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塞爾城南,圣西里斯,夏落理大街。
街道很寧靜,聽不到什么喧囂聲。房屋有點老舊,可布局還挺合理,地面也很干凈。比利時好歹是發達國家,一兩百年的財富積累下,普通民眾的生活還是很愜意的。
街邊一家店鋪前聚集著幾名家庭主婦,笑談間挑選新鮮的水果。弗林夫人便在其中,幾個好友見面都夸贊她氣色好,還說她穿著時尚,極具風情。
對于朋友們的話,弗林夫人只報以微笑和感謝,同樣也贊美別人幾句,態度相當謙和。只是等她捧著裝滿食物的大紙袋離開,她的朋友們立馬望著她的背影交頭接耳。
“看看那件低胸碎花裙,她很久沒穿這么艷麗的衣服了,這絕對不是給她丈夫看的。”
“她連走路的姿勢都不同了,你看她那腰扭動的,裙角都在飄。”
“我丈夫說,曾經在酒館里聽弗林先生訴苦,似乎他們夫妻之間有點問題。”
嘖嘖嘖
幾個女人紛紛搖頭,最后得出結論——弗林夫人只怕是有情人了,至少是在吸引某個男人的目光。
在街道的另一邊,胸前掛著相機的馬林科夫也盯上了風韻煥發的弗林夫人。這個帥氣的東歐小伙子主動上前,微笑著詢問能否給美麗的女士拍張照片。
“女士,您的氣質吸引了我。成熟中風情四溢,和這古舊的街道有著鮮明的反差和對比。一件普通的碎花裙都被您穿出了時尚感,凸顯美麗動人的體態。我忍不住想要留住您生命中的這一瞬間。”
恭維話說的太好聽,弗林夫人真是受寵若驚。她今天難得換了身裝束出門,沒想到竟然獲得和平日完全不一樣的待遇。不但朋友們表示歡迎,還有這年輕的小伙子主動要求留影。
“抱歉,我英語不太好。你能說法語嗎?”弗林夫人其實猜到眼前小伙子的意思,可她還是覺著自己應該矜持一下。
“當然。”馬林科夫換了法語,再次表述自己的意思。他很快得到了弗林夫人的同意,拍了幾張照片后,更是不斷的夸獎女士的容貌氣質和衣著品位,“您一定有個幸福的家庭。”
馬林科夫的話語換來弗林夫人的歡心,他順勢詢問了女士的家庭狀況,甚至表示想去對方家里拍幾張照片。
“哦,年輕人,你可真會逗人開心。不過去我家就太夸張了,主要是家里太亂,我必須拒絕。”弗林夫人笑哈哈的接受了從天而降的恭維,卻還是推掉了后續的要求。
馬林科夫沒有再堅持,微笑著送弗林夫人離開。等后者走遠,他偏頭貼著衣領低語道:“應該就是這家人,一家三口,還有個女兒。女兒最近交了個男朋友,是個亞裔,在家里。”
衣領下的微型耳機中傳來另一個聲音,“跟任務簡報上描述的完全一致,我們要現在動手嗎?還是入夜了再說。”
“現在動手吧。”馬林科夫看看時間,快中午十二點了,“我擔心目標會逃,或者還有別的人插手。”街道上開過來一輛廂車。車門拉開,他輕快的跳了上去。
車內除司機外還有兩個高大的壯漢,塊頭太大,面相太兇,不如帥氣的馬林科夫容易接近目標。這兩人都戴著頭套,必要時隨手一拉就能遮住面孔,手里抓著槍械,附帶消音器。
老加洛林勃然大怒,自然要讓自己的憤怒得以釋放,意志化作具體的命令。
二十四小時前,來自東歐的馬林科夫帶隊抵達布魯塞爾。作為加洛林家族的殺手,他這次受命前來干掉一個叫‘維克多’的亞裔年輕人。
殺手平日都獨來獨往,行蹤隱秘。家族的任務下達后,馬林科夫就在暗網上發布信息,挑選一些值得信任又能力不俗的人組建行動團隊,算是特別看重這次的任務目標了。
任務發布時,關于目標的資料很少,連張清楚的近期照片都沒有。可就在不久前,加洛林家族發來了更詳細的信息,包括從outube上下載的幾段視頻。
一場玩鬧似的格斗比賽,看不出水平高低。只能說作為目標的‘維克多’身材不錯,讓一向自認帥氣的馬林科夫都妒忌——在很多西方人眼里,亞裔就應該唯唯諾諾才對,昂首挺胸就是罪。
通過這個視頻,加洛林家族很快追查到了當天露天part的組織者,再從組織者口中得知了更多的信息——那天發生了車禍兇殺案,周青峰和伊芙都在警方那里留底了。
現代的戶籍系統讓殺手們很輕松的找到弗林一家的住址,也找到了正外出購物的弗林夫人。
廂車向前,很快超過在人行道上的弗林夫人。透過車窗,馬林科夫都有些惋惜的嘆道:“我喜歡這種美艷而有風情的成熟女人,她渾身都散發著魅力,叫人迷戀。”
車內的同伙獰聲笑道:“資料上顯示她有個漂亮的女兒。你待會殺她們之前,可以盡情享受一番。”
話音剛落,幾個殺手哄聲大笑。
此刻在弗林家內,周青峰剛剛起床。他躺在二樓的臥室大床上,正在想自己該怎么辦?
