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身長生法?”
李衍也是吃了一驚。
進入鄂州后,他已兩次聽到妖身長生法。
第一次是在上津城,有天圣教妖人,以邪法中的狐心術作祟,屠人滿門,只為得到“煤精”。
當然,那次他也得了陰司任務,還是黑井血水,召喚出陰司神將,將一縷逃脫的魔氣重新鎮壓。
莫非他們想錯了。
此事是天圣教所為?
再看一旁,不僅風華子臉色大變,就連那魯法清,也是滿眼震驚,神色驚恐。
李衍眉頭一皺,“二位前輩,看你們模樣,難道以前見識過此術?”
“沒錯。”
魯法清沉聲道:“這妖身長生術,早已在鄂州邪道流傳開來,很久以前便流毒至今。”
“東晉太元元年,江夏郡安陸縣薛道詢忽得瘋疾,而后失蹤,變成老虎開始吃人,數量眾多。
一年后,他變回人形回家,還當上了大官。與人聊天時,提及自己曾得病發狂化作虎,吃人一年,并列舉所食之人的樣貌和地點。
正巧,在座中有人親戚是受害者,于是號哭著將薛道詢捉送官府。最終其餓死在監牢之中。”
“這是妖身長生術首次出現,還記載在南朝《齊諧記》中。”
“事實上,其造成的災難遠不止這些。”
“其后多年,鄂州大地上每隔一段時間便會爆發,最為嚴重的,便是在魏晉南北朝、唐末亂世、以及大宋鬼教興盛之時。”
“這妖身長生法,以人修妖身,借之獲得各種秘法,種類繁多,令人防不勝防。”
“很多人甚至不求長生,就是因這些威力強大的邪法而修行,鬧出很多亂子。”
風華子也站起了身,臉色難看道:“老夫終于想通了,怪不得守山大陣和護法神明沒有察覺。”
“當初那薛道詢身中此術,狀若瘋癲后消失,自以為化虎,到處吃人,實則已化為妖身。”
“后來相同情況者,屢次出現,卻找不到任何術法線索,當時郭璞游歷至鄂州,受人之托,追查此事。”
“他最終發現,這種邪術非常特殊,乃是讓人身患惡疾,所以能避過術士探查。中術之人,背后都有人操縱。”
“后來查到幕后之人,才知道此術來源于妖身長生術,但具體叫什么,卻無人知曉。”
“《長生仙庫》上,也沒有記載。”
李衍看了下二人,沉聲道:“我倒是知道一些,但此時還不能說。”
“哦,為何?”風華子眉頭一皺。
李衍冷聲道:“待會兒二位便知,幫我找把剪刀,再找一尺黃綾。”
“快,去拿!”
魯法清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急忙下令,讓一名弟子找來了剪刀和黃綾。
李衍忍著尸臭,蹲在那死去的竹山教弟子尸體前,將腦髓上的黃毛全部剪下,又包入黃綾之中,一把火點燃,燒成灰燼。
將灰收入容器后,他掐動陽訣聞了一下,猛然起身,倉啷一聲拔出長刀,指著兩名竹山教弟子,沉聲道:“把他們拿下!”
“你要干什么?”
“我們不是妖人!”
兩名竹山教弟子頓時驚慌失措。
然而,不僅都尉司的人舉起了弓弩,就連竹山教其他弟子,也紛紛拔劍對準他們。
這二人也不敢亂動,只得連聲喊冤。
魯法清此時也顧不上仁慈,眼中閃過一絲殺機,“李居士,你確定嗎?”
李衍平靜道:“他二人或許與此事無關,但已身中邪法,必然有所隱瞞。”
聽到這話,二人頓時臉色慘白。
魯法清冷聲道:“說!你們瞞了什么!”
一名竹山教弟子臉色慘白道:“這些天,弟子經常于夢中,夢到仙人傳法,但醒來卻什么都記不得,只有一種大喜悅,大自在。”
“弟子也是。”
另一人聲音發顫:“不僅如此,這些天還更加厲害,弟子經常看到幻覺,覺得師兄們都是妖魔,而那位仙人,也偶爾會在眼前出現。”
“他什么模樣?”
“似乎是個書生,但看不清臉。”
“為何不說?”
“弟子害怕被人當做瘋子…”
“糊涂!把他們關起來!”
魯法清怒不可遏訓斥。
李衍則顧不上理會,直接將裝著灰燼的盒子交給鄭百戶,“讓守山犬重新搜索!”
“是!”
