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姨娘自然聽到韓漠的到來,此時她手中正拿著針繡和繡錦,神色柔和,那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從門外進來的韓漠。
韓漠停下步子,也是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龐。
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忽然間,韓漠分明看見,碧姨娘那美麗的臉上嫣然一笑,那是讓人身心愉悅的笑容,便是千年冰雪,也能被這一笑所融化。
韓漠禁不住也笑起來。
笑如春風。
韓沁已經搶進去,拿起桌上的衣服刺繡,遞過來,笑道:“哥哥,你看,這是姐姐繡的……!”
紅袖卻有些緊張,低下頭,輕聲道:“我……我繡的不好……!”
韓漠接過刺繡,卻是一副《牡丹圖》,牡丹花絢麗綻放,雖然比不得碧姨娘所繡的那般栩栩如生,但是對于一個初學者來說,卻已經是令人稱奇。
韓漠嘖嘖嘆道:“所謂巧手,便是說妹妹的手吧。”他看向紅袖,柔聲道:“這幅繡畫送給哥哥,成不成?”
紅袖臉蛋兒微紅,道:“繡的不好……等和姨娘學會了,再……再繡一副送給哥哥!”
韓漠往日只是見她冷漠平靜摸樣,哪里見過她如此羞答答的樣子,雖然有些不適應,但卻不得不感嘆女人不同的情緒,所展露出來的風姿確實截然不同。
“挺好!”韓漠也不客氣,將這幅繡畫揣進懷中,這才看著碧姨娘,柔聲道:“母親說姨娘染了傷寒,身子可好些?”
“并無大礙。”碧姨娘溫柔笑道:“只是你事情繁忙,可要注意身體。”
“漠兒知道。”韓漠微微頷首,想著碧姨娘那也在城頭上剛強無比的樣子,與現在這幅溫柔淑惠的模樣大不相同,如果不是親見,誰會相信這樣溫婉的婦人會有那樣剛烈的一面。
猶豫了一下,韓漠終是從懷中取出一卷小綿包,小心翼翼打開,“姨娘,這是從南洋過來的藥材,屬熱性,長期服用,對身子有好處!”他將小綿包放在桌邊,輕聲道:“以后每個月都會有人往這邊送過來……!”
碧姨娘微一猶豫,終是笑道:“你不用如此費心思。”
韓漠搖頭道:“姨娘身子不好,漠兒費不了多少心思,只要姨娘身子安好就是。”此時韓沁和紅袖都在旁邊,他自然也不便多說,見到碧姨娘狀態還好,也就放下心來。
西花廳。
這一次兵變,西花廳傾巢而出救援內閣官員,在風騎和東花廳的接應之下,最終完成了韓漠交待下來的任務,但是花廳本身卻是損失慘重,半數吏員戰死,雖然大多數是近一年來才新發納入西花廳之中的新人,但是西花廳的老吏員卻也死傷嚴重。
這些老吏員都是花廳的根基,每死一人,都會讓西花廳的力量減弱一分。
但是不可否認,經此一役,西花廳的威名達到了新的高度,雖然犧牲了無數的生命,但是花廳的崛起卻不容否認。
韓漠站在花廳那間辦公室的窗邊,望著窗外那被冰層覆蓋的湖面,許久之后,才道:“朝廷的賞賜雖然免不了,但是……終歸有限。那些弟兄都是為了平亂而死,都是我大燕國的功臣,不能讓他們死后,家眷卻衣食無著。”
在他身后,站著花廳目前僅在的兩名主事,李固和公輸全。
“公顏老在世的時候,花廳吏員戰死后也都有一筆撫恤銀子。”公輸全緩緩道:“但是數目并不多,朝廷歷來也沒有對花廳有過重賞的例子。”
韓漠沒有說話,但是心里卻十分清楚。
兩大花廳的餉銀,一直都是由內庫供給,所謂的內庫,說白了就是皇族的錢袋子,而這錢袋子從來都沒有滿過。
內庫的銀子,要支撐皇族的開銷,那是一筆巨大的開支,皇城之中哪怕是修個亭子,那也要從內庫里提銀子出來。
但是內庫銀子的來源,本就不是很豐富,除了那些暗中經營的皇商之外,就是每年從戶部銀庫里拔出來的一部分款項。
世家當然不會讓皇族內庫的銀子太充實,所以哪怕是從戶部撥銀子,那也是有著嚴格的限度。
內庫的銀子除了支撐皇族的開銷,兩大花廳的餉銀也是由內庫所撥付,而且兩大花廳屬于皇帝直接管轄的衙門,內閣不得插手,那么花廳的撫恤銀子,自然也要從內庫拿出,正因為內庫的不充裕,花廳所得到的撫恤銀子,自然是有嚴格的規定,不會太多。
這一次自然也不會例外。
這一次西花廳拼力救出內閣官員,功勞巨大,內閣官員們或許因為這個原因,可能會從戶部再拔出一筆銀子用于安撫,但是數目也絕不會太多。畢竟此番需要安撫的人太對,九門官兵、西北軍、御林軍,戰死者固然要撥銀子撫恤,立功者卻也要大家封賞。
歷來戰爭,不但裝備器械糧草要耗費大筆的銀子,那撫須封賞卻也是占了極大的比例。
有罪罰,有功賞,古來之道,天經地義。
“戶部已經拔下了一筆安葬費。”公輸全道:“死去的弟兄,倒是已經妥善安葬,但是……撫恤銀子一時半會并沒有撥下來。”
韓漠沉吟片刻,終于道:“銀錢司還有多少銀子?”
