生意?管事的呢!”一華服隨從揚聲高喝,他這才發現方才還在店中的好幾人不知何時悄莫聲息都不見了。
引章暗罵一聲“該死!”撥開沙棗核簾從后堂出來,笑盈盈道:“來了,客官有何需要?”
諸人眼前一亮,只見引章月白坎肩,荷綠水瀉長裙,一張清水臉脂粉淡施,梳著長辮,眼眸清亮婉轉如一剪秋水,耳上是打著秋千似的翠色墜子,手中擺弄著桃紅紗絹,纖腰楚楚,風姿綽約,儼然一枝臨風芍藥,含笑說話之間雙眸一溜,從各人臉上輕快劃過,算是打了個客氣得體的招呼,不禁都看住了。
郭泠素來尋花問柳慣了,又素來放蕩不羈,風流自詡,見了美女哪里舍得錯過,也從不顧什么規矩不規矩,由著他高興,便是規矩!
當下兩只眼睛一眨不眨、肆無忌憚的盯著引章上上下下看了個夠,“哈”的笑道:“有點意思!不想這小小一家繡坊,竟有如此品貌出眾的繡娘!”
引章不知在心底罵了多少句“登徒子!”面上卻淡淡一笑,手指無意識絞著手絹,挑了挑細長的柳眉,向一旁擺了擺手道:“公子若要看繡品,這邊請吧,若要看人,”她瞟了鶯兒一眼,不緊不慢道:“還是去芙蓉閣的好!”
“你!”鶯兒杏目圓睜,勃然變色,郭泠一愣,卻忍不住眼睛一亮,哈哈大笑起來!眾隨從也都忍不住咬唇憋著笑。
“郭爺!”鶯兒趴在郭泠身上,大發嬌嗔不依,好不楚楚可憐,滑膩柔嫩的小手捶打著他的前胸,染著丹蔻的指甲耀人眼目。引章一旁看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嘴角不屑的翹了翹,眼光一溜,同樣的眼神,卻是望著郭泠:這種貨色,你也照收?
郭泠下意識推開懷中撒嬌盈盈欲泣的女子,嘴角翹了翹,嘻嘻道:“來到這,自然是看繡品了!”他隨意走了幾步,走馬觀花瞧了瞧那些繡品,滿壁滿架的精品在他眼中看來卻絲毫不以為意,卻突然轉過身,瞅著引章手中的手絹,笑嘻嘻道:“這些東西倒也不錯,可是,在下家里這些玩意多的是,再買回去也沒意思!不知姑娘手中帕子賣不賣呢?在下倒是想買得緊呢!”眾隨從聽了,又是一陣竊笑,嘻嘻哈哈的等著看戲。自家爺向來風流倜儻,四處留情,這些話他們雖然都聽慣了,不知怎的,此時卻覺別有興味。
此話一出,引章頓時大怒,一股熱血“唰!”的直沖腦門,定定神冷冷一笑,道:“客官這是什么話!不是不賣,只怕這條帕子并不適合客官呢!我勸客官還是省省心吧!”
“哦?此話何講?”郭泠唇角一勾,笑盈盈道。
引章淡淡一笑,抬起纖纖素手舉著手絹道:“客官一表人才,英武不凡,一望便知是個頗有男子氣概之人,這等顏色的帕子除了閨閣女子適用就只有戲子方才適用,客官您還要買嗎?”
郭泠臉色微變,頓時愣住了。將人比作戲子,那是大大的不敬和輕視,尤其是他這般身份尊貴之人,何曾有人敢將他如此打比?不光是他,他身旁一眾隨從都忍不住變了臉色,摩拳擦掌想要拿下引章。
郭泠冷冷一瞥屏退隨從,沉著臉哼了一聲,顯然氣得不輕。
“方才不過一句玩笑罷了!客官說笑,我也說笑,僅此而已,客官不會如此開不得玩笑吧?”引章挑眉譏誚道。
郭泠一愣,方才知道自己著了她的套兒,心里不甘不服,卻啞口無言無從發泄。
“郭爺,咱們走吧!您是尊貴人,別氣壞了身子,咱們回去泛舟聽曲可好?”鶯兒挽著郭泠胳膊嬌聲勸道,見郭泠自打引章出現一雙眼睛便沒離開過她,又見她如此得罪竟都無事,早已渾身不自在。
引章一聽這話臉色不自禁松了下來,大大透了口氣,道:“請吧!恕不遠送!”
