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三京!這、這……唉,德源操之過急啦,怎么能在這個時候給蒙古國借口呢,人家這次就算不想南侵也得南侵了,鄭德源誤國啊!鄭德源國賊也!”文南看著紙上那些歪七扭八的簡體字,突然頓足捶胸,沖著北方大罵。罵來罵去也就那么兩句,比起洪濤的詞匯量少多了。
鄭德源是誰?嘿嘿,說起來他還是洪濤見過的第一位南宋高官,沒錯,就是羅有德那位世伯、南宋軍委副主席,鄭清之。自打史彌遠死后,他就登上了南宋右丞相的寶座,成了宋理宗的親信之臣。這次宋蒙聯軍滅了金國之后,蒙古軍隊就開始撤離河南北歸,河南這塊地方成了無主之地。于是時任兩淮制置使、左驍衛上將軍、京西制置使的趙范、趙葵兄弟就建議宋理宗,趁著這個機會出兵河南,把東京汴梁、西京洛陽、南京歸德收復,然后利用黃河和潼關天險布防,北拒蒙古。
這個建議遭到了很多朝廷大員的反對,但這位鄭清之鄭宰相不知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啊,還是別的原因,居然對這個明顯腦殘的建議非常感興趣,最終極力支持。
宋理宗本人其實也想收復三京,那是祖宗的基業啊。臨安再好也是陪都,估計他做夢都想回到汴梁去,好像只有待在汴梁城里,他才算是真正的大宋皇帝,這就叫執念,每個人都有執念,他的執念就是回朝思夜想的汴梁。最終大家還是聽了這位皇帝的,于是開始緊鑼密鼓的準備出兵河南,去收復三京了。
三京能不能收復?在當時的情況下,不是不能,但一定要穩扎穩打、步步為營,不可操之過急。為什么呢?拿當時反對收復三京的大臣的話說,有三不妥!首先,河南這塊地方在金國和蒙古的交戰中遭到巨大破壞,民生凋零,南宋軍隊進入之后無法從當地得到有效補給。自己運糧費時費力得不償失。其次,南宋軍隊戰斗力有限,不具備在漫長的黃河防線上展開防御的能力,尤其缺乏的就是機動力。戰線拉長。那蒙古騎兵就能找到更多突破口,一旦某一點被突破,南宋軍隊就將面臨著被分割包圍的危險。
可是這個人啊,當眼睛里看到了足夠的利益時,往往就會把更多的危險置之腦后。就和被傳銷組織洗腦一樣,腦子總是想著掙錢、掙錢,卻不知賠錢的可能性更大。讓本來就缺乏機動能力的南宋軍隊進入河南境內,那里都是大平原啊,無險可守,不正好是給蒙古騎兵送肉去了嘛。
如果要是放在北宋時期,這件事兒還有可能,因為那時候河南境內還有不少堅城可以防御,就算被包圍,城里城外都是宋人。吃喝至少不愁啊。可是到了現在,河南境內已經成了一片荒蕪,繁華的洛陽城經過幾次戰火涂炭,只剩下幾百戶人,更別說其它城市了。蒙古人之所以北撤,就是要讓南宋軍隊里僅剩不多的機動部隊離開老窩,進入這片預先設計好的戰場,然后打一個殲滅戰,能趁機消滅一些就消滅,不能消滅大家過過招也成。這是一種評估手段,探探你的虛實,為以后的戰略目標服務。
可惜真正懂軍事的明白人做不了主,做得了主的全是不懂裝懂的糊涂蛋。六月份收復三京的行動就開始了。總共湊了六萬大軍,直接占據了歸德府,正在向汴梁進軍,一路上幾乎是橫掃,沒有遇到任何抵抗。每隔幾天,就會有收復XXX的好消息傳回來。很是振奮人心。可是都別說洪濤這種疑心病極大的雞賊人,就算文南這樣的外交官都知道這件事不對了,那這件事就確實不太對。
南宋軍隊走得越遠、離開老窩越遠,也就越不安全。因為漫長的補給線非常容易被機動性極強的蒙古騎兵切斷,一旦補給線斷了,南宋軍隊就兇多極少了。蒙古軍非常有戰術特色,他們很少和敵人做不必要的正面硬拼,總是和狼群一樣跟著你、騷擾你,等你什么時候疲了、累了,自己亂了陣腳,才會突然發力。在大平原上步兵被騎兵追殺?就算岳飛活過來,他也沒轍。這不是南宋軍隊勢如破竹,而是蒙古軍隊在誘敵深入呢。
“算了吧,咱倆現在怎么急也沒用了,如果這是在大海上,我還能幫幫忙,可惜這是內陸,我也是束手無策啊!”洪濤拍了拍文南的后背,極少見的安慰了安慰他。
“先生!我們可以去進攻登州!或者密州!聲東擊西,讓蒙古軍隊無暇西顧,這樣可以給朝廷的大軍爭取時間。本來先生不也是打算這樣做的嘛,提前一些如何,幾萬條性命啊!”文南還真是愛國,不是假裝的,直接抓著洪濤的衣服就跪地上了,很有點拿洪濤當上帝的架勢。
