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心也都像被扎了一針似地,突然疼得厲害。只是她這一下出手也極輕巧,根本不曾驚碰了下方那一塊與根系相連的樹皮,就穩穩地扎進了小樹主干的髓心位置。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后用匕首在水囊頂部輕輕一挑,開了個小口子,吩咐旁邊的護衛將它提高,隨后附耳在藤條上聽了半晌,這才道:“成了。”
鶴長老面上帶著驚喜之色,也附耳聽了一會兒,語中帶出幾分佩服:“辛苦你了。這辦法你怎想出來的?”
寧小閑想出來的辦法,說穿了不值錢,就是給這棵病懨懨的小樹掛點滴、打吊瓶。“血梧桐只剩這一小片樹皮連結主干和根系,所以底下空有海王鯨的養分,卻幾乎吸不上去。時間一久,樹身上的脈絡越來越脆,養分丟失越來越嚴重。”看這小樹的模樣就知道了,葉子已經全部蔫掉,眾多枝干壞死,乃是它自發地將剩下的那一丁點兒可憐的養分,全部輸送到主干上去了,可見它既渴又餓,空長在天下人都羨慕不已的生命精華中,就是汲不上來。
鶴長老長嘆了一聲:“不錯。我們都診出了它的病因,卻偏偏想不出你這種法子,居然繞過這一小片樹皮,直接將生命精華灌到它的樹干里頭去。唉,果然是奇思妙想。”
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這哪里是她的獨創?只是這個世界的修仙者體質太強悍,只要不是致命傷,根本用不著輸液手段也能活下來,并且快速痊愈,所以這種治療之法在地球雖然曾是一大創舉,但在南贍部洲始終用不上。
而她也知道,華夏的行道樹也常常打吊瓶的呀,有時是因為病蟲害,有時是因為剛剛移植的小樹根系受的損傷未復,吸不上土里的營養,所以要打打吊針輸送營養液。不過原理都一樣咯,她甚至還看過一棵可憐的小樹,被熊孩子幾乎剝去了一整圈的樹皮,只留下了可憐巴巴的一小塊,園林工人為了救活它,也使用了吊瓶,直到新的樹皮長出來。
普通的樹木可以這樣做,那血梧桐沒道理不行啊,它再怎么金貴,說到底還不是一棵樹么,輸送水分和營養不一樣要靠著樹皮?她曾看過有些樹木中間已經空心,可是仍有勃勃生機,就是因為樹皮還存在,能夠輸送養料的緣故。
之所以要豪豬刺,是因為這種尖刺不僅剛硬,并且是中空的,正適合當針頭使用。剛才她在水囊上開了個口子,空氣涌進去迫使藤條里的紅液開始流動,慢慢地灌注到血梧桐樹心里去。有了這些生命的精華,血梧桐的饑渴得到滿足,也會暫時脫離生命危險。
現在,它從死神的懷抱里掙脫出來,變成了重癥病人,等待她妙手回春。而由于她剛剛施展的手段,身邊的眾多丹師也開始表現出了對她的信心。那么,她可以進行下一個步驟了。
“若無意外,它暫時不會死了。”觀察了半個時辰后,她對鶴長老道,“接下來的救治并不容易,我需要這些東西。”她遞過去一張長長的清單,以鶴長老的涵養都忍不住手一哆嗦,逐一看完之后臉色更是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
“光是海王鯨的生命精華就要十囊!草木精怪的草木精華兩百份!血肉灰五十副……”他只念了開頭幾樣,聲音就噎住了,腦海里只浮現兩個大字:敲榨!
這小丫頭片子好大的膽,敲榨敲到隱流頭上來了!
他感覺到額上的青筋直跳:“救活血梧桐,真要用到這些東西?”
“自然!”寧小閑眼也不眨地開始撒謊,“救治至少要持續五日,海王鯨生命精華根本不能停,怎么也得用上十囊。另外我的獨門秘法需要的珍貴藥料極多,這也是無法之事,總不能行百里半九十,功虧一簣。”她老神在在,“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果鶴長老認為這些材料太過貴重,咱……大不了不救就是了。”
能救而不救,這要是傳出去,鳩摩會剝掉他一層皮!偏偏這兒可有幾十雙眼睛盯著,幾十對耳朵聽著呢。這些藥物歸隱流所有,又不是他自己的私貨,藏著腋著算怎么回事?
“若用了這么多材料仍救不活,又怎么說?”
“我自當全力以赴,不過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她看鶴長老又有快要暴走的趨勢,趕緊改口道,“血梧桐若救不活,我甘愿去荊棘堂領罰。”這里畢竟不是華夏,那一邊病人將全身家當都投入治療,但最后醫院輕飄飄地來一句:“不行了,治不好了。”這例子比比皆是,可妖宗哪吃這一套?
