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仗劍大河東去

第四十二章 握痕

(文學度)

以周昂現在的修為,別的能力或許還有限,但單論直覺的敏銳程度,卻已經遠非尋常人能及了——好歹也已經是“開竅”了的修仙人士。

陳靖先生家的院子不算大,小小巧巧的一個院子,正房五間,東西各有幾間配房,但終究還是普通的民居,只是建筑材料從壘土茅草,變成了磚瓦木石而已。

庭院里有一叢幽竹,庭中有一棵高大的枇杷樹,廊下種了不少花草,且一看就是主人家經常修剪整理的,入眼極為精致。

整個小院,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文雅清幽。

這當然也是體現了家里主人氣質和文化修養,皆是不俗。

然而周昂一步邁進去,卻霎時間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為之一凜。

這種“凜然”,甚至某種程度上已經超過了“直覺”的程度,讓周昂霎時間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抬頭看,陽光正好。

一邊邁步往院子里走,周昂一邊悄悄地進入了觀想的狀態。

好像并沒有什么異常。

絲絲靈氣自如地游動,陽光漫天傾撒,草木郁郁蔥蔥。

院子里并沒有其他人,隨著那老仆的引路,周昂邁步進房,很快就見到了臥在榻上的陳靖先生——看清他的那一刻,周昂忍不住心里再起驚異。

他的氣色絲毫沒有病中常見的衰頹病弱之相。

只是面色有些蒼白,神情有些郁結焦躁的感覺。

而觀想狀態下的所見,也并不比單純的肉眼觀察有什么更多的收獲。

“賢侄來了?不必多禮,快坐!”

看見周昂的那一刻,榻上的陳靖就當即招手,示意周昂過去坐。

但周昂還是深施一禮,道了聲“見過世伯!”

隨手將帶來的東西交給始終跟在身后那老仆,然后才笑著走過去。此時陳靖已經隨口吩咐道:“去給我周賢侄倒杯茶來!”

周昂貌似不經意地微微側身,見那老仆猶豫了一下,才應了聲“是”,隨后拎著東西轉身出去了。

就在此時,陳靖再次招手,眼神中似乎在示意著什么。

“賢侄,來,過來坐!”

周昂走過去,到榻旁的胡凳上坐下,然后鼻子忽然就捕捉到了一絲極淡極淡的血腥氣——就在這時,他才剛坐下,陳靖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昂吃了一驚,抬頭看時,卻見那陳靖面色痛苦,眼色連連。

“世伯,你……”

“哦,我沒事,一點小病而已,沒想到賢侄居然知道了,還來看我!”

嘴里說著輕松的閑話,但他的手卻死命般地抓住周昂的手腕,抓得他生疼。

周昂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就聲音自然地道:“今天去陳氏府上交付抄好的經文,聽說世伯的身子有些不爽利,就想著過來探望一下。”

“哦,這樣啊,哈哈,來了也就來了,卻不必久留,稍坐一坐也就是了。我沒什么大礙,過兩日也就好了。”

說話間,又是眼色連連。

周昂低頭看一眼他緊緊地抓住自己手腕,以至于有些青筋暴起的手,正想再說什么,卻見他的手忽然就又縮回去了。

就在近乎同時,門口響起腳步聲,那老仆端著茶盤進來,道:“客人請用茶!”

周昂面帶笑容地用左手接了,卻只是順手放到榻旁的小幾上,同時笑著點頭致意,“多謝了!”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不經意間往袖子里一縮,堪堪遮住了手腕上清晰的幾道握痕。

旋即,他看著陳靖,笑道:“多年不曾走動,實在是失禮得很。對了,不知道世伯家里的世兄在不在家?他當與我差不多年紀?”

陳靖笑笑,正要開口,忽然,端著茶盤侍立一側的老仆咳嗽了一聲。

周昂眉頭微蹙,但沒有說什么。

陳靖被打斷,但神色還算坦然,又笑笑,道:“他出門買東西去了吧?想來過不了多久就該回來了!等我病好了,再請你來,卻好介紹你們認識一下,以后咱們兩家就多多走動起來才是。”

周昂聞言笑著點頭,“正是此意呀!”

