噴神

第55章 刁鉆到尼瑪都不認識你

第55章刁鉆到尼瑪都不認識你

開場陳詞務求嚴密,面面俱到。交叉辯論則詣在突出重點,迅速分辨出一場辯論賽和核心分歧點。

這種技術特點,本來就是舉世皆然的。而一旦在討論某些比較發散、接觸前沿熱點的新辯題時,就變得更明顯了。

原因也很好理解——常年辯老了的題目,各種套路基本上用盡了,剩下的就是詞句言語的打磨。雙方辯手不用等對方開口,就能把對方的辯論意圖猜個八九不離十。而那些早已被前人證明毫無前途的攻擊角度,自然也被雙方都非常默契地不去提起——

因為提的一方完全知道,就算提了也是白提,自然不去自取其辱了。

而對于防守一方,既然對面沒有從這個角度攻擊,也不好主動拉扯甚至偷換對方的立場、來假定反擊。那樣做同樣是非常沒有風度的,還會給評審團留下一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惡劣印象。

作為新生杯的半決賽題目,“控制人口是否有利于經濟的發展”這個辯題,毫無疑問是全新的,而且處于前沿熱點。

既然此前沒人用過,網上也找不到成文的開場陳詞。所以史妮可乃至社科院一辯,都不可能預測對方的攻擊點,只能是水銀瀉地一樣自己鋪自己的攤子。

雙方一辯發言結束,包括蘇勤在內,所有評審團成員內心竟然都沒有打出一個勝負的傾向分。

也就是說,在他們眼中,雙方的一辯表現沒什么區別,沒有任何攻擊性。

接踵而來的交叉提問環節,一樣沒有看到正面的激烈交鋒。雙方都在一沾即走的模式下迅速限縮了這個開放式辯題的分歧點范圍,把一辯陳詞中雙方公認、沒有異議的點大片大片地刨除出去。

比如,法學院這邊的二辯陳思聰,他的三問分別是這樣的:

“請對方辯友正面回答,您是否承認人口的無序增長,會導致地球資源和環境承載能力的崩潰、從而最終導致社會經濟的崩潰?”

而社科院的二辯非常干脆毫不留戀地退了一步:“我承認如果人口真的成幾何級數無序增長,資源、環境和經濟都會崩潰。但我們認為即使沒有人口控制,這種無序野蠻的增長也是不可能持續出現的,所以這個假設背后導致的問題,與今天辯題要討論的困境沒有直接因果關系。”

“那么再請問對方辯友,你們剛才口口聲聲說這種無序增長是不可能出現的。那你們又如何解釋印度、非洲和其他大量國家恐怖的人口增長率?”

“我們剛才回答的是‘這種野蠻無序的增長是不可能持續出現的’,請對方辯友不要偷換我們的措辭,我們從來沒說這種現象不會‘暫時出現’。印度和非洲國家的問題,只是其經濟發展落后、人民愚昧和沒有安全感導致的。一旦經濟得到改善、國民教育和素質提升,都是可以回避的。發達國家的人口增長趨勢下降,已經證明了在人口素質不斷提高的情況下,人類會自發降低生育意愿。”

“也就是說你們也承認了人口過多是不好的?”

“如果非要堅持這么問,我們可以回答是——但請注意這種情況不可能出現。”

馮見雄的提問,自然比陳思聰的要犀利和拔高數層,但遞進結構是相若的。

他主要強調了“對人口的控制不僅有數量的控制,更有對質量的控制,優生優育、提高人口素質同樣是一種人口控制。不僅有限制性的控制,更有鼓勵性的控制。”

而對方在回答馮見雄的問題時,對“優生優育、提高人口素質的質量控制”這個細節方面,采取了全盤認輸的策略,放任法學院得分——因為這一點根本沒得辯。

不過在對“鼓勵同樣是控制”這一點上,社科院進行了嚴防死守,一再強調“鼓勵是沒有強制力的,而且即使要鼓勵生育,也不可能和限制生育那樣有徹底、暴力的執行力,技術上不可能實現摁著人逼人生孩子,所以數量鼓勵并不能算是‘人口控制’。”

法學院這邊的問題提完之后,局面就是:社科院的人全盤承認了“人口爆炸、人口過多是不好的”、“人太多環境和資源確實會崩”、“人口素質控制確實對經濟建設有好處”這三個方面。

但只是堅守住“這種情況不會出現”、“不用暴力強制控制,也能讓人口自然趨于健康穩定”、“鼓勵數量不屬于人口控制”這三個辯論的底限。

反過來,社科院這邊的主動提問則猛攻老齡化和勞動力短缺問題,次要方面再兼顧一下消費提振乏力、需求不足這些點。

而對于“人口數量眾多對于粗放型經濟發展的好處”,哪怕這個角度對社科院是有利的,他們也不去提——因為太容易被法學院打臉打回來了。

法學院這邊回答問題時,自然也要進行有取有舍的回擊。

因為馮見雄已然名聲在外,而根據比賽規則交叉提問環節時可以任選對方二辯、三辯中的任何一人回答問題。所以智商正常的社科院隊員們毫不意外地統統選擇了讓陳思聰回答。

但幸好問題都比較干脆,陳思聰賽前也被馮見雄培訓過了對方可能的進攻方向,準備充分,倒也沒出什么紕漏。

他的回答大致強調了這么幾個重點:“如果一個經濟社會出現嚴重勞動力短缺的問題,確實會對經濟發展產生嚴重的不利影響。但我們并不承認基于這一點就可以推導出老齡化社會必然會導致經濟衰退——

因為老齡化不能等同于勞動力的短缺。一方面因為醫學的進步和人類平均身體素質的提升,永遠以目前判斷人類基本喪失勞動能力的壽命指標去衡量,是不科學的,人類完全有可能延遲退休。