鶴長老半天作聲不得,最后重重喘了幾口氣,這才道:“好,好,我給你備齊,給我半天時間。”
“辛苦長老了。”她笑著稱謝,然后丟下了第二顆炸彈,“另外,我治療血梧桐的時候,誰也不能在旁邊看著。”
“什么?”鶴長老一愣,呼吸頓住好久,才將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地,“不成,不成!這是宗中重寶,怎能由你單獨和它呆著?”
“有道是,法不傳六耳。”她堅持道,“我這上古秘法,決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請長老體察我的苦衷。”
旁邊有個丹師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指責道:“宗派重寶遭此大難,你竟還為著一己之私?”
寧小閑冷眼看著他:“你大公無私,你來救罷!”
這人頓時緊緊閉上了嘴。
她轉頭對鶴長老道:“醫士救人,也有秘法不外泄之舉;我救這血梧桐也是一樣,秘傳之法決不可泄露,否則您就是命人捉拿了我,我也救不了它。”
他惱恨地瞪了她半晌,才問道:“你有多大把握能救活?”
“七成。”
這已經是出乎意料的成功率了。鶴長老頓時泄了氣,像個被戳破的皮球:“好吧,不過此事我作不得主,你跟我去鳩摩大人那里說說。”茲事體大,他不過是個長老兼仙植園副園主,哪有權利定奪?
此時夜色已經深重,然而事關重大,鶴長老仍然連夜帶著她抵達了鳩摩的居所。
門主大人的莊園在一片小湖旁邊,面積至少是她的十倍,看起來雍容又氣派,如茵的綠草修剪得很整齊,繡球花裝飾著外墻,院墻內還栽著很大一顆金合歡樹。只是入冬之后不開花了,有些光禿,但始終有淡淡的香氣傳出。
兩人在廳內靜候。很久之后,鳩摩才披著大氅走了出來,膚色微微泛紅,更顯得面孔愈發圣潔,而身材越發妖嬈。她看到寧小閑,眼里飛快地閃過一抹異色。
是錯覺么?寧小閑怎么覺得,鳩摩眼中閃動的是不喜的光芒?不過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人家記住她了,她自嘲道。
長天不吱聲,而一旁的窮奇嘿嘿笑道:“這味道、這味道。嘿嘿,這只鳳凰剛剛行過房。她就是用清潔術再洗一百遍啊一百遍,我也能聞出她滿身的情|欲味道來!”
看來她打斷了門主大人的閨中樂事,寧小閑不自在地低下了頭。不知鶴長老看出來了沒有,不過他臉皮厚,面不改色地輕咳了一聲道:“門主,血梧桐醫治有望,然而寧小閑有些醫治上的要求,屬下不敢作主,還請門主定奪。”
鳩摩原本蹙著眉,聞言抬頭,目光中閃過喜色:“血梧桐果真能治好?”
“七成把握。”寧小閑道,“不過我行秘法時,須無旁人在側,方能專注。”
鳩摩漫不在乎地對鶴長老道:“那好辦,弄間屋子給她。”
“門主。”寧小閑不等鶴長老接話,搶先道,“我需要的是絕對安靜的環境,所以,不能有人在側,不能有他人的神念窺探。”
鳩摩這才正眼看她:“你的意思是,誰也不能看?”
“是!”
鳩摩一雙好看的黛眉頓時豎了起來:“好大的膽子!血梧桐乃本門重寶,怎能由著你胡來?”她面相雖然稚嫩,但一變臉仍然有赫赫兇威撲面而來。
“血梧桐命懸一線。我這治法又頗兇險,只要受到半點打擾就前功盡棄。”寧小閑卻像根本不受她的威勢影響,堅持道,“我方才以吊針之法暫時吊住了血梧桐的命,讓它還能再多活幾天。但若不及早救治,它遲早也還是要死的。”
鳩摩移目望向鶴長老,看他點頭以示寧小閑所言不虛,這才淡淡道:“血梧桐如此危急之時,你還有膽子跟我討價還價,看來你入宗時日尚短,還未見識過荊棘堂的本事。”
若論口頭之利,寧小閑怎會輸人?她微微一笑道:“我這救治之法講究心細手穩。若是到荊棘堂走一趟再出來,恐怕我的手腳就沒那么穩了,血梧桐如此嬌貴,萬一失手,我死不足惜,這世上可就又少了一株神物。”她之所以拖到現在才來毛遂自薦,不就是為了等鳩摩幾乎陷入了絕望,這才會答應她的條件么?
并且她也有八成的把握,鳩摩會把握這最后的機會。rs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