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方山木?”女孩上下打量方山木一眼,一臉詫異,“您這一身打扮是搞行為藝術還是玩街頭藝術?不是說您是公司副總嗎,不像,像一個混得不怎么樣的三流畫家。而且長得和頭像不像,胡子拉碴的,至少老了10歲……您到底是40歲還是50歲?”
方山木有幾分不耐煩:“你管我多大?我是來租房又不是來相親。”
“還真要問清楚才行,要不還真不能租您,給多少錢都不租……反正我又不缺錢,就是因為朋友介紹才抹不開面子。”成芃芃輕蔑地笑了笑,嘴角彎成了一個很好看的弧度,頗有幾分壞壞的意味,“我的租房原則是,超過50歲的男人和40歲以上的女人,不租!剛畢業的大學生,不論男女,不租!一年換三次以上工作的,不租!”
“都是什么奇怪的理由,你管別人是誰,只要能付得起房租就行。”方山木嘟囔了一句,心想要不是古浩介紹,他才懶得跟成芃芃打交道。一看就是從小到大被慣壞的一類人,家里有錢,長得又不錯,一直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從來沒有受過什么委屈,個性乖張而自私,就養成了事事以自我為中心的性格。
要是以前,方山木會轉身走人,才不愿意和成芃芃這樣過于自以為是的90后姑娘多說一句話,但現在他無處可走,而且又是晚上了,不想去住酒店,只好忍了,遞上了身份證:“好幾天沒刮胡子,顯得老成了一些。實際年齡你自己看……”
“78年的,今年……38歲,還不到40歲,小了點,不過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算了,勉強接受你了。”成芃芃又對比了一下身份證照片和方山木本人,忽然笑了,“不過也別說,你本人比身份證上是老了不少,但更有男人魅力。剛才第一眼是胡子拉碴形象挺差,再多看幾眼,又覺得很滄桑很有男人味道。其實我還有一個原則是,不和40歲以下的男人打交道。對你,破例了。”
“謝謝啊,謝謝!”方山木夸張地拉長了聲調,就想結束談話,“很榮幸能被你認可,現在可以看房了嗎?”
“著什么急,房子就在這里,又跑不了。”成芃芃斜著眼睛,“還以為男人過了35歲就會成熟一點點,沒想到,還和20來歲時一樣幼稚。難道說男人的成熟真的和年齡無關嗎?唉,都說90后這一屆男人不行了,現在看來上上屆男人也不怎么樣,都快40歲的人了,還這么著急忙慌的,乖乖,難道只有80后才有希望?”
方山木不理會成芃芃的牢騷,隨她上樓。足有一米六七的成芃芃細腰長腿,上樓的時候,腰肢扭動,裙裾飛揚,馬尾辮左右擺動,既青春又性感。
房子在三樓,成芃芃忘了帶電梯卡,二人就只能走樓梯。方山木也顧不上抱怨她的馬虎。
“您這像是去哪里閉關了?怎么這么邋遢?”成芃芃忽然站住,回身,一臉好奇,“是不是你們去什么地方團建了,關在深山老林里面,不通電沒有信號,與世隔絕,天,太有意思太有挑戰性了……下次記得喊我。”
方山木正在想事,沒收住腳步,撞在了成芃芃身上,他尷尬地舉起雙手:“不是故意的,抱歉,別多想。”
“多大的事兒,就算你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別以為碰我一下就是你沾了便宜,收起你的古董思想,在90后眼里,你們70后的想法都是文物級別的傳統。”成芃芃咧了咧嘴角,“大叔,你記住了,要是90后的女生喊你大叔,說明你還有魅力。喊你師傅,你就被掃進歷史的角落了,就千萬別再有任何不正常的想法了。”
“你放心,你叫我大叔,我對你也沒想法,不管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方山木被氣笑了,“團建?對對對,是團建,下次再去,我一定喊上你,就怕你不夠膽量。還有,就算你膽量去,說不定進得去出不來。”
“聽上去挺神秘,有意思,是不是類似荒野求生一樣的團建?太好了,下次一定叫上我,不叫我,我就把你掃地出門。”成芃芃沒有多想,興奮了,打開了房門,“大叔,家具一應俱全,而且還是精裝,三室兩廳兩衛,130平米,一個月租你7000塊,還是四環以內的高端小區,真的是友情價了。”
房子很大,三個臥室,客廳和餐廳連成一體,采光也很好,在四環內確實是高端住宅,方山木很滿意:“好,租了,先簽一年的合同,交半年的租金,沒問題吧?”
