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洪濤想的差不多,這群人根本不是盜匪,連業余盜匪都算不上,充其量算刁民。他們的村子離洪濤的營地不太遠,四公里左右,就在一條河邊。村子不大,六七十戶人家,最牛逼的一家人是用條破船倒扣過來當房子,半條船底已經破了,另外半條還算能擋風遮雨。衣服就更別提了,合算出來當劫匪的人還算穿得最體面的,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殘只能用蘆葦葉子、草席子和破布遮體。
“要是有吃的,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去搶官軍的船。你看了嘛,咱們走過的這幾家都有至少一天沒起過火了,也就是說最少也都餓了一天。如果換做我,還剩三天糧食就得出去搶,和我比他們算是善良人。”洪濤下了馬,背著手貓著腰鉆了幾家的小窩棚。窩棚里的人沒一個敢出來的,倒不是怕赤身不禮貌,而是怕剛剛焐熱乎了的身體出來遭受寒風吹。死什么的他們已經不怕了,本來就快餓死了,你給他一刀,他到省了受罪。
“我后半夜去審過那些人的頭領,他們說村子里半個月前就斷糧了。入冬之前他們還能去湖里挖些菱角、藕之類的吃,這一入冬,連嫩蘆葦根都吃不上。十月份這里剛剛發過水,魚也不好捕。南邊的地方他們也不敢去,說是朝廷要抓流民充邊,被抓淄得背井離鄉去極北之地凍死。眼看全村都活不下去了,這才起了歹心,想趁夜到運河上搶劫過往的運糧船,先吃飽肚子再說。至于事后有官軍來圍剿什么的,他們也不太在意,帶著家小、劃著小船在湖里找個小島躲些日子,官軍也就撤了,他們的祖輩就是這么過來的。我本來以為當年我們家就算夠窮的了,沒想到這里還不如北地呢。”孔沛和泊蛟也跟在洪濤身邊,泊蛟對內地的生活沒啥概念,孔沛卻深有感觸,話里話外的替這些人求情,生怕洪濤哪根筋搭錯了,這些人就都變骨灰了。
“泊蛟,你帶人給他們分點糧食,順便問問他們,愿意不愿意跟著咱們去北邊安家落戶。別的我不敢保證,凡是跟著咱們走的,給吃給喝給衣服穿,啥活兒也不用干,跟著走就成。到了地方,我按戶分他們田地,幫他們蓋房子,磚房是朝廷的圣旨,你問問他們里面有沒有識字的,不信就讓他們自己看愿意走的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老天爺專坑瞎眼的鳥,人要是想活下去,首先得自己想明白。”洪濤對這些人也沒什么好辦法,而且他知道,既然這里有,那別處照樣有,說不定這一片沼澤地區會藏著成千上萬的流民。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可能等在這里挨個村子救濟。再說了,光靠救濟頂個毛用,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口糧食,而是一個活下去的方法。
不知道是泊蛟長得比較讓人相信啊,還是那張圣旨起作用了,或者是洪濤開出來的條件比較優厚?過了沒多久,全村人就在幾個老頭的帶領下開始拆窩棚,把草席、破布、爛罐子破碗啥的好一頓收斂,全都綁成了捆,由成年人背著,拖家帶口的出現在洪濤眼前。
“你就不怕他們把虱子和傳染不起帶走?”洪濤對泊蛟的辦事能力很看不上眼,前面還有幾百里路要走,這些人體質本來就弱,還背著這么多東西,就算陸軍放慢了行進速度,他們也跟不上啊。再說了,這些東西帶著也沒用,百分百是累贅。
“不讓他們帶著就和要殺了他們一樣,反正也沒讓您背著。等到了楚州,我和當地借點大鍋,給他們燒水洗澡,然后再換上干凈衣服。現在換上,不出一個斜,還得成破布,您看這個路”泊蛟覺得洪濤才是棒槌,光為了看著舒服,一點不考慮實際情況。
“陛下,還是讓他們帶著吧這些東西對咱們來講是累贅,對他們來講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他們不會完全相信咱們的,這種心情您可能不理解,但是我能明白。”孔沛也跟著泊蛟一起勸洪濤,話里話外的意思倒是洪濤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那也不成人是好事兒,我不能讓好事兒變成壞事兒。士兵們的命也是命,染上病了也得死。先騰出一條船來,老人和孩子都上船,其余的跟著我們走。破爛必須扔掉,實在不成用鯨肉罐頭去和他們換,我就不信人能那么糊涂。”洪濤理解孔沛的感受,但理解歸理解,規矩還是規矩。自己可以舊能的讓這些流民好受點,但絕不會因為他們讓自己冒生命危險。
