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干cuì不選“人”:聽濤閣里連修仙者帶侍從仆役好幾千人,就沒一個她能用的,所以剩下的最后一條路,就是自己生造一個出來。
正好她身具乙木之力,正好月光杯當中的凝露還有許多存貨這么兩個旁人無法企及的條件,終于讓她在短短兩刻鐘之內,強行催生了一只巨竹妖出來,這本是仙家才有的手段。要知道就算是陰九幽這等神人,也無法附身在草木頑石之上,理由很簡單:
這些東西,都沒有靈知,沒有魂魄。
既然沒有腦海可容身,魂修又談何入侵?
所以寧行將這許多竹子催化成了巨妖精還不夠,它只具備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卻沒有靈智;直到得了帝流漿的灌溉,才算是真正地“開竅”了,從此有了和其他生靈一樣的三魂七魄,有了最基本的意識。
魂魄既生,那么它就不再是精怪,而是一頭合格的妖,也終于符合了魂修入侵的最基本條件。
這妖怪的身軀是由百萬音竹聚合而成的,因此也融合了百萬音竹的生命精粹。單論生命力而言,煉神期的妖怪也未必趕得上它,所以這就滿足了動用請神術的第一個條件——請神的身軀能夠承載神境降臨所帶來的壓力。
請來的神越強大,對肉身的要求就越高。寧行第一次施用請神術,就足足十天不能動彈。這源于長天神力對她身軀造成的破壞;而上次乾清圣殿在云夢澤紅谷內請來蠻祖,甚至是動用了血脈被提純了數倍的蠻人后裔,并且術后這人直接暴斃了。若有可能。寧行也不打算整出這么大陣仗,可惜陰九幽也是神境,想請他降臨絕不可能是沒有條件的。
那么請神術的第二個條件,巨竹妖也是輕松滿足,那就是它得自愿念誦這段口訣。
它從誕生靈智到現在連一刻鐘都不到,甚至連“自我”這兩個詞的涵義都才剛剛領會,自然不會拒絕主人的任何命令。哪怕于己身有害。所以寧行要它念什么,它也就跟著念什么。這段口訣完全可以用神魂發出,只不過請神的媒介魂笛在它手中。自然由它請到陰九幽。
其實方才寧行見到陰九幽點頭同意,心下是有些沉凝的,因為這就意味著陰九幽在壓制長天神魂的同時,猶有余力接受信民的要求。降臨人間。亦即是說。他現在的魂力的確比長天強大很多,若沒有她從中設法,恐怕情|郎要脫出神魔獄仍然任重道遠,中間不知道還要經lì多少波折。
陰九幽望了她一眼,才將魂笛橫到巨竹妖嘴邊,幽幽地吹了起來。
沒有半點聲音傳出。
寧行制造出這般排場,結果巨竹妖的笛音,居然吹不響'元容方要冷笑出聲。卻覺一股難言的哀傷掠上心頭,腮邊一涼。似有液體滾落。她伸手一抹,才發現眼角不知何時已淌出了淚。
聽濤閣內的情景,就像一張無聲的默片,畫面就定格在所有人抬頭,聽一只剛剛誕生的巨竹妖吹笛的一幕。
晚風吹過,拂動巨竹妖身上的綠葉,送出沙沙沙的聲響。
然而除此之外,偌大的聽濤閣,偌大的中京內城都寂靜下來,那些燈紅酒綠、那些鶯歌燕舞,俱都消聲匿音。這個城市,像是瞬間就被搬空,只有風兒吹動窗欞、樹葉、燈籠、風鈴,以及一切有形之物的聲響。
魂笛是召喚鬼魂之用,它發出來的,原本就不是聲音,也根本不被人耳所接收。
包括姬元容姐妹、皇甫銘等人在內,在巨竹妖剛剛吹出了第一音的時候,識和泛起了第一波漣漪。
那些怔然而立的人們,臉上都帶出了奇異的表情。雖然此時無聲,他們識海當中卻分明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始zhong回響。這聲音極是奇特,誰也說不清它到底是什么,如歇潺潺,如幼鹿呦呦,如春雷乍乍,如秋蟲呢喃,如風吹楊柳,也如海潮涌動,是萬物之聲,卻又不限于萬物,卻似是這世間一切之有聲。
但凡聽到此聲者,都覺心靈恬靜、喜樂融融,像是蜷縮在母體之中,安全、溫暖、舒適,臉上也忍不住帶出了笑容來。
可是漸jiàn地,聲音變了。中京內城的凡人臉上,先是驚奇,而后慢慢地轉變為恐懼、悲傷、愁苦、驚懼等等數也數不清的情緒。這許多情緒揉雜在一起,硬生生拗出了無數張臉譜。
識海中的這支曲子既無調,也無律。因為沒有音符,所以它不遵從任何人類所譜寫的樂理,既不以旋律打動人,也不以情愫感染人——有聲的音樂,必須要遵循相應的規律,音符、節拍、韻律這才能成就美感,所謂有聲則有分,有分則不宮而商矣。
可是音樂之所以美妙,乃是因為它以旋律來激發人心的情感認同,即是“聲”“情”并茂,如果沒有任何生驗,那么再完美的樂聲也激不起共鳴,這就是所謂的對牛彈琴。然而魂笛最霸道之處,就在于它略過了聲音這一步,直接引起了靈魂的震顫,只將人心最深處的思緒牽引出來,除非聽者心靈純凈如初生嬰兒,否則不可避免地都要被拖入回憶的漩渦之中。
芯命吹起魂笛聚攏人間早夭的小鬼時,激發的是它們心中最美好童真的回憶,以期滌凈神魂,使其不化為惡鬼,才能超渡往生;可是陰九幽卻是反其道而行之,這無聲之曲吹出來后半部分,卻是在聽者心中撕開了血淋淋的傷口,將那些最苦痛、最黑暗、最丑惡,同時也是埋藏得最深的記憶片段,從塵封的黑暗角落里毫不留情地拖拽出來,逼迫他們不得不重新面對。
有道貌岸然的修仙者,記見了自己曾為凡人時餓倒路邊,被善心人所救,結果反倒恩將仇報,殺了恩人奪其家產;有賭徒就記起了自己為了還上賭債,騙走街坊的孩子賣掉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