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忍性實在不小,即使四周的人群臉上都露出憤慨和同情之色,他的臉上卻依舊是冰冷一片,看不出有任何的表情。
“黃班頭,可別再打了,再打可要打死人了。”旁邊有人實在不忍,求情道。
黃班頭眼睛一寒,瞪了那人一眼:“他是魏國的探子,意圖破壞東海郡的安寧。你沒瞧見他帶著好馬嗎?那是為了逃跑方便,你再啰嗦,連你也抓進衙門去。”那人便不敢再說了。
乞丐的身子雖然單薄,但是說也奇怪,被打了即使棍子,普通人只怕死過去都有可能,他卻是緊咬牙關,臉上沒有半絲表情,只是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卻隱藏著極深的殺意,冷冷地盯在黃班頭身上,眨也不眨。
黃班頭被那冰冷的眼神盯著,竟然感覺身上颼颼發寒,但兀自強打鎮定,冷聲道:“小子,承不承認你是探子?這還是小懲罰,等進了府衙大牢,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刑罰了,那里可有四十種刑法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界。”
黃班頭話聲剛落,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從后面輕輕拍了拍,一個很戲謔的聲音柔和地道:“黃班頭,我就一招,便能讓你后悔來到這個世界!”
黃班頭心情正是懊惱之時,見有人敢從后面拍自己肩膀,向來肆無忌憚的他頓時便破口大罵:“奶奶的,哪個龜孫子敢拍老子的肩膀?”他轉過頭來,立刻看到了一張清秀且帶著怪異笑容的臉龐,而這張臉,雖然未必東海城的人都認識,但是他黃班頭卻是深記于心的。
“五……五少爺!”黃班頭一陣發愣。
韓漠笑瞇瞇地看著他,輕聲問道:“黃班頭,你剛才說什么?‘哪個龜孫子敢拍老子的肩膀?’這話是你說的?”
黃班頭臉色刷地白了,額頭滲出汗來。
四周圍觀的人群,便有不少韓氏族人,見到韓漠出面來,膽子頓時壯了起來,便有人高聲叫道:“黃班頭,你是在稱五少爺的老子嗎?你還罵龜孫子,那孫子是指五少爺,龜難道是罵我們二宗主?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褻瀆二宗主他老人家。”
在東海郡,即使是蕭幕瓚的親信,即使平日頗有淫威,但是這樣一頂大帽子扣在黃班頭頭上,他還是驚恐萬分,全身發軟,勉強擠出笑來:“五……五少爺,你……你知道,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哪敢褻瀆二宗主他老人家,我……我這是在放屁,你就當我是放了一個臭屁,別和小的計較!”
“你知道,我小五是不計較的。”韓漠悠然道:“不過你這話既然說出來,就算我不回稟二宗主,我想二宗主很快也會聽到你這句……恩,是一個屁!到時候二宗主怎么想,我可就不知道了。”
二宗主,東海郡塔尖上的少數人物之一,就連遠在燕京的蕭太師,那也是忌憚一二的。
黃班頭雖然有蕭幕瓚護著,但是到了二宗主面前,蕭幕瓚也就是一顆芝麻的存在,更毋論區區一個小小的班頭了,韓家有一百種法子讓黃班頭在東海郡悄無聲息地消失,更有一千種法子讓黃班頭光明正大地死在東海郡。
“五少爺!”黃班頭眼中滿是驚恐之色,想不到今天因為小小一句失言,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麻煩,這讓他后悔莫及:“求您說說好話,小的不是有意的。”
“說出去的話,要想收回去,那就張大嘴,鼓起臉,只有那樣,才吞得下去。”韓漠嘿嘿笑著,轉身向韓青道:“教教他!”再不理會,徑直走到乞丐面前,輕聲問道:“為何不還手?”
“這是你們的地盤。”乞丐淡淡地道:“我敢嗎?”
“說真話。”韓漠瞪了他一眼。
乞丐微一沉吟,終于道:“與龍斗,是為龍,與虎斗,是為虎。而與犬斗,我豈不成了犬?”
他這話一說出來,旁邊的衙差們面色大變,眼中更是憤怒怨恨,但是韓漠就在旁邊,他們是沒有膽量擅自動手的。
“那你以為自己是什么?”韓漠呵呵笑道。
“至少我不是犬!”乞丐一字一句回道。
“有意思!”韓漠拍手笑道:“你是來東海城討生活?”