黃鸝昨天發來警示,提醒他要注意,有人正想找他麻煩。
然后呢
好像沒啥怎么辦耶!
難道要趕緊逃走?
雖然已經算是個必須藏身黑暗的人物,可周大爺從來沒有躲躲藏藏的自覺。他想著自己都已經到比利時了,應該算安全的可能吧。
周大爺可一點也不喜歡被人像兔子般攆的到處跑。
樓下傳來房門聲,聽腳步應該是弗林夫人回來了。木制樓板真的不怎么隔音,待在二樓就能感覺到那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正走過客廳,進入廚房,將手中抱著的重物放在餐臺上。
看看時間,大概要做午飯了。
弗林夫人挺漂亮的,很可親的那種。她是全職太太,結婚后一直操持家務,性格溫和,很樂意照顧人。周青峰住進來后,她還突然跑去燙了個‘大波浪’的頭發,更添幾分風情。
在別人家里白吃白喝也不好,周大爺也沒想到殺手會立馬就出現。他反而決定下樓去幫弗林夫人做午餐,畢竟前天在廚房和對方的‘互動’挺好玩的,他決定有機會再來一次。
當周青峰下樓時,馬林科夫的廂車繞了一圈,從弗林家門口路過。兩名高大的東歐壯漢先從車上下來,相隔幾十米盯著道路兩頭。
歐洲城市的街道普遍很窄,由于城市建設太早,缺乏停車場,居民們只能把車都停到道路兩旁。街道上大多是兩三層的房屋,一圈房屋圍成閉環,叫人沒辦法輕易從后門進入。
馬林科夫在弗林家門口下車,看看盯著兩頭的同伴,稍稍吸一口氣,一手伸入肋下,隔著衣服握住掛在槍袋上的手槍,一手上前敲門。
弗林太太剛回家,大門沒關,一敲就打開了。
房門后就是客廳,正對樓梯。周大爺恰好樂哈哈的下來想去廚房幫忙,順帶跟弗林夫人‘聊聊天’。他看著房門打開,有個金發的老外就站在外頭,單手斜插在胸肋間。
馬林科夫原本以為會碰到來開門的弗林夫人,臉上還掛著笑,想著要怎么忽悠幾句先進家門再說。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如此輕易的撞見價值兩百萬歐的目標。
拔槍,瞄準。
噗噗幾聲,數發子彈就朝周青峰射了過去。
快,準,狠!
出手便不留情。
消音器還完美的掩飾了槍聲,這將是一場教科書般的暗殺行動。
就是沒打中。
子彈射入樓梯,在木板上留下幾個小孔。不留意甚至都難以發現。
馬林科夫差點以為自己眼花,對面的目標在他拔槍的那一刻還懶懶散散的下樓,可一眨眼就閃進了廚房。其動作之敏捷,就好像視頻快進了一般。
從來沒見過竟然有人能速度這么快。
守在道路兩頭的同伙都看到馬林科夫突然拔槍,連忙在對講機里問道:“發生什么事?”
“我看到目標了,可是沒打中他,讓他躲開了。”馬林科夫對著領口說道:“我現在進去。”
“需要幫忙嗎?”同伴問道。
“不需要。”馬林科夫雙手據槍,緩緩走進了客廳。他甚至聽到近在咫尺的廚房方向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呼,“啊,維克多。你這孩子怎么突然出現,嚇我一跳。我中午打算做。”
周大爺才是被嚇一跳呢。
下個樓而已,門口就有人朝老子開槍?
我的小心肝啊,差點就被人給打中了。
這年頭的歐洲咋這么危險?
從廚房到客廳,也就只有幾步距離。殺手就在外頭,正握著槍步步進逼。
弗林夫人原本背對廚房門口,正手持一柄尖利的菜刀準備切萵筍。她感覺身后刮一陣風,回頭就看到周青峰很緊張的站在身后,還欲言又止的模樣,“孩子,你怎么了?”
