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風雨的小木屋中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巴沙爾城的首席法師,霍米德。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遇到這個法師,那可比遇到強盜可怕一百倍!
一瞬間,梅甘森腦海中就跳出一個念頭:“莫非這家伙是個卑鄙小人,趕走我們還不夠,暗地里還要殺我們泄憤?”
類似這樣道貌岸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偽君子,梅甘森見得實在多了。
論法力,梅甘森自認自己遠不如對方。論法術,面對出身皇家術法學院的正式法師,梅甘森也沒有半點對抗的信心,哪怕他們這邊有四個人,也無濟于事。
一時間,他如墜冰窟,全身冰涼,呆呆地站在那,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巫醫,擅長的只是治病救人。
木屋中,羅蘭盤膝坐在干草墊子上,手上拿著一把小刻刀,正專注地雕刻著一塊拳頭大的月白石,他似乎沒有發覺梅甘森的失態,頭也不抬地道:“都進來吧,外面雨大了。”
梅甘森一動不動,他身后的3個野法師也不動,尤其是兩個年輕姑娘,臉色雪白雪白的,幾乎要被嚇暈過去。
羅蘭也不多說,只拿著小刻刀專注刻著月白石。
僵持了一會兒,梅甘森終于還是熬不住,心一橫,死就死吧,反正今晚是逃不過了,不如在火堆旁暖暖身子,做個暖死鬼。
他邁步進了木屋,目光環視了下,發現篝火堆邊的許多地方都鋪了干草墊,他便找了個離火堆近的草墊,準備坐下休息。
剛走兩步,他又停下,轉身對身后渾身濕透的艾娃道:“來,你坐這,這地方暖和。”
艾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羅蘭,遲疑了一瞬,最終還是抵不住溫暖的誘惑,走到干草墊前坐了下來。
她滿身污泥,衣服濕透的狼狽模樣,吸引了羅蘭的注意力。
他轉頭看了一眼,就放下手里的小刻刀。
這個動作頓時讓梅甘森如臨大敵,他緊盯著羅蘭,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對方一有異動,他立即就會施法反擊,鬧個魚死網破。
艾娃也嚇一一大跳,腦袋一縮,大喊道:“霍米德先生,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想死!”
這過激的反應讓羅蘭啞然失笑。
他微微一笑:“巫醫,還有這個小姐,你們在擔心什么?怕我對你動手?”
梅甘森沒說話,默認了。
艾娃則渾身發抖,嚇的夠嗆。
羅蘭沉吟了幾秒,忽然哈哈一笑:“正式法師經過全面系統的學習,能夠更好地利用法術力量,這不僅表現在戰斗上,更表現在日常生活中。”
這句話,和當前情況完全不相關。
梅甘森沒聽明白,皺眉問道:“你什么意思?炫耀你的身份嗎?”
“不不不,我只是想告訴你,在野外面臨窘境的時候,正式法師有很多方法讓自己保持基本的體面。比如這位女士遇到的困境,一個清潔術,外加一個干燥術,就能解決。”
說完,羅蘭抬手朝艾娃一指,法力微微一動,先釋放了一個清潔術。
‘嘩啦’
一聲輕響,艾娃身上的污泥頓時失去粘稠的附著力,如同水銀似的,化作一顆顆泥球,從她身上滑落到地上。
羅蘭手指又一動,釋放出干燥術。
艾娃濕透的衣服上頓時噴出大股大股的水霧,身體周圍霧氣繚繞,持續大約十幾秒后,濕透的衣裳已經干透了。
羅蘭又連續對其他三個法師,包括梅甘森,都釋放了干燥術,將三人濕透的衣服重新變得干燥舒適后,才收回手,重新拿起刻刀,繼續雕起月白石。他手法嫻熟,速度極快,手中的月白石逐漸顯出了清晰的輪廓。
女法師艾娃則仔細檢查身體,確認完全無礙后,微微松了口氣。話說回來,渾身干爽的感覺,的確非常舒適,和剛才渾身黏唧唧、冷冰冰的狀態比起來,就好像從地獄回到了人間。
這讓她對羅蘭的恐懼,頓時減輕了不少。其他2人的敵意,也消減了大半。
梅甘森滿心疑惑,不知道羅蘭到底是什么意思。
羅蘭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他吹了吹月白石上的石粉,然后開口道:“巫醫,你很想知道我的意圖,對吧?”
“是。”梅甘森點頭。這時候,他感覺羅蘭應該不是來殺他的,但肯定有所圖謀,至于圖謀什么,他就猜不到了。
羅蘭繼續雕刻著月白石,月白石已經顯出清晰的輪廓,是一頭奔馳的駿馬,駿馬渾身肌肉賁起,充滿了強烈的力量感。
梅甘森還有些眼光,看了幾眼,就感覺羅蘭的雕刻手藝相當的不凡,應該是下苦功練過很長一段時間。
可這家伙不是法師嗎?哪有時間練習雕刻。
羅蘭再一次看透了他的想法,笑道:“知道我為什么會雕塑這么手藝嗎?”