“誰說要走了!”郭泠情不自禁的一股怒氣自心底升起,引章那嫌惡仿佛送瘟神的臉色大大刺激了他。從小到大,無論走到哪,他都是眾人捧在手里的尊貴人,何嘗受過這等待遇,這一氣非同小可,一股莫名的酸意襲上心來……
他一把推開鶯兒,撣了撣袖子,眼中一轉,又換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疲賴樣,瞅著引章挑了挑入鬢長眉,似笑非笑道:“既然姑娘對手帕這么有研究,不妨替爺挑一塊,如何?”
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引章大感無語,卻找不出拒絕的話,下意識翻了翻白眼,無奈點頭道:“可以!客官稍等!”
郭泠對她那極不情愿的神情視而不見,徑自坐下,瞅了瞅椅前茶幾上的茶壺。伶俐的隨從立即翻過倒扣茶盤中的青花茶杯,端起茶壺怔了怔,道:“喂,弄壺熱茶來,記得要雨前龍井!”
引章在案后挑選手帕,頭也不抬,好一陣方毫不客氣接話道:“沒茶!我這不是茶樓,是繡坊!”
“那你放著茶壺茶杯在這做什么?”
“擺著瞧,做樣子而已!”
“你……”
“好了!就這塊吧!”說話間引章已經挑好了帕子,月白的底色,淡墨系絲線繡的雪景山水圖,十分雅致素麗。引章眼眸矍然一抬,剎那間只覺她眼眸清亮叫人不可逼視,只見她笑道:“這雪景山水圖又素雅又大方,不知客官可滿意!”
郭泠怔怔的瞧著她,接過展開一看,點了點頭笑道:“果然別致!手絹上繡山水圖畫的,倒不多見!”毫無預兆的,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雙目炯炯發亮直視著她,冷不丁道:“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引章自與他會面以來,雖言辭上毫不客氣,但始終輕垂著眼眸,只方才眼皮子那一抬,對上她的眼睛,郭泠一怔之下似乎觸動了什么往事,要仔細想時卻又想不起來!
引章吃了一驚,收斂眼中光芒,緩緩抬頭,細密的睫毛下一雙杏目溫柔似水,淡淡道:“有嗎?客官怕是記錯了!”
郭泠不答,只一眨不眨盯著她,似要找出什么蛛絲馬跡,引章十分鎮定,作出一臉疑惑和不解,亦愣愣的望了他一眼,好一會才作恍然大悟狀,用力掙脫了被他握著的手,惱火的瞅了他一眼。
郭泠“呵”的一笑,收回了手,淡笑道:“得罪了!”說畢命隨從付錢,揚長而去,竟不再刁難她,鶯兒一怔,嬌滴滴拖著尾音喚了聲“爺!等等人家嘛!”快步追了出去。引章松了口氣,望著這一行遠去的背影,“嗤”的冷笑,不屑道:“真是絕配!”
原本引章以為一場風波就此揭過,但她并不知道,這個郭泠是個何等難纏的主!打那一日后不過兩天功夫,這小子居然命兩個隨從上門送了一份厚禮,下了帖子,要請她游湖。引章哭笑不得,心想腦子壞了才會去!便三言兩語找借口回絕了。誰知第二日,郭泠竟親自來了,引章便說不得閑,郭泠也不生氣,也不走,笑嘻嘻往店中一坐,懶懶道:“無妨,你既忙著爺等你忙完了便是。若是天黑了,咱們就去泛舟西湖,一邊聽曲一邊飲酒,想來一定有趣!”
引章頓時噎住,將他帶至店外僻靜巷子中,臉一沉,冷冷道:“郭爺當玲瓏繡坊是芙蓉閣嗎?什么泛舟聽曲?這是什么話?郭爺有錢有勢,便可如此作踐人么?”
郭泠一愣而笑,道:“這是我疏忽了,不過,我可是真心想邀你一游,你干嘛氣成這樣!你要是喜歡繡坊,爺給你開一家比這玲瓏繡坊更大更好的如何?何必在人家這當繡娘呢!”
引章暗暗好笑,原來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駱家大小姐!她冷笑道:“多謝郭爺好意,無功不受祿,小女子福薄命小當不得這么大的福!何況,小女子下月便要回家嫁人了,還開繡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