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刀行

第213章裝神弄鬼

馬上之人,皆是些滿臉兇相的漢子。

他們身背弓箭、腰跨橫刀,遠遠就開始叫罵,很是囂張跋扈。

沙里飛一聽不樂意了,眼睛一瞪同樣罵道:“哪條道上的小王八羔子,出來混,不懂得嘴巴要放干凈點嗎?”

這幫人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李衍等人也是冷冷觀望,渾身煞氣。

“停!”

似乎是見他們不好惹,那漢子揮手止住手下,冷眼掃視一圈,沉聲道:“諸位哪條道上的?”

沙里飛一聲冷哼,“來自秦皇地(關中),眼明攢兒亮(懂得江湖規矩),不會郎不正(討人嫌)!”

那漢子眼睛微瞇,“江河人家,吃的五湖長江飯,供的是排鼓櫓祖師神。”

“是排教中人!”

張老頭瞳孔一縮,低聲提醒。

那漢子見他面色,嘴角露出一絲嘲諷,也懶得再對春典,喝道:“既是江湖同道,那就莫要動手,免得傷了和氣。”

“諸位,掉頭吧!”

李衍一路所見,早對這排教中人沒什么好印象,聞言更是心中不爽,沉聲道:“我們只是過路,你們要做什么,懶得搭理,滾!”

“找死!”

那漢子眼中兇光一閃,身旁手下聞言,紛紛彎弓搭箭,竟要直接動手射殺他們。

沙里飛樂了,不再說話。

船閣內的呂三,正逗著小白狐,看也不看,拍了拍身旁妖葫蘆。

一群毒蜂呼嘯而出。

前幾日那土龍肉,吃下最多者不是小白狐,更不是鷹隼,而是這妖葫蘆。

原本就是有了道行的妖,這種大補血氣,還蘊含陰煞之氣的土龍肉,對其來說簡直就是大補。

那呂三割了足足十來斤,全被妖葫蘆吞噬。

此刻,里面蜂蛹密密麻麻,之前損失的毒蜂,不僅全被補齊,毒性也更加霸道。

這種蜂毒,乃是陽毒。

一旦叮咬后,無論人畜,都會出現難以忍受的刺痛,好似燒紅的鋼釬插入皮肉。

“啊!”

那些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蟄的摔倒在地,慘叫著滾來滾去,就連馬匹也被嚇跑。

當然,也沒要他們的命。

“呸,都是些瓜慫!”

毒蜂返回后,沙里飛啐了一口,縱身一躍,跳上河岸,來到那些人身旁。

這些人早被蟄的臉如饅頭,痛苦哀嚎。

沙里飛直接拽起一人的腦袋,罵道:“給臉不要臉,說吧,為何要攔我們的路?”

那人痛苦萬分,知道這些人不好惹,哪敢再胡言亂語,大著舌頭道:“是上頭交…交代,讓我們攔在這里,說山里有邪祟,禁止通行。”

沙里飛滿臉狐疑,“什么邪祟,不會是你們搞出來的花樣吧?”

“沒…沒有。”

那人滿臉痛苦,哀求道:“大爺,我們只是奉命守在這里,沒發現教中兄弟。”

“還有,前兩日有豫州的鏢局硬是闖過,結果次日,上流就飄來許多焦尸船骸。”

見沙里飛眼中兇光閃爍,他嚇得連忙起身磕頭:“幾位大爺,我們都是嘍啰,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幾位高抬貴手…”

沙里飛略為猶豫,看向甲板。

李衍面無表情,直接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沙里飛當即拔刀,刀光閃爍,將幾人紛紛斬殺,毫不留情。

他的關中快刀,比以往更快了幾分。

雖說沙里飛天賦不足,但李衍以半只腳踏入化勁,對武學已有獨到了解,時常找他對練。

沙里飛多年來也是明勁巔峰,站在門口。

被李衍硬生生一腳,踹了進去。

雖說多半此生止步于此,但總歸是學會了使用暗勁,戰力有所提升。

甲板上,見“快船張”不解的眼神,李衍指了指右側河岸,“那邊埋了十幾具尸體,剛死不久。”

張老頭瞬間了然,“這幫人還在截殺客商,殺得好!”

說罷,若有所思道:“排教雖說這些年良莠不齊,兇蠻霸道,但還不至于搶河匪的活…”

他恍然大悟,看向遠處山峰,“那些邪祟,是有排教的人在裝神弄鬼!”

“有可能。”

王道玄撫須搖頭道:“之前聽張前輩所言,貧道就覺得有些奇怪,水面升磷火,遇人則燃,聽起來不像是術法,倒像機關把戲。”

“機關把戲?”

這么一說,張老頭也察覺不對,氣得罵道:“怪不得老夫各種占卜都是吉兆,出事了,狗血朱砂都沒用,原來是人在搗鬼。”

“定是排教在山中作祟!”