“總算有點成熟男人的魅力了,我喜歡爽快的男人,成交。”成芃芃拿出一紙合同,簽字后交給方山木,“既然是朋友介紹的,就省了試探加了解的過程。簽了協議,付了款,房子就是你的了。不過別怪我多嘴,大叔,你這把年紀肯定結婚了,為什么要出來住,是不是要養小三?”
……夜深了,方山木卻翻來覆去睡不著,不是因為在另一個房間住著成芃芃,而是十多天來,他的人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巔峰直落谷底。
比坐過山車還要刺激多了!
有時想想,人生就是一條起起伏伏的山路而不是筆直的高速公路,就像時代的發展一樣,整體是奔流向前的趨勢,但也會遇到險灘急彎。有人做過一個試驗,兩個小球同時出發,筆直路線的小球比起伏不定路線的小球慢了幾分。
因為筆直前進,缺少了跌落到谷底之后沖到頂峰的沖擊力。
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了,方山木翻了一個身,起身去喝水。飲水機在客廳,他接了一杯水,愣了片刻,才清醒了幾分,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家里,而是在租住的后未來小區3棟301室。
他喝了一口水,燙了一下,下意識扔了水杯,才想起以前盛晨總是準備好一個透明的玻璃水壺,里面總有放涼的涼白開,可以隨時倒水來喝。
其實……盛晨還是有許多優點的,就是太固執太自以為是了,方山木剛想懷念盛晨的好,又被自己心中的怒火壓了回去——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無理取鬧,他也不會落得工作失誤導致公司損失巨大。如果不是公司損失巨大,董事長也不會震怒之下讓他停職反省。如果不是停職反省,他也不會去西山散心。
如果不是去西山散心,就沒有差點兒死在深山老林的慘痛經歷!一切的一切的源頭都是盛晨的錯,最氣人的是,盛晨毫不關心他的死活不說,還敢首先提出離婚,她一個家庭婦女,靠他的收入養家,竟然還有膽量離婚?
離就離,誰怕誰?方山木氣呼呼地想,不行,一定不能原諒她,要堅決離婚!他會被盛晨掃地出門,太沒面子了,好歹他也是堂堂的副總,年收入200多萬還有期權,他一沒出軌二沒有不顧家三沒有變心,盛晨還敢嫌棄他,真當他還是當年青澀的可以任由她擺布的小年輕?
他已經是一個既成熟又成功的中年男人了!
方山木猛然又愣住了,剛才這么一番憤憤不平的想法,顯得他不夠穩重大方,還是有些幼稚和沖動了。
喝完水,忽然沒了睡意,方山木轉身坐到了沙發上,準備發一會兒呆。窗外的夜色正濃,墻上的石英鐘顯示是凌晨一點半。
天亮還早,長夜漫漫,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在深山老林的幾天是怎么熬過來的,一個人,石頭當枕頭,草地當床,伴著凄風冷雨入眠,風聲雨聲蟲聲和不知名怪聲,此起彼伏像是一曲絕望的交響樂。
現在安靜了,反倒不適應了。
失聯這么多天,盛晨就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他去了哪里,有沒有危險?從大學時相戀,到大學畢業后一起留在京城,再到結婚,他們認識將近20年在一起超過15年,彼此之間熟悉得再也沒有空間和距離,像是一個人。
但越是熟悉,越是陌生,最熟悉的陌生人,說得一點兒也沒錯。越熟悉,方山木越覺得不認識盛晨。尤其是在孩子上學之后,她空閑下來,天天琢磨他的動向,發微信打電話發視頻,各種形式的查崗,讓他不厭其煩,被同事恥笑被領導嘲笑。
甚至有一次在和領導吃飯,盛晨在短短半小時內打進來十幾個電話,每次都是重復同樣一句話:“什么時候回家?”
他顏面掃地,在領導含蓄而意味深長的笑容中,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鉆進去。后來領導很周到地讓他先走一步,他關了手機,繼續陪領導吃飯。事關一次重要的談判,怎么能中途走人?何況他又是項目的負責人!
結果回家之后,盛晨將他鎖在了門外,敲門不開,微信不回,電話不接,他一氣之下,回公司了。
“起開,你坐我腳上了。”
方山木的回憶被成芃芃的一聲斷喝打斷了,他驚慌地跳了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沙發上躺著一個人,曲線玲瓏身姿曼妙細腰長腿……正是成芃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