呃,周青峰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他腦子飛速的轉動,雙臂向前一抓,幾乎抱住弗林夫人說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但不知道該怎么講。我希望在我說之前,你能先閉上眼。”
情急之下,周青峰語氣強硬,帶著不可違背的意愿。他雙手甚至用力較大,也不容弗林夫人拒絕。這氣氛頗為怪異,很是令人不安。
對周青峰的奇怪表現,弗林夫人很是驚訝。她立馬想到前天晚上,兩人在廚房的經歷,頓時有點臉皮發燙。
“哦,維克多,我想我也許給了你一些錯誤的信號。”弗林夫人似乎很為難,偏偏就聽話的閉上了眼睛,可她嘴上卻沒停,“希望你的話不要讓我太難堪。畢竟我們之間”
“我保證不會讓你太難堪。”周青峰都沒多想,他只是覺著待會打打殺殺的場面會非常火爆,最好穩住這位家庭主婦,至少別讓她被嚇的到處亂竄。“你千萬別睜開眼睛。”
順手將弗林夫人手里的那柄切菜的刀接下,周青峰幾步走到廚房門口。這時馬林科夫已經逼近,槍口就指著廚房。
地面上,客廳方向有個影子正在靠近。周青峰背靠廚房門口,想都不想,甩手就把手中的菜刀從外丟了出去——利刃嗖的一下飛射。
西式廚房刀具跟東方的不一樣,尖頭,類似匕首。
馬林科夫只看到廚房門口忽然出現一只手,緊跟著一柄利刃朝胸口飛來。若是他站著不動,也許能打中周青峰那只手,可他自己必然被那柄刀穿透胸膛。
快,一切都非常快。
馬林科夫可沒想同歸于盡。他連忙一偏身子,刀刃唰的一下從胳膊上飛過,劃破了他的西裝,還留下一條血痕。這身形移動,槍口就無法維持,只見一道人影嗖的竄向了餐廳。
馬林科夫一咬牙,忍痛沒出聲。他再次雙手據槍,瞄準了餐廳方向‘噗噗噗’的連射幾發子彈,可都沒能跟上那道人影。
餐廳和廚房正對,弗林夫人還閉著眼睛站著呢。她這會也緊張的很,胸膛一次次的深呼吸,還在等周青峰要說的話。她既怕少年不說,卻又怕少年亂說。于是她主動的開口
“孩子,你說自己從小就是個孤兒,沒有母親的照顧。我知道你也許對成年的女性有些特殊的感情。這我能理解,甚至有些特別的開心。我這兩天的心情也很特別,總覺著你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
“是的,是的。”周青峰正躲在餐廳的桌子后。正門的光線透過客廳,把殺手的身影映照在地面上。這是他觀察對手的唯一辦法。
可就這緊張的時刻,周大爺還得跟弗林夫人聊天,“站在別動,千萬別睜開眼睛。你一睜開眼,我就沒勇氣跟你說話了。”
“維克多,你太淘氣了。”弗林夫人一副拿周青峰沒辦法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氣,又嘆了一聲,笑著說道:“實際上,我對你也有一種莫名的好感。
不知為什么,只要觸碰你,就忍不住想親近。那種心跳的感覺太過強烈,讓我感到羞恥。上帝啊,我在說什么?我不該跟你說這些。也許是日常的貧乏生活讓我有些渴望,渴望有點不同的激情。”
馬林科夫稍稍回頭,就發現剛剛射向他的利刃竟然釘在身后的房門上,入木三分。這要是真被射中就死定了。他咬咬牙,對周青峰更恨幾分,只是槍口卻一直找不到目標。
于是馬林科夫調轉槍口,想先解決了廚房那個呱躁的女人。可他槍口一轉,地面的影子就也跟著轉。躲在餐廳桌子后的周青峰頓時大急,起身從餐桌的果籃里抓了個蘋果
一顆蘋果被周青峰丟了過來。
正中馬林科夫的腦袋。
整顆蘋果在碰撞中都碎裂了。
馬林科夫從未想過自己有天會被一顆蘋果打的這么慘。亂丟水果是小孩子才干的事,力量怎么會如此之大?
他覺著自己要被砸成了腦震蕩,踉踉蹌蹌反而倒退幾步。可這家伙咬著牙,還是沒出聲,穩住腳后齜牙咧嘴,噗噗噗幾槍朝餐廳方向射擊,子彈穿過餐桌,打出好幾個洞。
另一頭的弗林夫人聽到砸蘋果的聲音,也聽到微弱的槍聲,卻不確定發生了什么事。她還閉著眼睛,奇怪的問道:“維克多,你在做什么?”
“我,我很緊張。我突然忘記我要說什么了,我大腦一片空白。”周青峰還在餐廳方向,被嗖嗖射來的子彈逼的只能躲到靠墻的位置。他大喊著掩蓋異常的聲響,“我必須重新組織言語。”
“哦”弗林夫人以一種寵溺的語調嘆了聲,“維克多,你真可愛。你讓我想起年輕時的甜蜜和沖動。我第一次和男生約會的時候同樣緊張。我甚至都不會說話,真尷尬。”
“是啊,是啊,我現在就是這種狀態。”周青峰跟著大喊,“拜托再給我點時間,我馬上就好。”
咦,不對呀!
我這是在說什么?我正被人刺殺呢。
馬林科夫打掉半個彈匣的子彈,卻連周青峰一根毛都沒傷著,還要聽兩個狗男女如偷情般嬉鬧互動。他抹了抹臉上撞碎的蘋果渣,都快氣瘋了——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