“唉……你這種行為和鄭清之有何區別?光憑一腔熱血是沒用的,紙上談兵更誤事。進攻登州?還密州?那是軍港!不是漁村,駐扎的都是正規軍,就我這點人上去,還不夠人家一個時辰打的。再說了,光在密州放把火就能調動蒙古軍隊啦?勞您駕,說話動動腦子可好?別把蒙古軍隊當傻子,更不要把我當傻子。這件事兒無解,除非你能讓朝廷馬上撤兵,一分鐘都別耽誤,沒這個本事,說什么都是白扯,你當過官員,這里面的彎彎繞應該比我清楚。好了,起來吧,這里是學校,讓學生們看到不合適,你慢慢悲傷,能把這件事兒引以為戒,以后別想而然之,這幾萬人就不算白死。我走了,別送!”洪濤一邊給文南講自己的難處,一邊伸手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然后背著手去找學生們噓寒問暖去了。
不是洪濤不想救,而是真沒這個本事。這件事明顯就是個圈套,只要南宋出兵,蒙古人就一箭雙雕了。一方面可以消滅南宋的有生力量,一方面也可以以此為借口,指責南宋違約,然后理直氣壯的南侵。侵略用理由嗎?不用!但有一個總比沒有強,尤其是不太費事的借口,干嘛不呢。
除非洪濤有足夠的登陸人馬,然后用戰艦護航,沿著黃河強行逆流而上,從水路先行把給養運到汴梁和洛陽城去。再和南宋朝廷商量好,如何幫助艦隊不斷運送物資北上,沿著黃河進行布防,陸軍和海軍互相配合好,黃河才真的能變成天塹,真的能把蒙古軍隊擋在黃河以北。
但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算自己負荊請罪、自己把自己綁上,老老實實去臨安對皇帝臣服,南宋朝廷也不會聽自己的建議,讓金河灣海軍和南宋陸軍進行聯合作戰。他們防備自己人比防備外人的警惕性高,這可能也是吸取了歷史上的教訓,但有點矯枉過正了,把內斗變成了常態,把外敵看得太輕,慢慢就成了慣性思維。
其實就算南宋朝廷跑過來求自己,磕著頭的叫自己祖爺爺,把全南宋的軍權全交給自己指揮,洪濤也不打算去救援,不是不想,而是不會。洪濤打過仗嗎?沒有!洪濤會軍事指揮嗎?更不會!那如果洪濤把軍權搶過來自己玩,又和南宋朝廷里那些紙上談兵的廢物們有啥區別呢?都是不懂裝懂,說不定自己比人家還次,誰敢保證軍隊聽了自己的,就能贏呢?
一個人吃幾碗干飯,必須心里有數,否則不光是害己,還會害人。洪濤就很明白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出發點再好,結果是壞的,也不能說這件事辦好了。而且這種壞事做起來更害人,后世里有多少打著摸索、探索、改革、愛國旗號胡作非為的事情?結果呢?比直接賣國還狠!浪費了無數資源人力,最終不進反退了,還不如什么都不干。所以吧,洪濤做什么事兒,從來不看動機,只看結果。人心隔肚皮,你說你是為了國家、民族,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你把事情辦完了,不用說,也能看出你到底是為了國家、民族,還是為了你自己!
一年,洪濤只需要一年時間。在這一年之內,就算蒙古和南宋兩國,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洪濤也不打算北上。他先要把自己的基礎打好!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洪濤覺得自己手里的金剛鉆還不太結實,還要再磨磨。
收復三京的行動就像洪濤事先說的一樣,還沒堅持到九月,就流產了。先是負責接應的楊誼部在洛陽城東遭到了伏擊,幾乎全軍覆沒,然后洛陽城里的徐子敏部也由于斷糧,不得不撤退,結果被蒙古騎兵掩殺,沒跑回來多少。
洛陽方面軍全軍覆沒,汴梁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趙葵和全子才部本來想回撤,可惜蒙古人把洪濤的招數搶先用了,他們自己扒開了黃河,把南宋軍都給淹了。
至此,轟轟烈烈的收復三京運動就告一段落了,以南宋方面損兵折將,狼狽逃跑為結束,進入河南境內的幾萬南宋兵馬沒回來多少,史書上把這個小鬧劇成為“端平入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