公輸全和李固對視一眼,隨即公輸全便稟道:“回大人,銀錢司一直是裴英侯在管理,如今……!”說到這里,頓了頓,唯一沉默,才道:“弟兄們一直都在京里潛伏,并沒有執行太多任務,所以納入銀錢司的銀子極其有限……!”
韓漠回到座中,沉吟片刻,終于道:“回頭我先拿五萬兩銀子出來,戰死的弟兄家眷,多加安撫,至于活下來的,沒人也分發一些賞銀……!”
公輸全和李固都是微顯吃驚之色。
這歷來只有當官的壓榨錢財,哪里見過當官的往外掏銀子給自己的部下,而且五萬兩銀子絕非小數目,韓漠輕描淡寫便要拿出來,當真是讓人吃驚。
隨即二人心中卻也泛起一陣暖意。
無論如何,韓漠對部下的關懷,確實是讓人欽佩。
忠君愛國固然是西花廳吏員耳熟能詳的,但是這種意念終究當不了飯吃,每一名吏員都是血肉之軀,都有家眷,也都要吃飯生存。
而韓漠所作的,正是最重要的事情。
韓漠心中卻十分明白,想要讓人為自己賣命,自己便要讓他們吃飽喝足后顧無憂,西花廳吏員也是人,他們同樣也需要銀子。
五萬兩銀子雖然數目不少,但是他身后畢竟有著強大的海上貿易,帳上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這個時候,韓漠才感覺到銀子的重要性。
內庫拿不出銀子,戶部給不了銀子,自掏腰包足以讓大家更為忠心。
雖然解決了吏員們的困難,二人頗有些歡喜,但是公輸全還是進言道:“大人,你心系手下弟兄,卑職在此替眾兄弟感激大人。只是……!”說到這里,微一猶豫,終是道:“只是大人從自己手里拿銀子出來,這……會不會讓人在背后說大人的閑話?”
韓漠皺眉,瞬間明白。
自己拿銀子出來,固然讓花廳的人心存感激,但是某些人顯然十分厭惡這樣的事情,當一位官員自掏腰包撫恤一大批花廳戰死者,獎賞一大批立功者,必然會引起某些人的高度重視,甚至會為韓漠本身帶來麻煩。
“弟兄們要吃飯,家人們要生活。”韓漠淡淡道:“五萬兩銀子,先納入銀錢司,再分發下去,不必告訴大家這是本官拿出來的。”
公輸全立刻跪下去,而李固也跟著單膝跪下。
西花廳那間陰森恐怖的地牢之中,已經被重枷扣住的裴英侯躺在稻草之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盯著屋頂,目光空洞。
為了防止他自殺,在他的身體里已經注入了毒藥,毫無力氣,便是連咬舌自盡的力氣也沒有。
聽到腳步聲響起,裴英侯卻是連偏一下腦袋都做不到。
鐵門被打開,裴英侯感覺到腳步聲再次響起,他卻已經閉上眼睛,等到腳步聲在他身邊停下,他臉上更是顯出一種極無奈的表情。
“金石硬骨天盡頭,風雪連天身亦修。可教仙機陰陽道,盡嘆忠義隨東流!”韓漠凝視著不能動彈的裴英侯,神色平靜,示意身邊李固上前為裴英侯解毒。
李固親自上前,為裴英侯注入解藥,只片刻后,裴英侯指頭先動了一下,隨即身體很快就能夠動彈起來。
“外面天寒地凍,裴主事可愿意陪我小酌一杯?”韓漠平靜道,又示意李固為裴英侯去除了身上沉重而堅固的枷鎖。
裴英侯艱難地站起來,蓬頭垢面,與當初的文雅俊士形象相去甚遠。
“大人請酒,自當相陪!”微微動了動手腕子,裴英侯神色平和,淡然一笑。
韓漠率先走出牢獄,到得牢門之外,在地牢之中,竟然擺放了一桌酒菜。
“這些菜,是我想他們打聽,都是你平常最愛吃的菜肴。”韓漠走到桌邊,溫和笑道:“這酒,你自然也不會陌生,亦是你平日最喜歡飲的百里香佳釀。”指著一張椅子道:“裴主事請坐!”
裴英侯也不客氣,在桌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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