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閣上,翩翩起舞的舞姬們已經退了下去,戲臺子開始往上搭起來,布置起戲劇場景,這燕國唱的是燕腔,說的是英雄事,描的是好漢譜,與慶國那風月彈詞與魏國的殺伐征戰刀馬旦大是不同,燕腔的表現主題,更多的是個人英雄主義。
七巧閣內的官員,倒是大半都喜歡聽上幾段燕曲,見到臺上擺的場景,已經有人叫道:“這是要唱《單刀赴會吧?”
《單刀赴會,贊頌的英雄自然就是被后世譽為“武圣”的關二哥。
按照燕腔的規矩,每場戲前,先要一個聲音亮的小角兒上來亮亮嗓子,這嗓門兒得提神,讓聽戲的先得進到那個味兒里,但卻又不能太門兒亮,萬不能將后面出場的主角兒風頭罩過,所以這第一個上臺亮嗓子的,既不能太慫,卻也不能太強。
臺子擺開,上來一個亮嗓子的,面具打扮,那是關二爺的馬前卒周倉,開始依依呀呀地唱起來,聲音倒也亮堂的很,一拉開嗓子,當即便有人叫起好來。
蕭太師靠在大椅子上,瞇著眼睛,手里打著拍子,最終也跟著輕合著,那邊韓玄道也是捋須聽著,在場眾人中,這兩個算得上是真正的戲迷了。
西門雷藏見到開嗓子的已經上了臺,這才向范云傲低聲道:“范大人,這邊大伙兒先聽著,我領你去看看我收藏的墨寶。”
范云傲立刻點頭道:“好,咱們這就去。”向身邊的韓玄道輕聲道:“韓大人先在這邊品著,我去去就回。”
當下范云傲跟著西門雷藏出園子,西門雷藏少不得和眾人道個小別,請眾人品戲,這才帶著范云傲離開,更是囑咐下人:“把園門關上,莫讓任何人進去打擾諸位大人聽戲,派人守護在園門外,任何人不可擅自進去。”
他顯得很認真,畢竟這園子里如今有著蕭,賀,胡,韓,蘇五大家族的主要人物,更有五大家族的一些高級官吏,即使范家,也還有兩三名高級官員在里面,好似太常寺少卿以及鴻臚寺少卿,那都是范家的重要官員。
也正因司馬府今日貴賓云集,所以才會由內閣下了命令,調集了豹突營二百名精兵在府外守護著,毫無疑問,各大家族為了以防萬一,也都在府外暗處埋伏了自己的暗衛,從某種角度來講,今天的宴席應該是非常安全,而西門府也被保護的像鐵桶一樣。
……
……
七巧閣戲臺上的“周倉”依依呀呀哼了小半天,拉開了嗓子,就聽一聲鑼響,從后臺上來六個戴著面具飾演各種角色的小角兒來,其中更有“魯肅”,那魯肅在戲臺的案子上坐下,身后站著兩名小角兒,對面又有案兒,六個人分兩邊坐下。
這六個人上來后,又“蹭蹭蹭”地上來六個手持大刀的武旦,揮著戲旗子,演了幾下子武行,便往戲臺前面站定,左三個右三個,看起來倒也威武的很,左邊的那三名武角兒,離著坐在最前面的蕭太師一桌不過幾步之遙。
就見從后面又緩緩上來一人,丹鳳眼,棗紅臉,美髯須,正是關二爺,邁著步子很有氣勢地上臺來,那開嗓子的“周倉”再次跟上來,扛著關二哥那把青龍偃月刀。
蕭懷金嘿嘿笑道:“如今這些唱戲的道具倒也做的好,你看這些家伙的刀子,還有關老爺的青龍大刀,看起來都像真的一樣。”
“假假真真,戲如人生,有時候戲是真,真的卻是戲……!”蕭太師平靜地道:“回過頭來,誰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聲音頗有些滄桑,位高權重,威望身高,但是哪一日不活在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之中,對于人世間的真正假假虛虛實實,蕭太師或許是體會的最深。
臺上的關二爺已經唱了起來,聲音很是洪亮有力,知道林源嗓音的人,已經聽出這聲音正是侯林戲園子中鎮園名角的嗓音。
這聲音一拉開,眾人便叫起好來,林源的唱戲功底,那可不是白吹出來的。
七巧閣內都已經安靜下來,只聽到那林源唱著,而身后扛著青龍偃月大刀的“周倉”卻是寸步不離,隨著林源邁著步子,慢慢往前臺靠過來。
聽到林源“呔”地叫了一聲,臺子前面的六名武旦都緊握著大刀,揮舞起來,嘴中都“呀呀”地叫著,乍一看去,那刀光寒冷,頗是可怖。
臺上刀光飛舞,臺下的胡雪辛忽地皺起眉頭,湊近韓玄昌低聲道:“妹婿啊,我看著臺上的大刀怎么都像是真的,那可不像是道具,倒像是貨真價實的鋼刀啊!”
