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橋鄉,前進村,村大隊。
劉志敏從爐子上把咕嚕咕嚕冒著水汽的水壺提了下來,給自己泡了一杯新茶,然后又把水壺撂在了爐子上,發出了一聲充滿怨氣的摔打聲。
現在已經是臘月底了,村里家家都在忙年,可劉志敏卻被安排在了村大隊值班,所以從今天早上開始,他的心里就有股子怨氣。
平日里我是邊緣人,到值班的時候我成核心骨干了?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
更讓他生氣的是,今天村里有戶人家請客,把村大隊的所有人都請去了,結果他卻被委以重任,你說該不該生氣?
“鈴鈴鈴鈴鈴鈴”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讓正在抱著茶杯暖和手的劉志敏一愣,然后頓時狂喜了起來。
但她沒料到的是,陸自學已經出事情了。
“我女兒可能耐了,在那什么國掙外匯哩”
劉志敏一看,是陸睿昌的堂弟陸濤。
“老陸,陸校長,跟你說個事兒啊!剛才縣城有人打來一個電話,說那個什么高小燕正跪在李野家門口呢!讓你們一個小時之內趕過去,要不然李野就跟高小燕去X出所了。”
本來也沒什么,劉志敏說的都是大實話,但是這才兩年的時間,情況就變了,
只有陸景瑤,沒怎么動筷子,坐在那里安安靜靜的,跟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劉志敏接起電話道:“請問你是哪里?”
劉志敏瞬間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幾分鐘之后,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劉志敏也耷拉著臉,很不高興的道:“人家打電話來就是這么說的,我一個字兒也沒瞎喊,有名有姓就是找你們陸家的人,你怎么還埋怨上我了?”
電話就這么掛斷了,把劉志敏搞得一頭霧水,但李野那句“牽涉到人命”,分量還是很重的,由不得劉志敏不當回事兒。
電話再次掛斷了,但是被人撂了電話的劉志敏卻沒生氣,而是譏諷的笑了起來。
“那么再麻煩劉同志一次,請轉告陸睿昌,他兒子柳氓罪的事情要犯了,我給他一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小時之后他如果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去有關部門舉證陸自學的罪行”
劉志敏把陸濤留下的那包煙揣進兜里,溜溜達達的往陸家走去。
“小瑤啊!你明年就本科畢業了吧?畢業之后是分配到京城呢?還是咱們省城?”
過了十幾分鐘之后,村大隊的劉志敏就上門了。
“我是李野,陸景瑤回來了更好,你就跟她說兩個詞,三條派出所,關月明,
前進村的電話,基本上就是公務電話,只要打進來那十有八九都是傳達指示的,
奶奶的壽宴剛進行到一半,村里的大喇叭里就烏拉烏拉的喊,然后六叔陸濤就急急忙忙的跑出去。
“嗡”
捧高踩低這種事兒,可不僅僅只是職場的惡習,鄉里村里照樣盛行。
“姓劉的你胡說些什么啊?”
陸濤一邊煩躁的嘟囔,一邊把一盒煙扔在了辦公桌上,然后轉身就要走。
一直保持平靜的陸景瑤,也頓時驚呆了,她是萬萬沒想到,李野竟然又拿這件事來要挾自己。
于是一分鐘之后,前進村的大喇叭就響了起來。
“我說你是搗亂的吧?”劉志敏生氣的道:“你到底是誰?哪個單位的?有什么事情?大喇叭是你隨便指揮想喊就喊的嗎?”
俗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你劉志敏怎么能.
不就是沒請你來喝酒嗎?
五分鐘之后,一個人匆匆忙忙的跑進了前進村的村大隊。
“呵呵”
然后就是寂靜,讓人尷尬到極點的寂靜。
陸濤進門就很不悅的道:“我說劉志敏,你在大喇叭里瞎喊啥呢?什么高小燕李小燕的,跟我侄子有什么關系?你就瞎喊?”
劉志敏趕忙道:“人家說一會兒就再來電話,要你四哥接電話呢!”
陸景瑤從席上站了起來,平靜的走到了劉志敏面前。
只不過她想安靜,別人卻不住的跟她搭話。
劉志敏看著眼前的樣子,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她其實是不想回來的,自從出國前回來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沒回清水縣,就是今年夏天回來處理陸自學的事情,也只是到了京城,連家都沒回,
但是這一次她卻接到家里的電話,說媽媽病了,思念成疾病的很厲害,
陸景瑤不敢耽擱,趕緊飛了回來。
劉志敏看著陸濤急匆匆的離開了大隊部,忍不住的嘲笑道:“不認識才怪了,就你們這狗眼看人低的勢利勁兒,還怨我瞎喊?”
怎么會?他不是喜歡要挾人的人啊!
結果回來沒有一個小時,剛才弟弟又過來表示自己需要一點外匯,說在學校有幾個關系需要走動。
“呵呵呵,人在做天在看,你們真以為虧了良心,就沒有報應?”
劉志敏點點頭道:“大侄女,我就是個傳話的,人家跟我說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我仔細問人家也不說,
不過那個李野說,你只要知道什么三條派出所,還有關關月山,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
“行行,我回頭跟我女兒說說,看她還寬裕不”
劉志敏伸手就把陸濤扒拉到一邊,同樣憤怒的道:“誰跟你們過去不?我就是在村大隊接電話,過來給你們傳個話罷了,人家說了,你們要不去,就控告陸自學柳氓罪,你們愛去不去,關我吊事?”