“他們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衍看向遠處,搖頭道:“無論搞什么鬼,這條河道必須過,今晚早點休息,明天清晨便上路。”

“若有攔路虎,宰了便是!”

他們在船上整整航行了兩天,晚上都睡得不踏實,早已精神疲倦。

將那些尸體全部掩埋,眾人就在岸邊扎營,燃起篝火,煮了魚湯,烤熱了糍粑,吃飽后就各自鉆進帳篷。

李衍簡單存神后,便安然入睡。

有呂三在,方圓數里的動物都是哨兵,根本不怕偷襲,李衍也能省去守夜的活。

他們唯一擔心的,是排教趁夜偷襲。

畢竟,排教既是江湖幫派,也是法脈一支,除去那些排頭五湖四海的異術,本身符水法也威力不俗。

幸運的是,一夜無人打擾…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船工們用木桶打水澆滅篝火。

李衍等人也是養足了精神,將帳篷和行李收拾好,放入船艙,又取出各自武器保養。

若真如猜測,進山后少不了一場惡戰。

很快,船只便在晨霧中再次出發。

沒多久,他們便進入了山中,李衍總算知道,這條河道為什么偏僻,很少有人。

江邊霧氣濃重,進山后更是如此。

霧氣濃重,百米之外便是模模糊糊,河流變得狹窄湍急,兩岸山崖高聳,亂石橫列。

偶爾山崖之上,還會響起猿猴啼鳴聲,隔著濃霧,好似山鬼嚎哭。

嘩啦啦!

山霧之中,鷹隼破空而下,沿著山邊兩側盤旋,來回幾圈后,才飛入船閣中,對著呂三喳喳直叫。

呂三眉頭一皺,走到甲板上,低聲道:“山上確實有問題,有一些坑洞,外面還有山道,暫時還沒人出來。”

“還有,山上那些猴子都在罵,說有人殺了他們的王,還搶了他們的酒!”

沙里飛頓時了然,“排教是在山中私自采礦,奇了怪,他們啥時候干起了這營生?”

說著,眼睛一亮,“莫非他們找到了金礦?”

眾人一聽,也覺得可能。

畢竟,以排教的身家,也只有金礦能夠讓他們鋌而走險,甚至不惜殺人遮掩行藏。

沙里飛吧嗒了一下嘴,低聲道:“反正也已翻臉,不如干他一票!”

“不義之財,取之有道!”

李衍聽罷,也有些心動。

他們修行,需要的錢財實在太多了,身后沒有教派宗門支撐,什么都得自己來。

一旁“快船張”聽的心驚肉跳。

行走江湖,大多時候是以和為貴,有時逼急了動手殺人,也不算什么。

但這幫人,明顯有些不對勁。

在青龍山那晚,他就隱約聽到了山上打雷,隨后看到渾身是血的術士,還有那些滿是血腥的包裹……

之前在河岸,也是直接動手,毫不留情。

在這里,又想黑吃黑,動手搶劫…

個個心狠手辣,哪有玄門高人模樣。

還有那沉默寡言的呂三,竟能聽懂鳥獸語,可真是聞所未聞…

當然,他是老江湖,可不會多說什么。

就在這時,一名船工突然盯著腳下河水,低喝道:“張爺,水流有點不對勁!”

“快船張”抬眼一瞧,立刻面色微變,“河下有暗礁,停船!”

一聲令下船工們,立刻動手。

有人嘩啦啦拋下船錨,有人則甩出麻繩飛鉤,射向兩岸巨石。

船錨轟然落水,攪起陣陣污水,兩側粗麻繩也纏在山石之上,繃得筆直。

木船很快便停在河道中。

李衍看到后一聲暗贊。

船錨這東西自然早有,《天工開物》中便有鍛造之法,但普通的商船可配不了這么好的,再加上那些飛爪,怪不得敢來這危險河道。

當然,此刻也顧不上廢話,李衍轉身看向呂三,“快,查查河底有什么!”

呂三立刻來到船邊,左手掐訣,右手拍擊水面,在那些船工驚訝目光中,很快便有大片魚群匯聚。

這些魚兒圍繞著木船轉了兩圈,又迅速潛入河中,很快又浮上水面,左右轉圈。

呂三沉聲道:“前方水下,全是巨石,數量還不少。”

“是有人故意放置!”

張老頭面色陰沉道:“這條河道,老夫走了七八十來回,其他地方不好說,但這里肯定平坦。”

李衍若有所思,“你們當時出事是在哪里?”

張老頭回道:“就在前方不遠處!”

李衍頓時了然,“呂三兄弟,探探那些暗石附近,是否有機關。”

呂三點頭,立刻掐著手訣,拍動水面。

魚群在河中頓時,上躥下跳,沖向暗石。

咕嚕嚕!