“是!”雖然額頭鮮血依舊往下直流,但是乞丐的聲音沒有半絲變動,依舊平靜的很,如巖石。
“我要用人,你跟著我,靠你的本事,在我這里掙一碗你自以為并不丟人的飯吃!”韓漠凝視著乞丐,眸子里的神色顯得很真誠,甚至帶著極大的尊重:“你愿不愿意?”
乞丐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額頭,似乎是為擦去額頭的鮮血,但是這樣一擦,反而讓他的臉上沾滿更多的鮮血,殷紅的可怕,再加上乞丐巖石般毫無表情的臉龐,充滿著詭異之色。
“跟著你,能吃飽?”半晌,乞丐才出乎意料地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韓漠一怔,旋即哈哈笑道:“當然,跟著我,最享福的或許就是你的肚皮了。”
跟著東海第一世家的五公子,哪里有吃不飽的顧慮,四周有幾個聽到乞丐問話的人,頓時都笑了起來。不過大家卻有些想不通,五少爺出身富貴,在東海郡那是天之驕子般的人物,怎會看中一個邋遢的形似乞丐的家伙。
黃班頭也沒有閑著。
韓青附耳對他不知道說了什么,這家伙先是一怔,旋即臉色就怪異起來,眸子深處甚至帶著怨毒之色,但是又帶著無奈之色,見到韓青正用一種怪異的神色看著自己,黃班頭忽地一咬牙抬起手,對著自己那肥嘟嘟的臉龐狠狠地扇了下去。
很有節奏地,在四周人群的圍觀下,黃班頭兩只手左右開弓,“啪啪”響著清脆的聲音,兩邊的臉很快就被扇紅。
大家忽然覺得,黃班頭扇自己,精彩程度未必比乞丐馴馬要差,所以大家看似平靜內心卻極度興奮地瞥著黃班頭的自虐行動。
乞丐微一沉吟,終于道:“我跟著你走。”
韓漠點了點頭,道:“你跟著我,至少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姓韓,叫韓漠,冷漠的漠!”
“朱小言!”乞丐淡淡地道。
韓漠要帶走的人,自然是沒有人敢阻攔的,即使這個朱小言真的是一名探子,衙差們也不敢有多余的廢話,所以所有的人都眼睜睜地看著朱小言牽著那匹讓人垂涎的駿馬,跟在手拎銅棍的韓漠身后,就像兩條行走在鬧市的野狼,一前一后,緩緩離去。
黃班頭停手的時候,兩邊的臉已經腫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遠去的背影,咬牙道:“老子等著,等著你韓家破落的那一天。”
雖然他這樣想,但是韓家的人可不這么想,至少打從韓漠懂事的時候開始,韓漠就認為,燕國九大世家的明爭暗斗終有一個最后的結果,而在結局的劇本里,韓家依舊會風騷地站立在燕國的頂端。
走在長長的街道上,朱小言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走到一處面點鋪子前,朱小言才停下步子,上前買了兩個大饅頭,就像到手的是他從未品嘗過的山珍海味,很仔細卻又很愜意地嚼咬著。
“我可以帶你去吃山珍海味。”韓漠回頭嘻嘻笑道。
朱小言咬了一口饅頭,平靜地道:“多謝了……不過吃饅頭,讓我更清醒自己的位置。”抬頭望了望雨后的天空,雖然還有些昏暗,但是卻有一種清鮮的感覺,淡淡地道:“太多的山珍海味,會腐蝕我的內心。”
“有道理!”韓漠嘆道:“你說的話怎么都那么有哲理呢?”
朱小言問道:“你就這樣輕易收容我,難道不怕我真的是魏國的探子?”
韓漠笑瞇瞇地道:“如果你真是魏國的探子,我把你安置在身邊,豈不更容易監視你?”
朱小言一愣,想了想,忽地咬了一大口饅頭,嚼咬著,含糊不清地道:“不錯,你說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
“我還有一句很有道理的話。”韓漠嘻嘻笑道:“我現在是不是該帶你到醫館去,讓你血染的風采得到一些妥善的處理?”
“有道理!”
PS:很牛.逼的朱小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