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不爭氣的,最近又惹是生非得罪了什么不該得罪的人?”
翁得臣出事兒的時候,已經是快下班的點。所以翁良卿是已經回到家才得到消息的,匆匆趕去醫院,等醫生處理好傷口后,才恨鐵不成鋼地見到兒子。
看到翁得臣那副慘狀,翁良卿本該心疼的。可惜多年從政的敏感,讓他又覺得事有蹊蹺,這小子肯定是惹禍了。
可惜,這種緊張的直覺,立刻被老妻左玉梅的氣焰打壓了下去。
“老東西怎么說話的呢?自己兒子被人打成這樣,還被人這樣狂言羞辱我們家,你還怪他?”左玉梅揪了一把丈夫,頤指氣使地說,
“你也不想想,別人家做官做到你我這個級別的,拿出去好歹一個副縣級。家里的孩子哪個不是吆五喝六一堆人捧著?咱家小臣多懂事?這些年他是在外面朋友了,還是亂拉幫結派打架惹事爭風吃醋了?都沒干過!最多就是為了上進,才學學你。你倒好,事情沒問清楚先怪自己兒子。”
左玉梅這番話還是有點道理的:翁得臣雖然不是個東西,但絕對不是一般膚淺的紈绔子弟,也不會做那些裝逼打臉爭風吃醋事情。
相反,他只是比較陰,喜歡用組織干部的官腔和做派行事。
從這個角度來說,翁得臣絕對不是“不肖子”;
恰恰相反,他太肖自己的爹娘了,肖了個十成十。
當然,左玉梅口中的“咱家拿出去好歹一個副縣級”這個定語,倒是不能當真的。
這年頭,事業單位里的副縣級待遇,和正兒八經的副縣長,權力差距不是以道里計的。
“真是慈母多敗兒。”翁良卿在腦子里過了一遍這句吐槽妻子的話,卻是沒敢從嘴里說出來。
翁良卿讓自己冷靜了一會兒,換了一個相對慈善的語氣問兒子:“那個被逮起來的精神病說的事兒,你是不是真的做過了?自家人,就不要瞞了。”
翁得臣黯然地承認:“是……”
翁良卿還有些不解:“為了啥?你真和那個新傳院的女研究生有瓜葛不成?”
這就問到翁得臣的痛處了,他掙扎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對老爹全盤坦白。
“不是,我跟那個王艷毫無關系,我只是為了惡心一下四班的馮見雄。當時我不希望他能進校臺,進校隊。這廝在汪主席那兒壞我的事,還害得我被趕出院辯論隊,還害得虞美琴跟我反目……”
至今為止,翁得臣利用老爹的名頭在外面拉攏人為他辦事,都是瞞著老爹的,純粹扯虎皮拉大旗。
甚至,當初拿留校指標引誘王艷為他所用的時候,他都沒想過將來具體兌現的程序——他還覺得招一個研究生留校,就是他爹娘一句話的事兒呢。
所以,翁良卿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一切的因果。
但是有什么辦法呢?一個人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丟人事兒告訴別人的。正如很多小孩子被揍了不愿意叫家長找回場子,就是因為覺得丟臉。
翁得臣也是要面子的,他也想靠自己的力量把場子找回來。
“自以為是!我怎么生出這么個東西!”翁良卿徹底明白過來之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過,癩痢的兒子還得自家管,既然如今被人欺負上門,總要想辦法先反擊震懾住對方。
翁良卿的心計果然成熟得多,他立刻追問:“那你覺得付成才這個精神病鬧事,是不是馮見雄指使的?能不能逮到證據?他知道你一直在對付他么?”