鄭百戶連忙點頭。
這一趟上山,可讓他大開眼界。
各種妖魔鬼怪的傳說,簡直匪夷所思,還有眼前這位李少俠,怪不得原千戶讓聽其號令。
很快,守山犬便有了發現。
從一座廂房內,搜出不少銀針,還有一個大罐子,里面用渾濁藥水泡著一塊腐爛的虎皮。
“是王法林的東西。”
魯法清沉聲道:“他擅長針灸醫術,有弟子練功受了傷,都會找其醫治。”
“嗯。”
李衍顧不上廢話,“走,回道觀!”
一行人又風風火火折返道觀。
因為有都尉司的人馬看守,因此竹山教發生的事,并未向外泄露。
看到大批人馬歸來,道觀弟子們心中一突。
風華子自然猜出要做什么,還沒等他們詢問,便沉聲下令道:“所有人,前院集合!”
一聲令下,道觀所有弟子全被聚在一起,就連王道玄等人也被叫出來。
看到李衍眼色,他們立刻站到了李衍身后。
“汪汪汪!”
不等問話,幾條守山犬便對著一人狂吠。
那人正是之前喊冤的封罡子。
他面色一變,腳下暗勁勃發,轉身就逃。
“孽徒哪里走!”
風華子頓時暴怒。
之前還以為冤枉了這位弟子,心中愧疚,想著事情結束后,傳授一些術法補償。
而眼下,愧疚全都變成了殺意。
他同樣身形一閃,飛撲而出。
畢竟是坐鎮洞天福地的一觀之主。
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二人所主修的拳法,都是武當純陽拳。
此拳為呂祖所傳,講究“風吹荷花,左右搖擺,飛云流水,穿連不斷”,拳勢輕靈飄逸。
武當的功法自然不俗,二人皆是暗勁勃發,道袍翻飛,好似鶴舞。
尤其是他們腳尖著地,有點像李衍的縮地成寸,卻更加飄逸,看起來好像腳不著地。
這便是純陽拳特點,效仿白鶴靈龜,通過“踩步”吸氣和“懸足”呼氣的特殊法門修行。
那封罡子速度很快,轉眼便來到圍墻前,想要縱身翻越。
但比他更快的,是風華子。
卻見這老道士滿臉怒意,好似仙鶴振翅落下,同時抖肩,右手輕輕一拍。
這一下,給人的感覺好像拍在爛泥中,毫不著力,且粘粘連連。
然而,封罡子的脊柱卻咔嚓一聲碎裂,整個人撞塌墻壁,嘩啦啦伴著磚石滾落在地。
“哼!”
風華子怒色未消,大袖一抖,好像甩掉了滿手爛泥巴。
武當黃泥掌!
李衍看的眼角微微一抽。
這老道,看似窩窩囊囊,沒想到這么猛。
武當黃泥掌是真武宮絕技,打人透骨,開碑裂石,是將陰勁發揮到極致武功。
此招一出,那人必然殘廢。
果然,那封罡子倒在亂石堆中,雖然沒死,但下半截身子都已癱瘓,咬著牙滿臉冷汗。
“汪汪汪!”
都尉司的守山犬又找到三人。
這三名弟子顯然也是受害者,滿臉疑惑,但看到風華子那殺人的眼神,全都嚇得癱倒在地。
“觀主,冤啊!”
“我們真沒勾結妖人!”
當然,在一番審問下,二人也老實交代,他們確實最近做夢,夢到了仙人指點法術。
但癥狀尚且不重,都以為只是夢。
隨后,也在封罡子房中暗格內,找到了浸泡渾濁藥水的破爛虎皮。
那封罡子原本還想自殺,但經驗豐富的鄭百戶直接上前,卸掉其下巴,拔出隱藏著毒藥的牙齒,押入房中看管。
李衍這才開口道:“這叫虎形術。”
“妖身長生法,并非單純一種術法,而是要集百妖之力,將自身徹底化作妖魔,隨后一次次脫繭,重新轉化為人身。”
“虎形術、狐心術、蛇鱗術…各種術法,害人只是其次,最終還是為妖身服務。”
“但此長身法極其危險,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估計那薛道詢和后來的受害者,都是其實驗對象…”
風華子有些詫異,“這些東西,《長生仙庫》中并無記載,李居士是從何得知?”
李衍沉聲道:“從陰司!”
