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騎車在縣城兜了半圈，覺得無處可去，索性出城往雙柳鎮駛去。
坑坑洼洼的鄉鎮道路，嚴重制約了幸福250的奔馳速度，三四十里的道路李野騎了半個小時。
今天是雙柳鎮大集的日子，在鎮政府外面的河灘上，熙熙攘攘的圍聚了四鄉八鄰數千的老百姓。
前天李野讓韓春蘭來這里拿麻糖，也不知這會兒在哪里擺攤。
李野的摩托車很扎眼，還沒到大集邊上呢！就看到靳鵬在河邊向他招手。
李野駛過去停下，道：“你這還親自過來了？”
靳鵬打趣道：“你李野大老板吩咐的事兒，我能不上心過來看看？”
李野搖頭道：“跟你說了不用太上心，拿他們當普通關系看待就行了。”
靳鵬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讓小邱盯著了，幫你看看他們的深淺，免得你被人蒙了。”
李野不爽的道：“我怎么會被人蒙？”
靳鵬笑了笑沒再說話，韓家的事兒在清水縣傳了好幾個月，現在才平息下去，你李野是記吃不記打？
韓春蘭今天很早就起來了，跟丈夫牛大利推著小車往雙柳鎮趕。
雖然前天晚上李野說的很兒戲，但夫妻倆也只能死馬權當活馬醫，聽之信之。
家里公公死的早，丈夫牛大利是婆婆一手拉扯起來的獨子，所有的擔子都要夫妻倆自己挑起來，沒有兄弟姐妹幫忙。
當時嫁過來的時候，老爹狠狠的要了一筆彩禮，可把牛家給掏的啥也不剩，這才剛還完饑荒，就又碰上這檔子倒霉事兒。
她韓春蘭再不想轍，難道讓倆孩子也跟著吃糠咽菜嗎？
豁出去了，搞錢。
夫妻倆趕到雙柳鎮集市的時候，也就四五點鐘，天才剛蒙蒙亮，但已經有很多人占地盤擺攤子了。
韓春蘭轉了一圈，就發現只有一個像是賣麻糖的年輕人。
他騎了一輛很稀罕的人力三輪車，車上垛著幾個大包袱，還有兩個大麻袋。
麻袋外面，擺著一撮麻糖，一邊吃一邊往四下里瞅，怎么看都不像是來做買賣的。
韓春蘭湊了過去，問：“兄弟，你是賣麻糖的嗎？”
年輕人瞧了一眼韓春蘭，直接問：“姓啥？”
韓春蘭一愣，答道：“俺姓韓，兄弟貴姓？”
“免貴姓邱。”
年輕人說完，拿出一臺大桿秤，道：“來，搭把手。”
韓春蘭趕忙幫他抬秤，把地上的兩個大麻袋過秤。
“一共兩百零二斤，算你兩百斤，簽個字。”
小邱拿出一張紙條，讓韓春蘭在上面簽字。
韓春蘭只念過小學，仔細把紙條上的字看了兩遍，才確定這是一張賒賬條。
這兩百斤麻糖是賒給她的，而且按的是五毛的價。
韓春蘭一邊把包錢的手帕掏出來，一邊道：“兄弟，俺沒打算賒賬，你數數”
小邱一昂頭：“要不要？”
韓春蘭愣了半天，只好低頭道：“要，要。”
她在賒賬條上簽了字，把丈夫牛大利喊了過來，把糖裝上小推車就要離開。
小邱攔住了他們：“唉？這不是有個攤位嗎？你們去哪兒？”
韓春蘭笑道：“兄弟你在這里擺攤了，俺們怎么能還在這里搶生意，俺們去別的地方。”
小邱卻道：“不用，這小生意以后轉給你了，我改行賣別的了。”
“小生意？”
韓春蘭不解，不過她很快就看到了小邱的“大生意”是啥。
小邱解開了三輪車上的包袱，亮出了花花綠綠的裙子，還有板板正正的襯衣、褲子。
另外小邱還拿出一張很大的照片，掛在了攤位的顯眼處，看著好像拍的什么證件，上面有公章。
牛大利看不懂公章，但那些花裙子卻讓他看花了眼，只覺得自己老婆要是能穿上一件花裙子，那肯定賊好看。
“你看什么看，還不快扯開攤子，準備吆喝？”
韓春蘭扭頭不看那些花裙子，催著自己丈夫擺好自己的攤子，等待著客人上門。
她很忐忑，害怕沒人快扯，害怕賺不到錢，空忙活一場。
不過情況比她想象的要好。
