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且慢

第四十三章 心有所依

落日西斜,紅霞在荒廢大院里拉出兩個人的影子。

一道身形筆直,另一道前凸后翹。

夜驚堂手持青竹,站在院落中,先抖了個槍花。

啪——

清脆鞭響傳開。

夜驚堂自幼學刀槍棍棒,這種耍帥的花活兒,練得十分老道,因為身為男子,四肢修長,看著非常俊氣。

裴湘君微微點頭:“不錯。不過這些花活兒,只能騙騙江湖俠女,實戰沒用。”

夜驚堂沒有回應,全神貫注,學著裴湘君的動作,拿著青竹慢慢旋轉,緩步前行,繼而劈槍,認真揣摩招式中暗藏的玄機。

裴湘君見夜驚堂一遍就能記住動作,眼神頗為贊許,擺出高人姿態,圍著轉圈兒開始講解:

“看一遍就能照貓畫虎,記性真不錯。所謂武功,武為招式、功為內勁……勁……”

夜驚堂聽見沒聲了,心中暗暗搖頭,繼續全神貫注研究招式中暗藏的運氣門道,速度雖慢,但每一次的進度,都是立竿見影。

只見來回演練不過三次后,空地上就出現了微風,帶起了周身的落葉。

呼~~呼~~

來回往返五次后,竹林間刮起橫風。

呼呼呼——

落葉紛飛如龍卷。

(⊙_⊙)

媽耶……

這是啥……

裴湘君愣在原地,紅唇微張,如杏雙眸都瞪圓了。

夜驚堂對此習以為常,持青竹繞周身飛旋,速度愈來愈快,感覺差不多后,猛然旋身,雙手持槍悍然劈下。

嘭!

地面猛然一震,隨風飄舞的枯葉,當即飛散開來,猶如暴雨,激射向荒院周邊。

咻咻咻——

而距離最近的兩顆竹子,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竟是被這一下直接震裂開來!

裴湘君站在三丈外,一槍拍下都震的她腳底發麻,這一槍內勁之渾厚可想而知。

嘩嘩嘩……

漫天枯葉,如鵝毛大雪落下。

夜驚堂收回青竹打量,卻見手中的‘長槍’,被他給拍碎了,變成竹刷子,略顯慚愧:

“力氣好像用過頭了。我重來一遍。”

用兵器講究技法,而非蠻力,否則質地再好的長槍,也扛不住八大魁全力猛砸,把竹竿拍碎,確實是發力不對。

但裴湘君完全沒有責備糾正的意思。

裴湘君目光中的震驚和錯愕,比駱凝、仇天合有過之而無不及,脫口而出道:

“你怎么會……”

話到一半,裴湘君想起夜驚堂的預言,強行憋了回去,盡力保持高手氣度,詢問道:

“你一遍就入門了?還是二哥以前教過你?”

夜驚堂從裴湘君手上取來竹竿,繼續在院子里演練:

“我底子打的厚,入門確實比一般人快。不過也只是入門快而已,義父教的刀法,我琢磨到現在,也才琢磨出兩招半,感覺自己還是有點笨。”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都不知道如何評價,畢竟‘天賦’高到天花板的見多了,高到天宮還是頭一次見。

怪不得會有那么漂亮的女俠倒貼……

換我……

呸……

裴湘君身為紅花樓女掌門,常年強裝鎮定練出來的定力,硬讓她壓住了目瞪口呆的沖動,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夜驚堂提著青竹,練習片刻后,發現三娘默不作聲不評價,又停頓下來,疑惑道:

“三娘?”

“嗯?”

“你覺得如何?”

裴湘君怕失去師長的氣度,不疾不徐點頭:

“嗯……天賦不錯,不過只會打套路,力道也控制不準,尚不能用于實戰。好好練,下個月去聚義樓和水云劍潭,指不定能派上用場。”

雖然言語平淡,但裴湘君心底卻非常激動,恨不得把夜驚堂抱起來轉幾圈。

馬上就要去水云劍潭周家,她本意是放低姿態和談,但夜驚堂天賦夸張到這一步,到時候完全可以直接‘出山’,先在周家臉上狠狠來一巴掌,再讓到場的江湖人看看,什么叫紅花樓的底蘊!

不說澤州的江湖名宿,恐怕就連丈夫是八大魁第一人的‘蟾宮神女’,都得驚掉下巴……

夜驚堂自然不知裴湘君的想法,聽見夸獎,露出一抹笑容,詢問道:

“霸王槍有幾式?”

“基礎槍招七式,組合起來就是千變萬化,能發揮多大威力看你自己。”

“‘黃龍臥倒’就是七式之一?”

“嗯。”

夜驚堂一聽才七招,笑道:“我還以為多深奧。三娘直接教一遍就行了,學這槍法哪需要一個月,三娘認真教,一個時辰我都覺得有富余。”

?!

裴湘君眨了眨杏眸,很想用師長口氣訓一句‘別飄、別好高騖遠’,但還真找不到啥理由,只是叮囑道:

“教你可以。但伱要記住,‘月棍年刀一輩子槍’,再愚笨的人,只要師長認真教運氣法門,都能學會招式。但學會是一回事,會用是另一回事兒,你明白意思嗎?”

夜驚堂自然明白,實戰不是砍木樁,招式強弱,取決于出手的時機,熟練度、身法、心機等等都配合無瑕,才稱得上會用一門功夫。

“明白,我會勤學苦練,爭取早日得心應手。”

裴湘君著實沒料到夜驚堂天賦好到這一步,有些理不清思緒,剛想擺開架勢,又提醒道:

“對了。裴家在京城扎根,被朝廷知道身份,肯定得把家底明細交出去,受朝廷管控,指不定還得被收重稅當肥羊宰。霸王槍名氣太大,在沒隱藏身份的情況下,不到萬不得已,且不可冒然用此槍對敵。”

“三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還有,你沒拜師,我按江湖規矩得藏最后兩招,日后感情深了,再教給你,你別多心。”

“呵呵,明白。”

……

-----

轉眼月上枝頭。

裴湘君穿好裙子,從小竹林里走出來,擦了擦額頭的香汗,心滿意足的上了馬車,留下一個精疲力盡的漢子。

夜驚堂練了半天槍法,體力消耗不小,在巷口目送馬車離去,歇了片刻,才扛著鳥鳥返回了院子。

吱呀——

門打開,入眼是整潔干凈的小院,銀色月光下寧靜而溫馨,但空無一人,也顯出了寂寥。

夜驚堂打開門的瞬間,眼底有點恍惚,回想起了上個月,安葬義父后,獨自一個人回到家里的場景——自幼長大的院子里,什么都在,卻缺了能給院子賦予‘家’這個字的人,給他的感覺,就好像一瞬間,這世上就只剩下自己。

夜驚堂站在空蕩蕩的院子外,并未和上個月一樣心里空落落。

畢竟義父已經魂歸黃土,而這間院子里的人,卻還能再回到這里。

夜驚堂提著單刀,走進正屋里,取出了沒喝完的烈酒,托著小板凳坐在了屋檐下。

鳥鳥蹲在了臺階上,看著空空如也的廚房,悶悶不樂:

“嘰嘰嘰……”

“會回來的。”

“嘰嘰……”

“她要是沒回京城,被我在外面遇上,我可就不客氣了。她先不講信用,可不能罵我不講俠義……你說啥?生米煮成熟飯,這怕是……這主意可是你出的……”

“嘰?”

鳥鳥茫然抬頭,攤開翅膀示意——鳥鳥餓,快去煮飯飯,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夜驚堂抬頭望著一輪明月,灌了一大口酒,好似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