這些東西,都是他接受鎮壓魔氣任務時,從陰司幻化的書冊上得知。
那也是他首次得到陰司明確信息。
上面記載了《妖身長生術》的各種術法特征和破綻,但具體的修煉方法卻并未傳下。
風華子眼神變得銳利,“是劉綱?”
劉綱是活陰差,對方既然能傳下《北帝登山術》,說不定也得到了妖身長生術的修煉方法。
李衍也是心中犯嘀咕。
莫非正是因為此人,陰司才有所防備,只提到特征和弱點,卻藏去修煉之法?
當然,這些都只是猜測。
對封罡子的審問才是關鍵。
此人一開始還嘴硬,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閉目等死。
正教和法脈,也沒有那種能搜魂的術法,對方道行兩重樓,也不怕什么迷魂術。
然而,偏偏都尉司的人在。
論各種審問酷刑,天底下也就刑部大獄專干這事兒的牢頭們,能與他們相提并論。
封罡子畢竟平日養尊處優,被拖入房間一番收拾后,當即精神崩潰,痛哭流涕講起了經過。
“他們拿住了我的把柄,一次次要挾,師尊,弟子對不起你,但我真的沒辦法啊…”
“什么把柄?”
“一年前,我幫一個大戶人家驅邪,主家那小妾勾引弟子,結果東窗事發,撕扯中失死了人,弟子害怕,就驅鬼殺了人滿門,上報說厲鬼兇殘…”
“后來,他們便以此要挾。”
“你,你該死!‘他們’是誰?”
“我只知道,是地仙窟的人,每次與我接頭的,是一名樵夫打扮的老者。”
“他們到底有何圖謀?”
“弟子也不知道。剛開始,只是讓我探查扳倒井,后來他們說需要玄門修士,讓我給那些弟子下毒。”
“那些中毒的弟子,都變得神神叨叨,好像被人控制,隨后會假死,我幫他們挖墳開棺后,這些弟子就會跟中邪一樣,自己離開。”
“后來,我發現封靈子在暗中調查此事,就給他也下了毒,但他為脫離控制,選擇了自我了斷。”
“我察覺不妙,正好他們要彩云履,就讓藏身竹山教的人配合,將此事嫁禍給封靈子。”
“竹山教那人,也是你引來的?”
“不是,竹山教也是有人被他們拿住了把柄,叫王法林,但那人更加貪婪,反過來要挾告密,想修長生法,結果被清除。”
“那晚我親眼看到,一個地仙窟的人用密法縮骨易形,變成了王法林的模樣。”
“他在山上,主要是監視我,后來怕下毒的弟子太多,就在竹山教那邊也同時動手…”
“他們要拿這些弟子做什么?”
“弟子不清楚。對了,他們還讓我查一頭虎妖的位置,并且在關陵廟會時,炸毀陰兵廟壇。”
“你,你簡直喪心病狂!”
事情經過,讓風華子差點氣死。
一旁的鄭百戶也忍不住嘆道:“很多人就是這樣,錯了一件事,畏懼后果,就會用更大的錯去遮掩,步步深陷。”
“我們宜昌衛所的一位千戶大人,也是這樣被龍驤軍策反。”
李衍則安慰道:“前輩無需氣壞身子,無論如何,至少紫蓋山上隱患已經清除。”
“看來他們的目的就是扳倒井,玉泉寺那邊也時常有人搗亂,發動的時間,便是關陵廟會之時。”
“還有十來天,足夠將此事了結!”
能清除紫蓋山隱患,便是此行最大收獲。有了竹山教和太玄正教陰兵相助,許多事才有把握。
就在這時,王道玄開口道:“我們也有了一些線索。”
說著,取出一本古籍,沉聲道:“《神仙傳》上寫道,綱與夫人入四明山,路值虎,虎見綱輒低頭,不敢仰視,夫人以繩系虎于床腳下。”
“此事《太平廣記》上也有記載,我等原先并不在意,但又找到唐時一位道人寫的游記,記載了‘湘媼’斬白鱉后的事。”
“‘湘媼’帶著弟子逍遙離開,路上碰到一猛虎,攔住她們去路,‘湘媼’嘆道,何苦來哉?”
“說罷,便與弟子騎虎而去。”
李衍皺眉,“虎妖也還陽了?”
他有些不可思議,這陰司到底有什么漏洞,能讓這么多人偷偷還陽,難不成是種秘法?
若是如此,豈不是陰陽大亂?
王道玄搖頭道:“此事貧道也覺得奇怪,不過地仙窟的人,也在找這虎妖,定有原因。”
“或許找到它,一切謎底就能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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