82年的夏天，人們還是貧窮的，但幾毛錢已經不是拿不出來的數目。
甜食，在這個年代對各個年齡段的吃貨，都有著強大的殺傷力，
很多來趕集的鄉親，在賣了自己的農產品、手工品之后，也會花個三五毛錢，帶上一大包的零食哄哄孩子，孝敬孝敬老人。
三五毛錢看似不起眼，但小本生意做的就是個積少成多，等到快散集的時候，韓春蘭感覺自己的兜里，竟然有了滿滿的錢。
雖然大部分都是毛票、賣票，但鈔票這東西，就是鋼镚，也能給人以充足的踏實感。
“大利，你算算賣了多少斤？”
“我沒算啊！我忙不過來，沒記數。”
“你個傻貨，你不會看看還剩多少糖嗎？”
“哦哦.還剩一袋，加小半袋”
韓春蘭飛快的心算，算了好幾遍，才估摸出自己竟然賣了六七十斤糖。
這要是長期干下去
人家李野真不是騙人的，當初說一年賺一千，是真能賺一千呀！
“大利，你說咱這要是你看啥呢？”
韓春蘭欣喜的跟丈夫分享喜悅，卻發現他總往人家旁邊的服裝攤位上瞅。
今天她們夫妻倆賺錢了，但跟旁邊小邱的服裝攤位來說，那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小邱自從張開攤子，買賣就一直沒停過。
一群人把他的攤位圍了起來，你要一件我要一件，收錢都收到手軟。
在最忙的時候，韓春蘭甚至讓牛大利過去幫忙，幫忙維持一下秩序，要不然感覺就要被搶了似的。
這會兒眼看著小邱都要賣斷貨了，牛大利說不眼饞是假的。
韓春蘭狠狠的踢了丈夫一腳。
“大利，做人要踏實本分，不要這山看著那山高，咱這麻糖的買賣還沒做明白呢！你看別的干啥？”
“我沒貪心，我沒有.我就是想給你買一件裙子，再不買就賣沒了。”
牛大利訕訕的解釋著，就跟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委屈。
韓春蘭氣的道：“我要裙子干什么？穿上那裙子能干活嗎？你瞎想那些沒用的，趕緊給我吆喝，賣完了咱跟人家結賬。”
欠了人家的錢，韓春蘭不踏實，今天能還多少，就先還多少。
但是當散了集，她要先還一部分錢的時候，小邱卻拒絕了。
“這兩百斤是賒給你們的，下一次進貨的時候再付現錢，另外”
小邱甩了一件裙子給牛大利：“謝謝大哥剛才幫我的忙，這是送給嫂子的，別嫌棄。”
“這不能，這不能。”
牛大利麻溜溜的接過了裙子，但是卻執意付錢。
三個人推來推去，最后小邱收了個三塊五的本錢。
“兄弟，你這裙子的本錢.才三塊五？”
“怎么？動心了？”
小邱吐了個煙圈，似笑非笑的看著牛大利。
剛才小邱賣裙子，可是七八塊錢一件。
真黑。
牛大利邱賣連擺：“沒沒沒，俺不貪心，兄弟你放心，俺給你保密。”
散集之后，小邱趕到幾里外的河邊，見到了靳鵬和李野。
“鵬哥，我看過了，感覺倆人還行，心善，不貪，心腸也算熱乎，但以后我就不敢保證了。”
“行了，忙你的吧！”
等小邱走了之后，靳鵬問李野：“以后怎么辦？把你那個小姨發展成批發商？”
李野平靜的道：“靜觀其變吧，機會，要留給善良的人，留給知道感恩的人。”
“嗯。”
靳鵬摸了摸自己的毛寸頭頂，心里開始瞎琢磨。
善良的人，知道感恩的人，那不就是我這種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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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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