又折騰了一上午,部隊終于算是可以開拔了,這次多了幾十名步兵,已經換上帝服的流民吃飽喝足穿暖和了,變成了開路先鋒,仗著他們地形熟悉在前面開路,騎兵們則跟在他們后面,也免得被馬蹄踩過之后的路無法通行。
剛開始洪濤還覺得自己利用流民帶路的辦法挺聰明,可是走了不到十公里,就知道自己上當了。這十公里的路足足走到了傍晚,倒不是迷路,也不是流民們走不快,他們在這種路上行走非常矯健,和在官道上行走無異。問題是他們這一帶路,就不斷的碰上類似的小村子,少則三五戶人、多則幾十戶。既然碰上了,那還得收留啊,結果到了傍晚扎營時,隊伍里的流民已經增加到了小三百人。
“看到了沒,這些都是人精。讓看守他們的士兵提高警惕性,腦子里別光裝著同情。還是那句話,別讓好事兒變成了壞事兒。”洪濤算是看明白了,也想好了,明天說什么也不能再讓這些人帶路,否則自己的隊伍就得停止前進,回揚州去繼續征集船只和糧食。
“那要是我們自己走,也遇上這樣的村子呢?”泊蛟提出一個很尖銳的問題,救還是不救。
“遇上就帶著一起走,我已經讓人拿著我的親筆信返回臨安告訴羅有德,讓他征集運輸船,沿著運河兩岸再掃一遍,爭取把招募墾荒的告示多貼一些。我們再從這些流民里迅個德高望重的留在楚州,到時候幫著一起尋找這里的流民,說服他們坐船回臨安,然后用海船統一運到登州去。其它州縣也一樣,吃得上飯的不愿意背井離鄉,那就先從吃不上飯的人下手,有多少湊多少,一律向沿呵市遣送,沿途各州縣必須解決吃住問題。”
洪濤不是不想帶著這些人,而是這樣帶著沒用⊥算把這支二千多人的部隊全分散開去找流民,能找到多少?又能說服多少?想徹底解決流民的問題,就得動用官府的力量,從全國范圍內展開統一行動。反正洪濤是有地方安置他們,就看各級官府的執行力如何,這也是對目前大宋新政府的一個考驗。如果連這個事情都做不了,那就真得動用武力再把地方政府掃一遍了,誰礙自己的事兒,誰就是敵人。
北上的隊伍到楚州休整了一天,然后從此處坐船渡過了黃河,這次就真的到了北方。在沒打跑蒙古人之前,這里就是國外,不屬于大宋。現在屬于大宋了,可大宋朝廷的重建工作也沒正式鋪開,只有幾個主要城市派駐了官府,大部分地區都屬于無政府狀態。
在這個問題上,洪濤倒不怪大宋朝廷動作慢,誰讓金河帝國暗中支持海峽公司國在南邊折騰呢。為了應付南邊的威脅,大宋朝廷不得不把主要精力和財林轉向了南方,北方一時半會顧不上了。
過了黃河之后,道路倒是好走了,可是人也越來越少,路過的村鎮要不就是已經被夷平,要不就是剩下殘垣斷壁,經常走半天時間看不到一蔥人居住的村落過有一樣東西倒是多了起來,那就是匪盜。這次可不是流民為了填飽肚子半夜來偷糧食了,是真的匪盜。多的時候上千人,少的時候十幾個,不光晚上有,白天也有。
由于這片地區經過了上百年大大懈十次混戰,一會兒金人來了、一會兒蒙古人來了、一會兒大宋開始北伐了。當地的百姓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躥什么朝代,更不清楚該歸誰管。時間一長,當地的大家族就主動站了出來,承擔起一部分政府該做的工作,按照家族的勢力范圍把當地百姓組織起來自己管自己,開荒種地、自給自足。
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這些地方慢慢出現了一種半民半匪的組織。他們平時也從事生產,還像官府一樣收犬糧做為發展軍事力量的資金,組織當地百姓進行自保。碰上大部隊來了打不過就和對方談判,實在不成就往山溝子里鉆。碰上打得過的,直接就變成了劫匪,什么都劫,沒錢沒物也沒事兒,人也要,抓回去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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