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北朝時期的西魏宇文泰始,開始施行府兵制,全國設有負責選拔訓練府兵的折沖府,兵農合一,平時府兵是耕種土地的農民,農隙訓練,戰時從軍打仗,參戰所需兵器與馬匹都是自備,而兵戶則可以免除賦稅。
這一類府兵,并無軍餉,有的花銷甚至自己掏錢,除非立下功勞,才有可能得到賞賜。
此種兵制,一直延續到統一南北朝的大齊國時期。
大齊立朝兩百余年,一直施行府兵制度,但是到得大齊后期,土地兼并日重,府兵所依靠的土地農民也失去了經濟基礎,如此情況下,府兵逃散日多,到得大齊滅亡之前,大齊國兵員匱乏,邊關無守軍,兵不滿員,證征防難以調發。
大齊國滅亡之后,外戚霸國建下的慶國便開始實施募兵制,兵農分離,農以養兵,而魏國與燕國,也先后開始實施了募兵制。
燕國六郡所處,都有兵部所屬的役兵府,專門用來選拔各郡軍士,不論出身,都可以從軍。
若是能夠入選,便可以每月從國家領取餉銀,而且武器裝備都是由國家提供。
入選的兵士,一部分會編制入城守軍,一部分則會送至邊關編入西北軍,其中條件極佳者,則有可能進京編入御林軍。
編入御林軍的士兵,自然是身體素質極好的精裝青年,而且役兵府會派人調查其背景身世,一旦過關,那么也就成了令人羨慕的對象。
誰都知道,御林軍是燕國的貴族兵種,負責的是維護燕京,保護皇族,一旦編入御林軍,那么家人便可以減低一半的賦稅,而且御林軍的餉銀在燕國各軍中,那是最高的。
兵部則是按照兵員籍貫分配城守軍駐扎,通常情況下,城守軍都是異郡而駐,就好比駐扎在東海郡的城守軍,一般情況下,兵源都是出自其他各郡混雜在一起,很少有本郡兵士駐扎其中,這也是防止各郡世家對各郡城守軍的影響。
而東海鎮撫軍卻是燕國的一個特例。
東海鎮撫軍自然都是水師,兵士必須要熟練水性,而燕國內鏡,兵士大都是旱鴨子,并不熟水性,如此一來,東海鎮撫軍便只能在沿海郡縣招募。
而東海鎮撫軍自東海王時期,就保有大批的水師底子,一直以來,水師的招募名額大都是父退子頂,一旦水兵年紀大了,若有子嗣,便會優先錄用其子,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東海鎮撫軍的將士大部分都是世代相傳,是從東海王韓天涯時期就效忠韓家的嫡系水軍。
也正因如此,東海鎮撫軍與韓家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不可分割。
東海王當初與燕國開國君主燕武王在東海之濱一番長談,投靠在燕武王麾下,南征北戰,為建下大燕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立國之后,燕武王感念東海王之功,令其鎮守東海,威懾東海群盜,更是要防范慶國水師的侵犯,而東海鎮撫軍自然也是名歸燕國治下的一支強大水師,由朝廷發放餉銀,到如今算來,東海鎮撫軍已是在東海坐鎮了近百年。
在燕國的軍餉之中,城守軍的餉銀最低,一名普通軍士一年下來,大概有二十兩白銀,而衛戍邊關的西北軍自然要高出一些,每月三兩銀子,一年下來也有將近四十兩,高出城守軍一倍。
但是不可否認,相比起城守軍,西北將士生活艱苦,而且身處邊境處所,危險性要大出許多,銀子高出一些,那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韓家的東海鎮撫軍,餉銀卻是與西北軍一樣的額度,從某種角度來說,也確是給燕國國庫帶了了極大的壓力。