彼此又閑聊幾句有的沒的,周昂始終平靜地注視著陳靖,但腦子里,卻已經轉起了各種念頭。

很顯然,陳家出事了。

而即便是沒有上輩子看過的偵探劇偵探小說之類的東西洗腦,僅憑自己正常的直覺和智慧,周昂也能對此作出最直接的判斷。

自己的這位陳靖世伯,在暗示自己速去求援,而求援的話,無非兩條,一是他供職的陳氏,那是個大家族,有實力,也有能量,二,就是直接報官。

除此之外,他一再暗示自己,趕緊走,別留在這里,出了這個門,就負責替他把消息傳出去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再回來!

另外,讓周昂隱隱還可以作出猜想的就是:他的兒子,現在應該很危險!

而這一切的源頭,目前都指向他家中這個獐頭鼠目的老仆!

此刻,他就正站在自己身后不遠處,在監視著這次的談話。

但以常理來判斷,如果是普通的危險,有了自己這個年輕力壯的外援在場,陳靖先生是應該直接奮起一搏的——不過一老仆而已,就算再厲害,大聲向鄰里呼救,總是能成的。完全不必像現在這樣,連出了什么事都不敢說,只能用暗示的方式,一再提醒自己幫他。

也就是說,要么對方手里握著令他無比忌憚的把柄,要么就是,這老仆的實力遠非常理所能想象,讓他認為就算是有周昂做幫手,兩人也完全沒有任何對抗的余地,甚至連把呼救聲傳出去的可能都沒有——而更大的可能則是,以上這兩種猜測,目前都有。

結合自己剛進院子就感覺到的不對勁,再聯想到陳靖的兒子沒有在榻前侍病,反而跑出去做采買這種活兒,而本該出門采買的老仆卻留在家里監視……

周昂心中隱隱有所領悟。

那么……怎么辦呢?

這件事情只需要稍微想一想,都能讓人直覺地嗅出極大的危險。

但這不是其他人的事情,身在困局中的那個人,是陳靖。

單就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的十幾日來說,周昂的交游很窄。

當然,即便是原本那個周昂,也不是什么交游廣闊的人,只不過他畢竟還是遺留下了一些同學、師生等情誼,是周昂將來可以慢慢撿起來的。

但陳靖先生是個例外。

第一次見面,他就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了親近的意思。

當初那一聲“要叫世伯”,給周昂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這充分說明,當年他與自己的父親周定,應該是有過相當交往,并且必須敘過年庚的。

這在這個時代而言,是相當親密的交情了。

完全可以稱之為“兩家世交”。

而在周昂原本的計劃里,就有等到抄經一事了結之后,一定要過來拜訪一下,把這段關系重新續補起來的打算的,今天臨時來探病,并不算臨時起意。

所以他的事情,不知道便罷,既然已經知道了,能幫是一定要幫的。

更何況,這里頭很可能人命關天。

周昂確信自己在那榻旁聞到了血腥氣。

這種情況下,就算是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也是應該能幫就幫的!

只是,怎么幫才好呢?

兩人正說話,忽然間,陳靖抓住機會飛速地往那老仆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卻轉頭,又遞給周昂一個眼神,笑道:“好了,你也探過病了,我這個年紀,身體大不如前,偶有小疾,也是正常。賢侄不必掛在心上!”

頓了頓,又笑道:“叫我說,你此后也不必再來探什么病,再有兩日我就該好了!你且去吧,你事情忙,不要在我這里耽擱!”

這是又一次提醒,在催我離開了!

周昂想了想,點點頭,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他放在榻這邊的右手,微微用力地一握,然后松開,笑著道:“既如此,世伯放心養病就是。小侄先告退了!”

陳靖低頭瞥了一眼周昂的手,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擺擺手,釋然地笑著,“去吧!去吧!不必再來!”

周昂站起身來,拱了拱手,卻沒等他說話,就先聽到了身后的一聲嗤笑。

“裝腔作勢,喬模喬樣!以為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嗎?”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