韓玄昌皺起眉頭,仔細看了看,喃喃道:“真刀?”他神色微變,似乎想到什么,回頭向園子大門望去,只見那園門已經緊緊關閉,四周再看了看,園子里除了五桌客人以及在臺子上表演的戲子們,西門家的下人不知何時已經沒有了蹤跡,園子里竟是游蕩著一種極其詭異的氣氛。
韓玄昌心中一沉,看向胡雪辛,只見到胡雪辛似乎也發現了什么,神情很有些怪異,不待韓玄昌說話,胡雪辛已經湊過來,低聲道:“他不會有那么大的膽子吧?”
胡雪辛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西門雷藏。
韓玄昌神情凝重,已經攥起了拳頭,眸子里寒光閃動,望向臺上的戲子們,輕聲道:“舅兄,今日只怕真的有人膽大包天了!”
他話聲剛落就聽臺上那“周倉”高喝一聲:“埋伏十萬兵,一招殺敵盡,雖死而無憾!”喝聲中,就見他忽地抬起肩上的青龍偃月大刀,竟從那臺子上跳下來,手中的大刀已經舉起,寒光幽幽,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臨頭對靜坐在大椅子上的蕭太師砍了下去。
……
范云傲跟隨西門雷藏到了西門府的書院里,一進院里,范云傲就瞧見院中有一群身材魁梧的西門家將,個個神情肅穆,似乎在等著什么,見到西門雷藏二人進來,立刻都躬身行禮。
西門雷藏神情淡然地揮揮手,“你們都去吧!”
這一群人答應一聲,似乎接受到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一般,肅然齊聲道:“是!”竟是如狼似虎般,竟從書院子里直撲出去。
范云傲皺起眉頭,頗有些疑惑,看向西門雷藏,只見西門雷藏的神情也頗有些怪異,更是滿腹疑云。
西門雷藏已經笑著拉起范云傲的手,道:“范大人,我收藏的墨寶,那是妙筆丹青,你快隨我來看!”拉著范云傲進了書屋之內,指著正廳那張大桌子道:“就在這里了!”
桌子上,擺著一張大大的畫軸,范云傲背負雙手上前去看,卻看到是一張空白的白紙,雖然畫軸巨大,上面卻沒有一絲墨跡。
“這是什么意思?”范云傲皺起眉頭,不解地看著西門雷藏。
西門雷藏站在范云傲對面,指著空白的畫軸,問道:“范大人可看出這幅畫畫的是什么?”
范云傲皺著眉頭,想著什么,抬頭看著西門雷藏,露出淡淡的笑容,道:“西門大人是在和范某開玩笑嗎?”
西門雷藏搖頭道:“范大人,這是一副《草原奔馬圖!”
“《草原奔馬圖?”范云傲淡淡笑道:“草呢?”
“被駿馬所吃!”
“駿馬呢?”
“被狼群所吞噬!”
“那狼群又在何處?”范云傲皺眉道。
“被獵人屠殺!”
“獵人又在何處?”
西門雷藏神色竟是肅然起來:“帶著它們的獵物,已經離開!”
范云傲當然不是一個笨人,西門雷藏故弄玄虛,他立刻品出其中大有問題,皺著眉頭,眸子里頓時閃現犀利的光芒,直視西門雷藏的眼睛,淡淡道:“西門大人究竟是何意思?”
西門雷藏道:“范大人,你我都是在兵部主事,你雖是我上司,但是一直以來,我對你的人品,是極其欽佩的。我西門雷藏是武夫,說話也不愿意藏頭露尾,這有話我就直說吧……一直以來,我西門家族,就是這幅畫上的草,只能任由他人吞噬,卻迫于自身實力,不能反抗。渤州郡大戰之后,我西門家的情形每況愈下,蕭家步步緊逼,是要將我們西門家往死里打,而其他家族坐山觀虎斗,那是坐視我西門家一天天地衰敗,直到最后消失在燕國的版圖之中……!”
范云傲冷冷看著西門雷藏,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西門雷藏既然是西門家的子孫,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家族任人欺凌!”西門雷藏攥著雙拳,他極力掩飾的平和面孔,此時又恢復了他本應有的霸氣,眸子中閃爍著憤怒的目光:“他們不要我活,我自然也不能要他們活!”
范云傲似乎預感到什么,雙手成掌,掌背青筋凸起:“西門雷藏,你想做什么?”
西門雷藏大聲笑起,狀似瘋狂:“我要他們死……一個個都變成尸體!”
范云傲面色大變,沉聲道:“七巧閣內……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