須知東海鎮撫軍編制不少,每年下來,那也是要百萬兩銀子才能打發下去的。
此刻蕭家忽然對東海鎮撫軍發起難來,自然讓許多朝臣都很是震驚。
在今日朝會之前,蕭家一直是暗中策劃,自然沒有幾個人知道蕭家會在今日突然犯難,其實若非凌磊偷偷交給韓漠的那一封便條,韓家兄弟只怕也難以想到蕭太師竟然打起了東海鎮撫軍的主意。
不過有些人在心中卻也對蕭太師這條老狐貍感到一絲欽佩。
原因無他,只因為老狐貍選擇的時機實在是恰到好處。
如今正值亂世危局,魏慶對壘,無論燕國參不參與這場戰爭,西北軍都要做好應對準備,而這個時候,燕國的利益安危,自然也是要寄托在西北軍的身上。
蕭懷玉便是天縱英才,西北軍便是再英勇善戰,到最終,還是缺不了銀子。
而燕國自立朝開始,便十分重視西北軍的后勤補給,幾代皇帝下來,對于西北軍的供給,從都沒有絲毫的馬虎。
燕國朝堂雖然世家爭斗不斷,但是大伙兒卻也明白一個道理,要想保住自己的利益,首先便要保住燕國這個大堡壘,而保住燕國這個大堡壘,就需要強大的邊關力量。
所以一直以來,各大世家對于西北軍,那也是極其的配合,邊軍將士的錢糧供給,從來都不會有絲毫的怠慢,武器裝備,那也是定時供給上去。
如今正處非常之時,那么對于西北軍的支持,自然更要不遺余力,任何有礙西北軍的因素,都要全力解決。
說起來,宜春水患,導致國庫乏力,卻是給了蕭太師一個極好的機會。
如此情況下,要保障西北軍的后勤補給,那自然要壓縮其它國庫開支,這個時候,無論壓縮哪項開支,只要言之有據,那都是有可能成為現實的。
而且眾人更是知道,東海鎮撫軍的職責,無非是兩項。
一項是鎮住東海群盜,二來則是應付慶國水師有可能的侵犯。
但是消息稍微靈通的人就都知道,如今的東海群盜,那都是已經放下里了屠刀,成為開通海上貿易的先驅。
也就是說,海上的群盜,貿易已經被韓家招安了。
海上群盜,十成已有八成投靠韓家之下,成為海上貿易的先驅,而剩下的兩成,實在掀不起任何風浪。
至于慶國水師方面,誰都知道,那已經連紙老虎也算不上了,慶國水港碼頭漂浮的那幾艘破船,那是絕對不可能威脅到燕國的海防。
若說當初慶國最盛時的慶國水師尚能與燕國水師一較長短的話,那么如今的慶國水師,都不夠東海鎮撫軍打上一拳的。
如此形勢下,蕭太師突然對東海鎮撫軍發難,也確實是選對了良機。
因為許多人心中都隱隱覺得,每年耗費巨大國庫開支的東海鎮撫軍,保持著一萬五千人的編制,對于燕國整體政略來說,實在已經沒有必要。
保留下去,唯一得益的,只能是東海韓家。
蕭同光代表著蕭族在朝堂上驟然發難,許多人便都向韓玄道兄弟望過去,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韓家兄弟竟是出乎一致的平靜,沒有表現出半絲驚慌。
這樣的反應,讓端坐在朝臣前列的蕭太師眼中劃過一絲陰鷙之色。
韓家兄弟的反應,自然也是出乎蕭太師的意料之外,在蕭太師的預料中,這一次那是直插韓族的心臟,韓家兄弟便是再鎮定,便是再能忍,多少也會表現出一絲慌亂。
但是如同泰山一般,韓家兩兄弟鎮定自若。
這樣的反應,除了韓族的官員心中微微鎮定一些外,倒是讓朝堂上其他所有的官員都有一絲納悶,難不成韓家對于這事,竟然真的毫不畏懼?
皇帝眼睛掃過韓玄道兄弟二人,雖然看到他兄弟二人并無異色,皇帝卻也是淡定自若,向蕭同光問道:“蕭愛卿所言可是屬實?”
蕭同光立刻道:“圣上,微臣不敢有絲毫夸大!”