前方水面忽然冒泡,隨后藍色的火焰自水面升騰而起,甚至還有油脂涌出,隨之燃燒。

“這是龍火!”

旁邊的沙里飛眼睛一亮,連忙開口道:“我在那些書上看過一個事,唐末天下大亂,各地征戰不休,有江左方士弄出‘龍火’機關。”

“這機關可于水中噴火,截殺往來船只,神秘莫測,只是制作方法早已失傳,沒想到還有人會。”

就在這時,天空一聲鷹啼。

呂三連忙指向右側山坡,“那邊有幾個人來了,手里還扛著大家伙。”

山中濃霧遮掩,他們沒人有眼神通,但鷹隼視力非凡,能夠看得更遠。

李衍心中升起不妙的預感,沉聲道:“別留手,先把他們搞了!”

說罷,掐動法訣,小指一挑。

霎時間,周圍陰風呼嘯。

一個芻靈紙人,頓時從腰間皮囊飛出,順風而起,向著山上飛去。

動作更快的是呂三。

他一拍妖葫蘆,毒蜂率先飛出,沖入濃霧。

很快,山上便傳來慘叫聲。

芻靈紙人御風而飛,隨后趕到。

李衍閉著眼睛,通過芻靈看到山上動靜。

那是一群身著白袍的漢子,袍子上滿是白灰,臉上還蒙著面罩,被毒蜂攻擊,正一個個慘叫打滾,雙手亂撲騰。

他們身邊,橫躺著一根碗口粗的竹筒,后方有麻繩,也不知是什么器物。

毒蜂毒性霸道,刺痛令人癲狂。

有一人被蟄的喪失理智,當即端起竹筒,本人一拉后面麻繩。

霎時間,藍色火焰混合著油脂噴濺而出。

好似火龍吐息,當即便有不少毒蜂被燒成焦炭,但更倒霉的是他的同伴。

那人舉著火桶亂噴,周圍不少人中招,渾身被火焰籠罩,慘叫著從山上滾落。

噗通!

看著從山崖上墜落的火人,張老頭立刻提起警惕,“快快,對方有火器,退后!”

李衍也是面色驟變,收起芻靈。

“是冥火銃!”

“我上守山,伱們協助!”

說罷,又從懷中取出甲馬,綁在雙腿之上,步罡踏斗,掐動法訣,“諾皋!六甲九章,天圓地方。四時五行,日月為光。禹步開道,蒼龍扶轂,白虎扶符…”

咒法一起,頓覺周身陰風鼓蕩。

李衍雙腿暗勁勃發,嗖得一下縱身躍起,在暗勁和甲馬的加持下,竟直接跳出十米遠。

他落在山崖巨石上,接連兩次借力,便騰空而起,消失在濃霧中。

“飛,飛了…”

有船工被驚得目瞪口呆。

眼前景象,已超出了他的理解。

另一頭,李衍速度飛快,耳邊風聲呼嘯,沿著山坡而上,很快找到那幫人。

竹筒火焰已經噴完,而害了同伴那人,也被剩下的毒蜂蟄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沒了動靜。

李衍連忙上前,一刀劈開竹筒。

果然,里面的機關很是熟悉。

這幫人知曉冥火銃制作之法,但工藝水平不夠,便干脆放大,用竹筒代替。

雖說簡陋,卻節省了材料和精力。

還有方才的“龍火”,都是唐末亂世時才出現的東西。

這幫人,莫非不是來自排教?

咚咚咚!

就在他沉思之時,遠處忽然響起鼓聲。

鼓聲密集,令人煩躁不安,周圍毒蜂也是上下亂飛,差點兒要攻擊李衍。

呂三察覺不對,立刻用妖葫蘆收回。

李衍則面色陰沉看向遠處。

只見陡峭山道上,又來了一隊白袍人,同樣抗著根竹筒冥火銃。

而在他們身前,一名紅衣番僧正拍著手鼓。

那手鼓年代古老,周圍鑲嵌銅鈴,還用藏銀雕刻花紋,以瑪瑙、松石等點綴,顯得五顏六色。

這番僧滿臉絡腮紅胡,雙目微藍,有些禿頂,赤足在山間行走,口中更是不停念誦咒文:“唵、班札、薩嘛呀、札札”。

聲音詭異,似魔音灌腦。

隨后,李衍便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對方身后,紅色煙霧升騰,竟飄起一尊神像,模模糊糊,卻能看清輪廓:

那是個一身黑色皮膚的女子,滿口流淌鮮血和油脂,揮舞著人頭長矛,脖間掛著頭骨花環,還有跳動心臟作裝飾。

其周身,更是纏繞著一條條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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