另一方面,目前加拿大多倫多大學的杰夫辛頓教授已經開發出了基于深度學習算法的機器智能,以及新一代卷積神經網絡。未來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進步,大量創造性腦力勞動的工作也可以被簡化,簡單重復的腦力勞動者更有可能被機器批量取代。所以未來需要的就業崗位本來就有可能下降,技能教育體系也會有重大改變。這些都會導致‘老齡化就等于勞動力短缺’這個判斷不能貿然被贊同。”

一言以蔽之,控制人口會帶來老齡化這個點,法學院認了。但是說控制人口就會勞動力短缺,乃至導致社會經濟循環出現脫節,這個鍋就不背了。

“辯題這么快就被拆解成了三攻三防的六對細節要點,主辯題本身似乎沒有交鋒的潛力和余地了。”主持人蘇勤看著場上的局勢發展,心中暗暗評估著賽況,

“雙方都太專業,不會亂說話,一看沒什么希望的點就立刻放棄掉。現在的關鍵,就看自由辯論的時候怎么強攻對方堅守的核心小點了。這些點一旦被攻破那么一兩個,絕對是災難性的丟分。馮見雄,讓我看看你的真實實力吧。”

評委好歹還能看出些門道,場下的觀眾便覺得有些乏味了。

畢竟一沾即走的比賽太沒觀賞性,連花拳繡腿都看不到。簡直就像前兩年張一謀導演的大片《英雄》里,雙方高手在意念中就能展開決斗,知道彼此強弱,而肉身根本沒有動手。

“現在進入自由辯論,請正方先開始,你們可以自行商定由誰首先發問。”隨著交叉提問的結束,主持人蘇勤如是宣布。

法學院隊這邊幾個隊員很有默契,毫無懸念地把馮見雄推了出來。

他施施然地起身,拿著一張提綱的小紙條,一點也不賣弄記憶力:

“剛才在交叉提問環節,似乎對方辯友一再強調,‘發達國家隨著人口受教育程度和經濟水平的提升,可以自然抑制生育,不需要任何法律層面的控制’。那么我倒是想請問,你們難道真的認為那種自發式的低生育,可以適用于中國國情么?你們誰回答都可以。”

社科院主力劉明深怕隊友掉鏈子,當仁不讓地扛過了問題:“當然可以適用于中國國情,這里面有什么差別嗎?”

馮見雄毫不猶豫地露出了自己的陷阱:“當然有差別!因為你們考慮漏了一個因素,那就是這些低生育、高福利的歐美發達國家,普遍存在的反贍養法律義務——在米國或者英國,很少有父母是為了確保自己老了有人撫養而生育子女的。

一方面這固然是因為他們社保福利好,人們不用擔心老無所養——這一點我們是可以學習的。但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國的《婚姻法》有贍養義務的規定:

根據《婚姻法》第21條:父母對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

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時,未成年的或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給撫養費的權利。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給贍養費的權利。

而無論在英美法系,還是在德法這些大綠法系的歐美國家里,你翻遍判例或者成文法,都找不到類似的條款——甚至是一貫被我們認為被東亞孝道文化侵蝕的RB法,也沒有這樣的法條。可見子女天生背負法律上的贍養父母義務,是華夏獨有的國情。

所以,目前歐美國家的低生育率,其實是兩部分因素構成的:

一部分,對于高學歷、高素質、高經濟水平和社會責任感的人群而言,他們確實是靠自覺在少生。

而另一部分,對于那些低學歷、低素質、低社會責任感的人群而言,其實是靠‘哪怕你生了兒子,法律也不會保護你、不會逼著你兒子將來養你’的預期,讓這些‘以防老為主要目的’而生子的人心存忌憚,從而不生。對于那些國家而言,孩子不是父母的私產,孩子是屬于全社會的。父母生養是純支出,沒有權利要求任何反哺和回報。

你們看的那些鼓吹‘素質自然調節論’的人口學者們,怎么一個個都睜眼瞎看不到這條法律上的差異所在?

以我國法律目前的強制贍養條款背書,我國那些純粹為了利己目的而越窮越生的人,你還指望他們可以靠素質自律?這不是天大的笑話么?”

“有……英美德法日……的法律都是這樣的嗎?”劉明這下子卻是傻了眼,世界上上百個國家的婚姻法,他是一點都不知道的。

他們今天所有的論據,都是那些網上的美分人口學家,乃至起哄鼓吹者諸如梁賤蟑之流斷章取義的,如何能正面扛得住馮見雄這么刁鉆的攻擊角度。

他急中生智,先搪塞了一句:“馮見雄!沒想到你是這樣人品道德低下的人。你父母辛辛苦苦養育了你,你難道不認為盡孝道是應該的么?你難道不認為子女應該贍養父母嗎?”

馮見雄怎么會中這種拙劣的計策呢?

“一碼事歸一碼事,請不要偷換概念打感情牌。我從來沒說孝道不好,但孝道就是孝道,是道德層面上的事情,法律不該撈過界去管。從法理學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個不當的、道德的法律強制問題。

我當然會贍養我的父母,但我認為所有的贍養,都應該是基于對孩子的教育,讓孩子發自內心地去這么做。而不是讓那些懷著不可告人卑鄙目的的、不配為人父母的人,憑借法律的強制,逼一個無辜被他們生下來的生命將來贍養他們。

如果一個父母管生不管教,以至于教出來的孩子將來都不愿意養他們,那是他們自己教育的失敗。這樣的人,不應該動用法律這種國之公器去保護。也唯有如此,才能讓所有人對待教育問題給予足夠的尊重和重視,防止毫無社會責任感的濫生。

因此我認為,從法律層面修改,對生育進行控制,對防止人口爆炸是有決定性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