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舅聽銀面人這樣說,泛起一絲笑意,眼眸子里顯出欣賞之色,感覺江湖義士果然不同,若是一般人,即使不求財,那也定然是求利。
此人為了救自己,挺身而出,幫著自己擋了刺客那致命的一劍,事后由大夫檢查,卻是發現那劍鋒深入銀面人體內,離心臟不遠,若是再偏一點,早就沒了性命。
可以說,國舅這條命,還真是這名義士生生救下來。
國舅雖然老謀深算,但是對于這名義士挺身救下自己的性命,那還是很為感激的,本待此人傷好之后,重重賞賜,但是此人醒來便要離開,還真有那股子“事了拂衣去,不求功與名”的氣概,這讓國舅對這名義士更是生出好感,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留下此人。
此人武功甚高,而且一腔義氣,留在自己身邊,當是一個大大的助力。
雖說此人出現得很突然,但是江湖義士,本就是神出鬼沒,倒也不是很為奇怪,日后試探幾次,確定對方并無圖謀,那也就是了。
只不過對方都能以性命相救,此時又堅決要離去,只怕還真是沒什么圖謀。
銀面人也不多說,深吸了兩口氣,穩住身形,便又繼續向正門方向行去,看那樣子,是真的要離開這里了。
國舅哪里舍得放過如此人才,正色道:“義士,你救了我性命,尚未報答恩情,是萬萬不會讓你走的。而且你現在身上有傷,我更不放心讓你離開!”
銀面人抬起手中劍,對著國舅,“救你,只是我心血來潮,你不欠我的,閃開!”
旁邊立刻有一名家仆道:“義士,我們家老爺是國舅,你不可如此無禮!”
“住嘴!”國舅沉聲喝道:“在恩公面前,哪里有什么國舅不國舅。我這性命都是義士所救,若是沒有義士,你家老爺如今已是一具尸首了。”向銀面人拱手道:“義士,家奴胡言亂語,你切莫放在心上。”
那家奴立刻跪倒在地,叩頭如蒜,“義士恕罪,是小的胡言亂語,您恕罪,你恕罪!”說話間,更是抬起手,對著自己的嘴巴狠狠抽打起來。
銀面人戴著面具,也看不清他表情,只是那一雙頗有些寒冷的眼睛,正盯在國舅的身上。
國舅見銀面人不說話,又道:“義士,你出手相救,傷勢未好,若是就此離去,這天下人只怕都要唾罵我忘恩負義了。你今日若真要走,除非你先殺死我,將這條性命還于義士,兩不相欠,義士便可大步而去。否則……萬不可離去!”說完,做出一副鏗然之色,挺著胸,往前走了兩步,一副大義凌然絕不退后之態。
此時院子里有十幾名國舅府的下人,聽國舅這樣說,這一大群人立刻都跪倒在地,恭敬道:“義士不要走!”
銀面人目光如冰,豁然間,那一對眼眸子中顯出驚訝之色,他的目光卻是望向了國舅身后不遠處,那正廳的大門處,此時站著一名年輕的公子,背負雙手,氣質如水,也正遠遠地望向這邊。
銀面人的瞳孔收縮,卻瞧見那年輕的公子已經背負雙手,回到了廳內。
國舅還以為打動了銀面人,溫言道:“義士,其他的事情回頭再商議,咱們先要將傷養好才是。”
銀面人握著手中的長劍,他的身軀晃了晃,手一軟,長劍落地,整個人向后便倒,他身后一名家仆手腳敏捷,立刻上前托住了銀面人。
“老爺,他……昏過去了!”
國舅松了口氣,吩咐道:“將他帶回屋去,好生照顧。”臉色一冷:“都給我照看仔細了,若是被他離開,定要拿你們是問!”
幾名家仆急忙答應,一名身體強壯的家仆上前來背起銀面人,幾人簇擁著他離去。
國舅望著他們離開,喃喃自語道:“身邊若是多出這樣一位好手,下次若再有事,也好有個擋劍的人!”微一沉吟,想起廳中還有客人,這才返回廳中。
韓漠在門外看到那一幕,心中除了感慨這位國舅爺還真是善于裝模作樣收買人心,更是驚訝于那名銀面人怎會出現在這里。
別人不識得銀面人,韓漠卻是認得的。
那人并非他人,正是玄機和尚的大徒弟墨十二郎。
那個詭異的銀色面具,韓漠記憶猶新,今日在這里卻是兩人第三次見面了。
第一次自然是在運糧前往宜春郡的途中,第二次卻是在夕春縣城郊外的那座殘破古廟之中,今日在國舅府,乃是第三次相見。
墨十二郎每一次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還真如同游魂一般。
只不過韓漠還真是想不通,為何墨十二郎要拼了性命相救國舅,他當然不會相信墨十二郎真的是出于一時的義氣,更不相信以墨十二郎的性情,會以性命為賭注,去救一個朝中顯貴。
他皺著眉頭,總覺得其中事有蹊蹺,絕不是表面這么簡單。
墨十二郎在韓漠的心中,就如同朱小言和艷雪姬一樣,屬于一個謎一樣的人物,只不過相比起朱小言和艷雪姬,墨十二郎與自己并無太大瓜葛,他雖然疑慮,但這終究是別人的事情,墨十二郎便算有打算,但是事不關己,自己也就不用太去多想。
國舅含笑正要入廳,卻聽一個聲音在后面連聲道:“老爺,老爺……來了……那個……來了……!”