“啊?你是李野?喂喂喂”
今天的陸家非常熱鬧。
“嬸,不列顛的本科是三年,我已經畢業了,不過我又讀了研究生,可能還要再過幾年才回來。”
“陸睿昌,陸睿昌,有人打電話過來跟你說兒子和高小燕的事情,你馬上過來聽電話,陸睿昌.”
“嘟嘟嘟”
自從陸家發跡之后,可沒少在他眼前顯擺,前些天陸自學還撅著個下巴對他冷言冷語的嘲諷呢!
怎么滴,你們得罪了我,這么快就忘了?
做人,還是不要那么囂張啊!
今天陸家老太太過壽,村大隊所有的人都請去了,偏偏沒請劉志敏,把他摁在村大隊值班,就是當年陸景瑤的事情,他說了幾句“公道話”。
“哎呀我不是埋怨你,”陸濤煩躁的道:“這就是有人搗亂來著,今天我大侄女回來了,四哥家里請客,鄉里的人也在,你就別瞎喊了,萬一得罪了鄉里的人,你也落不著好不是?”
對面道:“我找陸睿昌,請他接電話。”
“嘟嘟嘟”
“伱找陸校長?你是誰,哪個單位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兒?”
坐在主桌上的陸睿昌直接愣了。
他是完全想不到,這件事怎么就跟李野掛上了關系,而且劉志敏竟然就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這種事給說了出來。
“你好,我是劉志敏,請問您是哪里?”
陸景瑤笑了笑,沒有繼續說話。
陸景瑤有些疑惑,過去問弟弟陸自學,但陸自學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劉志敏一聽電話那頭是個年輕人的聲音,而且是找人的電話,心里頓時泄了氣,說話的語氣自然就完全不一樣了。
結果她緊趕慢趕的,今天早上才趕回來,卻感覺母親的病好像只是個幌子,讓她回來給家里“長臉”才是真的。
劉志敏懶懶的道:“人家說了,不接你的電話,還說不認識什么高小燕、李小燕的。”
“今天陸睿昌的女兒從海外回來了,家里正在擺酒請客,鄉里的人也在,你要是敢搗亂,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的。”
懶洋洋的劉志敏,突然間興奮了起來,他立刻問道:“你到底是誰?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
這都臘月底了,上面還有事情安排下來,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而自己這個平時都沒資格接電話的人,終于可以報出自己的名字了。
雖然陸景瑤好似是輕聲慢語,但是卻隱隱透出了威脅的意味。
現在高小燕跪在我家門口讓我給他作證,我只給他們一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后我就送高小燕去X出所。”
陸家老太太今年八十歲了,六個兒子三個女兒全都聚集到了前進村給她祝壽,連鄉里都來了人,擺了七桌豐盛的酒席,所有人都是高高興興的吃吃喝喝。
“誒呦,那你這要讀書讀到二十四五啊?這不是耽誤了終身大事嗎?跟嬸兒說說,在學校有談著的對象沒?沒有的話嬸兒給你說一個,也是大學生.”
陸景瑤出國賺了大錢,陸睿昌調到小學擔任校長,陸自學又考上了大學,陸家儼然已經是前進村的第一人家,人人都捧著他們,對當初多嘴的劉志敏暗暗打壓。
劉志敏沒有刻意的壓低嗓門,陸家院子里、屋里的正在吃吃喝喝的幾十號人,剛開始還沒在意,但說到后面的時候,就幾乎全都聽清了他的話。
這從海外來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她覺得回頭必須要好好的跟家里談一談了,家里人這兩年太浮躁了,尤其是弟弟陸自學,如果再不好好教導,早晚要出事情。
“劉叔,我這兩年不在家,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如果確實有,我先替我爹和我弟弟給您賠個不是,
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你必須要把話說清楚,因為這關系到我弟弟的名聲。”
陸濤憤怒的站了起來,過來推著劉志敏就往外走:“剛才跟你說了,讓你別搗亂別搗亂,怎么著,看我娘八十大壽熱鬧,非要過來跟我們陸家過不去誰不是?”
陸濤頭也不回的道:“不接不接,我們不認識什么高小燕、馬小燕的,劉志敏你別搗亂啊!今天我娘過壽,你別搗亂。”
而電話那頭沉默幾秒之后才道:“我找陸睿昌有很重要的事情,麻煩你用大喇叭喊他一下,讓他立刻過來接電話。”
三條派出所,就是當初把陸自學和高小燕抓緊去的單位,關月山,就是因為高小燕慘叫而舉報的舉報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四五秒鐘,然后陰森森的聲音傳了過來。
陸家炸了,幾十號親朋好友,全都震驚的看向陸睿昌和陸自學,然后交頭接耳說什么的都有。
陸景瑤氣的差點兒發火,只是礙于奶奶大壽的日子才壓了下來。
可誰曾想風水輪流轉,當年被退了婚的李野過來找說法,陸家連門都不讓人家進,現在,人家又殺回來了。
“我找陸睿昌是因為他兒子陸自學跟高小燕的事情,劉同志請你認真對待這件事,因為這牽涉到人命,我十分鐘之后再打過來,到時候務必讓陸睿昌接電話。”
“我找陸睿昌,麻煩你喊他一聲讓他聽電話。”
得益于陸景瑤的外匯,這兩年家里過的好了,重新翻蓋了大房子,父親也從鄉中學調到小學當校長,奶奶也過來跟著父親過日子,
那么奶奶八十大壽,家里“最耀眼的星”怎么能不回來?
“鐺啷啷”
坐在晚輩一桌上的陸自學臉色煞白,一不小心把湯碗碰落到了地上,湯湯水水的灑了一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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