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間又過去了4天。
這4天里,索菲亞似乎嗅到了什么,竟一步都沒離開城堡。而那個垂暮老法師,依舊寸步不離她左右,每天早上8點到下午5點,他會‘活著’,時間一過,就會準時進入‘死亡’狀態。
表面看來,似乎每天晚上,羅蘭都有偷襲的機會。
但羅蘭卻一直忍耐著,沒有出手。
猛獸捕獵時,都是趁著獵物分神時,才會發出致命一擊。
現在,索菲亞突然改變出行規律,就說明她心生警惕,這時候明顯不是行動的好時機。
羅蘭在等,等對方放松警惕。
因為索菲亞24小時都呆在小小的城堡內,可能是閑的無聊的緣故,她召見羅蘭的次數也大大增多。
用餐的時候,會找羅蘭去彈琴。下午茶的時候,也經常會找羅蘭過去,要么在旁邊彈琴,要么就是湊人數打一種北方特別流行的克洛牌。
時間久了,相互間自然變得熟悉了不少,索菲亞認為羅蘭長了一頭燦爛的金發,戲稱他為小金毛。羅蘭自然不敢放肆,但稱呼她時,也不帶上名字,只稱小姐。
至于老法師,大部分時候他都會無視羅蘭,但在打克洛牌的時候,每當輸了牌,他就會稱羅蘭為‘狡詐的小東西’。
偏偏羅蘭牌技相當不錯,贏多輸少,于是老法師見了羅蘭就喊狡詐小子。
第四天下午3點,光靈仆從又來找羅蘭了,這個傲慢的家伙在20米外就站住了,遠遠地喊道:“康德,主人召你去后院花園彈琴。”
“噢來了”
羅蘭放下手里的書,轉身進了木屋,過了一會兒就背著魯特琴走了出來。
那光靈仆從瞅了他一眼,又連連擺手,一臉嫌惡:“不行,你的模樣太邋遢了!主人正在接見客人,你這樣會給主人丟臉的!”
羅蘭聳了聳肩,又轉回木屋,先用清潔術清理了下身體,穿上索菲亞前天賞賜的禮服,最后又稍稍擺弄了下發型,修剪了下胡須,這才走出木屋。
光靈仆從上下打量了下羅蘭,一臉地挑剔,似乎想要找點毛病出來,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掩飾不住地嫉妒:“行了,趕緊去吧。”
羅蘭便背著琴朝后院花園走去。
內堡還是很寬敞的,從馬廄到花園,直線距離得有一百米,加上彎彎繞繞的小路和一道道守衛關卡,羅蘭走了足足五六分鐘才到地頭。
走到花園附近的時候,他聽見院內有說笑聲傳出來,其中一個聲音舒緩溫和,是索菲亞公主;另一個沙啞深沉,是那個老法師。還有一個清脆圓潤的女聲,聽起來竟異常耳熟。
羅蘭心中一動,沉下心稍稍感受了下,又感到院子里透出一股奇異的力量波動,這力量柔和、溫暖,充滿了勃勃生機,一個名字從腦海浮現而出:“木靈安薇娜,她不是回銀月森林了嗎?怎么會在貝里蘭?”
雖然心中疑惑,但羅蘭臉上不動聲色,他在花園門口的守衛的身邊站住,輕聲問:“戰士,勞煩替我通報下。”
守衛不屑地瞥了眼羅蘭,下巴朝花園門口努了努:“殿下說了,你到了就直接進去。”
既然這樣,羅蘭就不客氣了,大步走進了花園。
他穿越了一片盛開的雪蘭花坪,又繞過一顆嬌艷的藍玫瑰樹后,眼前出現一片大理石空地。
空地上擺著石桌石椅,桌上放著鮮艷欲滴的時令水果,石椅上分坐著三人,其中老法師沐浴在陽光中,索菲亞小姐背靠著藍玫瑰樹,而木靈安薇娜,則在一叢鮮艷的薔薇花邊上,身體側對著羅蘭坐著。
從羅蘭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她看起來和都靈城一樣,肌膚潔白如玉,睫毛又長又密,一頭翠綠的長發扎成一個精致中透著自然野性的發型。
他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行禮:“日安,索菲亞小姐。日安,法師先生。日安,這位美麗的木靈小姐。”
索菲亞臉帶微笑地看了眼羅蘭,便湊到安薇娜身邊,獻寶似地道:“安薇娜,你看這家伙,是不是長的特別好看?”
安薇娜這才轉過頭來,臉上浮現出禮貌式的微笑,隨意打量了下羅蘭,點頭贊同:“的確長的不差。”
她看過來時,羅蘭也在看她。
從正面看,她似乎瘦了一些,臉上有一絲疲憊之色,那雙墨綠色眼眸中少了一些靈動,多了許多堅定。
看來,最近一年,她經歷了不少事。
索菲亞這時就如急于獻寶的小姑娘似的,嘻嘻一笑:“不止好看,琴彈的也很好呢。康德,別愣著了,來一首吧。”
羅蘭點了點頭,拿起魯特琴,開始認真彈起來。
他這邊彈的認真,但顯然,他的三位聽眾的心思并不在聽琴上。
聽了一會兒,安薇娜便有些興致缺缺,她看了眼羅蘭,低聲道:“索菲亞,我們談的事比較私密,是不是.......”