“那蕭愛卿的意思是?”皇帝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問道。
蕭同光站直身子,高聲道:“圣上,眾所周知,東海鎮撫軍總督韓玄齡治軍嚴謹,乃是我大燕難得之虎將,在他率領下,東海賊寇望風而逃,如今都是被東海鎮撫軍招安,在東海上做起買賣來……!”說到這里,朝臣中頓時有不少人笑起來。
“慶國水師更是不堪一擊,早已不復當年之雄風。”蕭同光站在朝堂上,侃侃而言:“如今我東海鎮撫軍確實是無可匹敵,而且……東海一線的海患已經蕩然無存……!”說到這里,蕭同光故意咳嗽一聲,緩緩道:“但是不可否認,鎮撫軍每年所耗費的銀子,實在讓我大燕負擔沉重。往日里海患未清,我大燕自然是要竭盡全力支撐鎮撫軍鎮守東海,但是……如今形勢不同,微臣以為,東海鎮撫軍方面,是該壓縮國庫開支了!”
皇帝平靜道:“那蕭愛卿可想出妥善的法子?”
蕭同光也不猶豫,立刻道:“回圣上,若是能削減軍餉,倒是可以減輕國庫不少負擔。”向韓玄道看了一眼,才道:“如今鎮撫軍兵士的餉銀,那與西北軍將士一般無二。西北軍將士鎮守邊關,浴血沙場,軍餉豐厚,自然也是我大燕朝廷該盡心的事兒。只是如今鎮撫軍無敵可剿……這軍餉是否可以減低一些?微臣覺得,每位軍士一年十五兩銀子的開支,戶部倒也能夠勉強支撐得住。另外,鎮撫軍每月出海巡視,可改為每季甚至是每半年一次,如此一來,出海的耗費也會大大降低……!”
他話聲剛落,立刻有人站出來道:“圣上,萬萬不可。”
眾人望去,那是吏部侍郎韓信策,乃是韓族在朝堂上頗為重要的一位官員,除了韓氏兄弟,便是這位韓信策手頭上最有權勢了。
“圣上,削減軍餉,卻也不能如此削減。”韓信策正色道:“鎮撫軍將士上萬,若按蕭侍郎所說,每年每人只能領十五兩銀子的軍餉,那是每月連一兩五錢都達不到,每年比城守軍還要少五兩,如此一來,微臣只怕將士們心中有怨言啊。兵乃國之利器,豈可如此輕待?”
當下便有不韓派官員出聲附和。
“若是不愿削減軍餉,那只能裁軍了!”蕭同光毫不猶豫地道:“如今海防無患,國庫也吃緊,難不成每年還要花上百萬兩銀子養著鎮撫軍?當兵的不打仗,還要他們做什么?”向皇帝一拱手:“圣上,微臣為國庫考慮,懇請圣上下旨,裁撤鎮撫軍!”
蕭同光將最終心思亮出來,蕭黨官員立刻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兒,一時間數名御史從臣列中出來,附議蕭同光之議。
更有一名御史一副慷然模樣,號稱大燕如今已經是非常之時,削減軍費開支迫在眉睫,更是關乎大燕中興的大事,那語氣說出來,就如同若不裁撤鎮撫軍,大燕國便要亡國一般。
一時間蕭黨官員紛紛出列,黑壓壓地跪滿朝堂。
此時此刻,蘇觀涯以及蘇派官員卻是冷眼旁觀,淡定自若,都老實地站在朝列,不發一言。
而大理寺卿胡雪辛與兵部尚書范云傲對視一眼,二人眼中都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站在朝列中,也未輕舉妄動。
韓派官員見到蕭黨勢大,都禁不住皺起眉頭來,不少人心中都有些驚慌。
畢竟東海鎮撫軍是整個韓家的根基,若是東海鎮撫軍真的被裁撤,韓族那可是遭受到重大一擊,等于是要了韓族大半條命。
倒是韓玄道如同泰山一般,站在朝堂之中,鎮定自若,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