梅甘森已經完全猜不到對方的想法了,思路全被這人牽著走,他下意識回道:“為什么?因為興趣嗎?”
羅蘭搖了搖頭:“不。是為了賺錢。”
“賺錢.......”梅甘森一怔,既然能進入皇家術法學院學習,怎么會缺錢呢?
羅蘭嘿嘿一笑,在月白石上最后刻了幾刀,完成了這個簡單的小作品,他用了個法師之手,將這月白石遞到女法師艾娃身邊:“女士,這個小玩意送給你。”
艾娃看了梅甘森一眼。
梅甘森點了下頭:“既然是霍米德先生的禮物,那你就收下吧。”
艾娃怯怯地接過了駿馬石雕,這馬雕的實在是好,她翻來覆去地看著,越看越是喜歡。她又偷偷瞄了一眼羅蘭,發覺這人似乎也不怎么可怕了。
羅蘭拍了拍手上的石頭粉末,看向梅甘森:“巫醫,聽說過都靈城的雕塑大師羅蘭嗎?”
梅甘森又是一怔,對方思維實在太跳躍了,而且跟當前情況毫無關聯,他有些跟不上。但話說回來,雕塑大師羅蘭的名聲,他的確聽過,據說那家伙的一個作品,能賣上好幾百金克朗呢。
他不僅聽過雕塑大師羅蘭,還聽過雕塑大師洛坎迪以及洛坎迪的傳世經典:梵與雅,據說洛坎迪還是個高階法師,并且和羅蘭是師徒關系。
想到這,梅甘森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抬頭看向羅蘭:“難道你是......”
羅蘭微微一笑:“對,我就是羅蘭,全名叫羅蘭.霍米德.明斯特。除了羅蘭這個名字外,其余后綴,是我自己加的,哈哈。”
梅甘森大奇:“可你不是在都靈城嗎?怎么會跑到北地,怎么還成了叛......不,是紅鷹軍的首席法師?”
羅蘭笑了笑,反問道:“既然你聽過我的名聲,難道就沒聽過我其他的故事嗎?比如我被光靈征召成戰斗法師之類的。”
“呃.......”梅甘森仔細回憶,似乎的確聽過類似的傳聞,但也只是傳聞,他聽過一耳朵,也就算了,并沒多想,卻沒想到這事竟然是真的。
一代雕塑大師,竟然被光靈強行送上戰場,現在又出現在北地,成了叛軍首領之一,足以說明對方已經徹底和光靈鬧翻了。
羅蘭看這巫醫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猜到事情大概,他也不多解釋,他走到篝火邊,打開鐵鍋的鍋蓋,仔細聞了聞,笑道:“兔肉燉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他從哪摸出幾個木頭大碗來,用法師之手分別盛滿,分別遞給四個法師,又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后才道:“來來來,各位想必都餓了,咱們邊吃邊聊吧。”
濃郁的食物香氣,燉的濃白的肉湯,還有湯水中大塊大塊的兔肉,著實讓人食指大動。
梅甘森本來還有些疑慮,怕羅蘭在肉湯里耍手段,但抬頭一看,就見羅蘭自己已經吃上了,他頓時放下了戒心。
他的確是餓壞了,吃了一口兔肉,就覺得肉質鮮嫩、湯汁爽滑,說不出的美味。嘗了一口,他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至于其他三個法師,也都顧不上說話了,更顧不上懷疑羅蘭的用意,全都專注地吃著美味的兔肉。
因為城中糧食短缺,羅蘭也好幾天沒吃過肉了,難得打了只肥碩的腹鱗兔,這時也吃的滿嘴是油。
很快,一大鍋兔肉就被五人消滅干凈,連骨頭都沒剩下,全被嚼干凈吃掉了。
一鍋兔肉吃完,梅甘森等人就覺得渾身暖和,說不出的舒服,對羅蘭的敵意,也消失地一干二凈。
羅蘭拍了拍微鼓的肚皮,微笑道:“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出身貴族?”
梅甘森點頭承認。其他三人也都點頭。
“是不是以為我特別傲慢?是那種不顧別人死活的冷血法師?”
眾法師也都點頭。
羅蘭嘆了口氣:“其實,我出身在一個農夫之家。和你們一樣,不過是在亂世掙扎的小人物。之所以能走到今天這步,有我自己的努力,也有造物主的眷顧。傲慢這種事,我是沒這個資格的。”
“呃”
梅甘森再次愣住,沒想到這個強大的法師,竟然說出這么一番話。
一時間,他對羅蘭的觀感大為改觀,之前的偏見,也幾乎消散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