索菲亞毫不在意卻擺了下手:“沒關系的。他就是個彈琴的,從來不離開城堡,你就當他是塊木頭就成。”
既然他這么說,安薇娜自然也就不再多說,她沉默了下,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會兒,她才開口:“索菲亞,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索菲亞猶豫了下,但還是點頭:“好吧。你說。”
安薇娜便道:“我和羅蘭還是有些交情的。我覺得,我可以從中調解,緩和你們雙方之間的緊張關系。”
話音剛落,一旁的老法師突然‘哈哈’地笑了一聲。
安薇娜細眉一皺:“大師,我的話很好笑嗎?”
老法師臉上依舊帶笑,是那種嘲諷的笑,但他卻連連搖頭:“不不不,和你沒有關系。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
這話一看就是在敷衍,安薇娜又不傻,加重語氣說道:“大師,我理解太陽帝國的立場,也清楚紅鷹軍的訴求,你們兩者之間的矛盾很難化解。”
“既然你都知道,那還說這么多廢話做什么?”老法師的話很不客氣。
安薇娜卻毫不退縮,針鋒相對:“但是,我更知道,在擊敗哈拉德帝國聯軍之前,太陽帝國并不適宜和格倫麥大打出手,因為這只會讓夜靈們白白占了便宜。”
這話在戰略上是沒有錯誤的,老法師收起了嘲弄的笑容,認真起來:“安薇娜小姐,你是局外人,你來做客,我們非常歡迎。但是,你要來對我們的戰略指手畫腳,那老頭我可不喜歡。”
安薇娜反問:“就事論事,是我說錯了嗎?”
“不,你說的全對,可現在問題不在我們這邊,而在于紅鷹軍!據我所知,紅鷹軍已經和夜靈暗中勾結,根本就不打算和我們和解了。”
“您有證據?”
“沒有直接證據。但是,當費米爾森在南方準備北伐的時候,水晶石林的夜魔們,卻反常地增兵了,還擺出大打出手的陣勢。這讓費米爾森沒法盡全力北伐,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安薇娜想了想,說道:“我想,要做到這樣的事,并不需要雙方暗中勾結,但凡格里爾德陛下稍稍有些頭腦,都會選擇這么做。我反倒認為,您說的這件事,正好佐證了我之前的說法,夜靈正想看到太陽帝國和格倫麥之間的相互殘殺,他們正在用自己的行動促成這個局面。”
老法師聳了聳肩:“格里爾德那個獨眼龍滿腦子長的都是肌肉,可沒這么樣的眼光。”
“格里爾德如此,不代表就沒有具備戰略眼光的夜靈。”
“好吧好吧,算你說的對。但我要說,紅鷹軍之所以有如此堅定的抵抗意志,全因為羅蘭的存在。我始終認為,這個格倫麥法師,是帝國和紅鷹軍和解的最大阻礙。只要殺了他,一切問題都全都解決了。”
安薇娜沉默了下,反問了一句:“大師,那您為什么還不動手?”
老法師被問的臉色一僵,尷尬地咳嗽了聲,咕噥道:“我倒是想。”
可他一直被痛苦夫人盯著,根本抽不出身。
再說,就算能抽身,也不一定能弄死羅蘭,那小子狡猾極了,縮在柏德亞城里,城里還有兩個大法師坐鎮,整個城市更是被經營地和鐵桶似的,他去了也未必能占便宜。
見老法師被自己說的沒詞了,安薇娜微微一笑,說道:“我倒覺得,太陽帝國完全可以稍稍后退一步,和紅鷹軍結盟,先擊退了夜靈聯軍,再圖謀以后。”
老法師眼睛一瞪:“格倫麥人不過是我帝國的仆從,哪有主人退讓的道理?”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索菲亞急忙打圓場:“哎呀,好啦好啦大師、安薇娜,這有什么好吵的呢?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們愿不愿意放過羅蘭,而是羅蘭愿不愿意放過我呀?”
老法師嗤笑一聲:“安薇娜小姐,看到了吧,羅蘭那小家伙可兇的很呢,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殿下身上了呢。”
安薇娜坐直身體,認真道:“所以,我才說,不要急著動手,把事情弄僵,先讓我試著去勸下羅蘭。”
索菲亞嘆口氣:“安薇娜,這事太危險了,你還是別摻和了。”
安薇娜搖了搖頭,堅持道:“我這次離開銀月森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
“哈哈”
老法師又大笑了兩聲,臉上現出一絲嘲弄。
安薇娜淡淡一笑:“大師,您不必如此,想嘲笑我就盡管嘲笑吧。”
老法師臉色一沉,冷笑道:“安薇娜,你口氣可真大。你只是小小的高階法師,你憑什么阻止悲劇發生?你要明白,就連我都不敢說這樣的大話!”
安薇娜臉色沉靜,平靜地說道:“戰局如天平。很多時候,想要改變天平的平衡,并不一定需要沉重的鐵塊,可能一根稻草就足夠了。”
老法師眉毛一挑:“稻草嗎?那你不怕因此粉身碎骨嗎?!”
“如果一個人活著,卻什么事都不干,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區別呢?”
“你.......嘖!嘖!嘖!”老法師眉頭緊皺,一時竟然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二十年前,我看到你,你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二十年后,你竟然養了這么一副又硬又臭的脾氣。真是讓人討厭!”
“那您的意思是,同意讓我去試著說服羅蘭了?”
“我可沒說同意。你要去勸,你自個去,死了也活該!”
安薇娜微微一笑:“羅蘭還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殺我。”
老法師聽得煩躁,又找不到出氣的地方,猛地見羅蘭還在彈琴,便沖他大吼:“狡詐小賊還彈什么彈,快滾快滾!我今天不想看見你!”
羅蘭立即停手,轉身小跑著走了。
老法師看了,反倒笑出聲來,笑著笑著,忽然又嘆口氣:“要是所有格倫麥人,都和康德這么聽話就好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