翁得臣如實供述:“馮見雄一直知道我在想辦法對付他,付成才和他有沒有勾結,我就沒證據了。”
翁良卿聽完,眼睛像狐貍一樣瞇縫了一會兒,然后對妻子說:“想辦法,咱一邊先消除影響,想辦法趁宋校長沒回來,先找周副校長解釋。
一邊查查這個馮見雄和付成才前面這些日子都干了啥,有沒有見過面。我在公AN那邊有點關系,想辦法調這幾個人的手機號碼通訊記錄看看,查一下他們有沒有往來。如果能逮到他們惡意鬧事的證據,一切就好辦了。”
翁家人自忖已經做好了一切應急措施預案,一夜無話。
雖然因為憤怒,導致一家人當晚都沒睡好。尤其是左玉梅留在了醫院照看兒子,被翁得臣斷斷續續哼哼唧唧地喊疼搞得心煩意亂,無明業火騰騰騰地往上冒。
第二天,翁得臣先和自己在有關部門的朋友聯系了一下,托了不少關系,拿到了想要的那幾個號碼的手機通訊往來記錄。
可是,等到中午,等來的結果卻是:有關人員拉完馮見雄和付成才的實名手機卡上所有短信、通話,也沒發現這倆人有任何聯絡。
“老翁,你以為眼下的手機卡實名率有多少。真有人有心對付你,而且足夠謹慎,不會在這上面被你逮到把柄的。”被拜托的有關人員如是說。
“那這幾天有沒有和這兩個號碼往來的非實名制卡?”翁良卿還不死心,最后追問了一句。
“也沒有。當然,也不排除有心人雙盲聯絡——兩個人都用了不實名的卡,那就肯定追蹤不到了。咱不可能為你上定位排查的。”有關人員如是說。
翁良卿一陣無奈。
他本來還想先等有點兒對他有利的證據,然后找周副校長時也好有的放矢,自證昨天的事兒是擺明了有人陷害他。
要不然,哪怕是為了認錯的時效性,翁良卿也該今天上班一大早就先去負荊請罪說明情況。
“莫非付成才個精神病,真是從那個女研究生那兒套出了全部幕后交易?小臣這貨,真是坑爹啊。”翁良卿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著去火的枸杞茶,狠狠灌了一大口,也沒止住直跳的眼皮子。
眼皮子正跳著,桌上的辦公電話突然就響了。翁良卿不淡定地接起來,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他聽得出來是周副校長身邊那個校務秘書。
“翁處長,您現在有空吧?方便的話來一趟周校長辦公室。”
“好,我馬上來。”翁良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剛一答應,立刻火急火燎地趕去。
走進常務副校長辦公室時,翁良卿就是一陣頭皮發炸。
因為辦公室里已經坐了好幾個校領導。
正牌校長宋校長,是個外交型的人才,平素很少管校務,都是在外面跑部門。宋校長在教育系統內也頗有資源,有生之年還想著跳出大學,去教育行政管理部門當個官,所以對校內的權力很放得下手。
平常周校長就把大部分內務攬下來了,一些應急處理預案他也可以拍板,到宋校長那里知會備案一聲就好。
“小翁,新L博客上那些熱議的文章你都看了么?”
周校長劈頭蓋臉一句責問,就讓翁良卿非常不安。
莫非關于自己的謠言,上了那勞什子博客了?
如今距離博客誕生才一年,老一輩的泥古不化之人不重視博客、沒玩過博客是很正常的。
而且說到底,PC時代的博客,和后來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微博,影響力覆蓋面起碼相差幾十倍——后世頂級大V都是三五千萬粉絲關注的,最頭部那幾個近億。
而PC時代博客最牛逼的博主,也沒有破千萬粉絲的,五百萬就到頂了——那還是10年的數據。如果是眼下06年,最牛的也就200多萬。
所以對于“在博客上被好多人罵”這種事兒的嚴重性,翁良卿是完全無法正確評估的。
他更加不可能理解,博客這種草根罵街的媒介,居然還能收錢發帖,更有人愿意掏錢求人散播某些消息。
而且,眼下也不存在謠言轉發500次就要XXX的法規。
如果有人要對付他,稍微花點小錢,就能得到不少影響面了,做得還很隱蔽。
翁良卿略微辯解了幾句,然后用求饒的語氣總結:“周校長,這些都是謠言……雖然我現在沒拿到證據是誰想抹黑學校,但是……”
周校長臉一冷,丟出一張某地方性小報的剪貼:“那這些也是謠言?昨天有個被學校開除的女生,還對媒體爆料說她是受了一個叫翁得臣的本校學生的指點,去區法院的本校法援中心攤點鬧事,想抹黑學校。人家現身說法了,犯得著么?”
周校長帶頭了,旁邊不少落井下石地也開始明勸實貶:“老翁吶,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兒子吧。就說那個精神病了的付成才,雖然也沒有物證,但他本人連臉都不要了,都要咬你,可見也是個怨氣沖天的。凡事做人留一線——‘我爸是翁良卿’——這種許諾都是能教兒子在外面說的么?知不知道這句話已經變成06年金陵地方名言了?”
“我……我沒有教……”翁良卿覺得臉色一陣發白,冷汗涔涔而下,再看所有同事,似乎從來沒有這么陌生。
那個坑爹的小雜碎,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說?
“小翁,我向宋校長通過氣了,你現在精神狀態不太好,不太適合繼續在人事調整的領導崗位上忙亂了。學校也要應對一下輿情,具體你就等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