來人上氣不接下氣,卻是那位付管事,結結巴巴,神情怪異。
國舅對廳中的昌德候笑著點點頭,這才轉過身,呵斥道:“什么來了?話也說不清了嗎?”
“是……是皇后來了!”付管事終是憋出話來。
國舅臉色一怔,廳內的曹殷和韓漠也是對視一眼,都皺起眉頭,皇后早不來晚不來,卻在這個時候過來,那也真是巧了。
國舅一怔之后,急忙道:“快快快,速去迎候皇后!”也顧不得廳中的曹殷和韓漠,抬腳便往府門方向奔去,四周一大幫子家仆丫鬟也都急急跟上。
“侯爺,這皇后娘娘,也能隨便出宮嗎?”韓漠皺起眉頭,看向曹殷。
按照常規,宮中女眷是絕不可以輕易出宮,便是皇后這樣的重量級人物,要出宮回娘家看望,事先也是有各樣的準備,不但要皇帝應允,而且還要提前通知皇后娘家府邸,更要通知禮部,禮部官員則會事先前往娘家府邸進行布置,大張旗鼓做好皇后省親的準備。
今日這位慶后卻是突然而來,毫無征兆,還是讓韓漠心中有些驚訝。
曹殷正端杯飲茶,聞言笑道:“這里是慶國!”
他并沒有多說什么,但是這一句話的意思卻已經十分清楚。
慶后能夠隨意進出皇宮,回來探視,也就等于是有著操縱禮制的權力,能夠不尊國之禮制,由此亦是可見慶后在慶國的權勢。
曹殷品了一口茶,這才輕輕放下杯子,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終歸是慶國的皇后,既然碰上了,咱們也去迎一迎,面上的禮儀,還是要的。”
國舅領著一大群家奴要出門迎候皇后,尚未出正院門,卻見迎面已經過來一群人,當先是數名陪著腰刀身著便裝的宮中衛,一個個虎背熊腰,只要看他們行走的步伐,行家便知道這些宮中衛手底下的功夫絕對不弱。
四名宮中衛在前,后面便是一名身段豐腴的人兒,一身金絲舞柳裙,就如同陽光耀射在白云之上,,白云邊帶著金色的霞光,金白相見,雍容貴氣,卻又顯得干凈純美,腰間那一條淡粉色的腰帶,又透著別樣的嫵媚氣息,身上則是披著乳白色的大氅,行走之間,那大氅輕盈如云,配在慶后的身上,整個人就如同一朵從天上飄下來的云彩。
她頭上戴著一頂斗笠,卻以白色的紗巾蓋住,若是換成大紅色的,倒像是一個剛出閣的新娘子。
紗巾薄而柔,透過紗巾,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容顏。
在她身后,跟著幾名青衣宮女,后面又是四名勇武的宮中衛,手按在刀柄上,冷峻無比,目觀四方,哪怕是進了國舅府之內,也依然沒有放松警惕。
國舅想不到慶后這樣快就進來,當下快步上前,就在青石板上跪下,這國舅府龐大無比,家眷下人一時間根本沒有到齊,只有正院伺候的一群丫鬟家仆跟在身后,也都嘩啦啦跪倒在地。
“臣參見皇后娘娘!”國舅雖然是慶后的兄長,此時卻也必須行君臣之禮。
身后一大幫人也齊聲道:“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慶后伸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艷美不可方物的臉孔來,烏黑的秀發梳成宮髻,雍容華貴,大氣無比,雖然出自商戶之家,但是這位慶后骨子里的高貴,似乎是天生就存在。
身邊的宮女接過斗笠,慶后才淡淡道:“都起來吧!”
國舅起身后,慶后才裊裊上前來,上下打量國舅一番,才含笑道:“國舅沒事就好,本宮聽說國舅被刺,所以過來看一看!”
國舅躬著身子,畢恭畢敬道:“謝皇后娘娘記掛,臣并無大礙,皇后不必掛心。”
慶后淺淺一笑,抬起頭,卻見迎面過來兩個人,都是躬身行禮道:“燕國使臣,參見皇后娘娘!”這兩人只是半躬身子行禮,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下跪叩拜。
慶后那一對秋水般的眸子,竟是一眼就瞧向了稍微靠后一些的那名年輕人,打量一番,美麗的眼眸子含著笑意,終是平靜道:“免了。”
“皇后,這兩位是燕國使臣。”國舅忙介紹道:“這一位是燕國正使昌德候,這一位是燕國副使韓將軍!”
慶后美目流轉,看著韓漠,聲音婉轉:“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僅憑這一首詞,韓將軍便足以稱得上是燕國第一才子了!”
韓漠并沒有看慶后面孔,只是低著頭,平靜道:“皇后過獎了,只不過是外臣胡言亂語而已!”心中卻想:“她也對詩詞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