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驕陽似火,地如蒸籠。
就算是到了晚上,都未必能睡個好覺,這對于即將踏上高考戰場的學生們來說,更是難忍的煎熬,
該學的早就學完了,該練的也都練過了,真的希望明天就是高考,成也罷敗也罷,給個痛快就好。
夏月已經兩天沒有睡好了,
陸景瑤答應她的代數晚到了好幾天,而后來說過的幾冊平面幾何立體幾何,卻一直沒有寄到。
這完全打亂了夏月的計劃,因為就算這些自學叢書非常有利于自學,也需要時間消化的,
一個多月的時間本來就非常緊,夏月找了胡老師,加班加點整理出重點知識,也才掌握了個大概,
至于后面的幾何自學書,她已經不抱希望了。
催促的書信、電報已經發了好幾次,到現在還沒有消息,那就是陸景瑤失信了。
“唉~”
夏月嘆了口氣,看到窗外的天色已經微明,才沉沉睡去。
但她不知道遠隔千里之外的陸景瑤,也是好幾天心里不舒服。
陸景瑤當初是從柳慕寒手里拿到一部分自學叢書的,也只有柳慕寒那樣的高知家庭,才有那種緊俏書籍。
但陸景瑤答應夏月的幾冊幾何,卻是從一個學長那里得到的渠道。
只不過到最后,對方毀約了,說書已經借給了別人。
這讓陸景瑤非常難堪,只好再次拜托柳慕寒,看看能不能間接買到。
但在這個即將高考的關頭,哪里還能買到這樣的緊俏貨?柳慕寒都沒有辦法。
無奈之下,陸景瑤只好給夏月去信說明情況,不過她的信還沒到,夏月的信和電報,卻接連到了。
看著信上、電報上那又急躁、又催促的語句,陸景瑤恍然覺得荒謬。
“我幫不到你,還有罪了?”
這讓陸景瑤非常的難受,夏月可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怎么現在變得如此偏激了呢?
正好陸景瑤也開始期末考試了,勞心勞力還撈不著好,讓她突然間感到非常的疲累。
悶悶不樂的回到宿舍,打水洗臉,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復習功課,一頭就栽倒在了床上。
旁邊上鋪的柳慕寒覺察出了異常,探下了半個身子,問道:“看你有氣無力的?生病了?”
陸景瑤搖搖頭:“沒,就是有點累。”
柳慕寒看了幾眼,道:“你確定不需要我的安慰?”
陸景瑤笑了,道:“忙你的吧!我沒事。”
柳慕寒“嗖”的縮回了身子,又躺在床上看起了小說。
陸景瑤無意間看了一眼,眼神一凝,問道:“慕寒,那本潛伏你不是早就看過了嗎?”
柳慕寒瞇著眼睛道:“我看過兩遍了,但這種小說有點意思,你看完了吧!其中很多細節很快就忘了,但你重新看一遍,還挺有意思.......”
“挺有意思?”
“對,很新奇的一種寫作手法,不同于傳統的文學和武俠,劍走偏鋒,很有新意,這個七寸刀鋒,一定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陸景瑤愣了好久,眼前恍然浮現李野的身影,卻怎么也跟“有意思”掛不上鉤。
今年冬天之前的李野,是憨憨的,整天想要黏著自己,讓人厭煩。
今年冬天的李野,是冷冷的,拒人以千里之外,對自己避之不及。
兩者之間,好似換了個人,
又或者沒換人,只是換了一顆冷漠的心。
陸景瑤忽然鬼使神差的問道:“慕寒,你說那個七寸刀鋒,能考上京大嗎?”
正在看書的柳慕寒下意識的道:“京大?那可不好說,七寸刀鋒會寫小說不假,但會寫小說,都未必能證明他的語文成績足夠好,何況其他.......”
柳慕寒說到這里停住了,然后她就像一只靈活的猴子,從上鋪之下翻了下來,竄到了陸景瑤的床上。
“你說七寸刀鋒要考京大?”
“我.....沒.....就是問問。”
柳慕寒是什么人,她最擅長捕捉人的細微情緒,一眼就看出了陸景瑤眼底的慌亂。
八十年代初的女孩子,對詩人、作家還是很有好感的,所以柳慕寒立刻就興奮了起來。
“七寸刀鋒的作者介紹,是東山省的年輕作家,你也是東山省的人,說,是不是認識?”
“.........”
陸景瑤不說話,但是眼神的波動瞞不過柳慕寒。
“你跟七寸刀鋒很熟是不是?”
“........”
柳慕寒真的驚訝了,一屁屁把陸景瑤擠到床里邊,興奮的道:“跟我說說,那個七寸刀鋒是什么樣子的?老頭子還是中年人?”
陸景瑤不說話,或者想說,卻苦澀的張不開嘴。
柳慕寒訝異的問:“景瑤,你怎么了?”
陸景瑤沉默良久之后,才尬笑著道:“他就是我以前那個.....同學。”
“.........”
柳慕寒也愣了,好幾秒鐘之后才反應過來。
她瞪大了眼睛,問陸景瑤:“伱的那個前.....男友?”
陸景瑤不語,算是默認。
柳慕寒無語了好久,才忍不住的問:“那他......長得很丑嗎?”
陸景瑤搖頭。
柳慕寒又問:“那他長得很矮?很黑?有特殊的毛病?”
陸景瑤笑了,索性道:“他有一米八高,長得......比林強好看一點吧!但他那個人......總之不合眼緣。”
“...........”
柳慕寒呆呆的看了陸景瑤很久,然后慢慢下床,慢慢的爬回自己的上鋪,
一邊爬一邊嘟囔:“王母娘娘的蟠桃你都嫌棄,以后的爛桃爛杏,看你怎么選.......你慘嘍!”
。。。。。。。。。。。
82年7月7日,陰歷壬戌年五月十七,宜嫁娶、開市、祈福、出行,忌掘井、伐木、納畜。
早上五點多,韓春梅就悄悄的起了床,推開纏在身上的胳膊,麻利的穿上衣服,去往廚房。
今天是李野高考的日子,前兩天就回家來住,他得早一些準備早飯。
但當韓春梅進了廚房,卻發現婆婆吳菊英已經開始忙活了。
她尷尬的笑笑,趕緊上去幫忙。
她不是個懶媳婦兒,今天純粹是這個婆婆破天荒的勤快了。
婆媳倆默默的配合,一個和面,一個拌餡兒,韭菜雞蛋餡兒的餃子,很快就排滿了篦子。
時間還早,餃子暫時不用下鍋,韓春梅陪著吳菊英坐在廚房里,有些尷尬。
驀然間,吳菊英問道:“最近習慣了嗎?”
韓春梅愣了一下,趕緊道:“我挺好的,媽,都過去了。”
吳菊英虎著臉,沉聲道:“進了李家的門,李家虧待不了你,那倆丫頭既然姓了李,也保準不讓她們受苦,但就有一條......”
“李家就小野一根苗,他要是高興了,大家都好,他要是不高興,那誰也別好。”
“嗯嗯,我知道的娘。”
韓春梅趕緊答應,她早就看明白了,這家里頭以后誰說了算。
一物降一物,到最后轉個圈子,還是維系到李野身上。
為了李野的高考,全家人都圍著他轉,連大姑子的孩子,這幾天都不讓他來借宿,免得惹了李野不爽,影響考試。
幸好的是,從去年開始,這個小魔王轉性了,雖然偶爾霸道的嚇人,但卻更明事理,更善待他的兩個閨女。
只要對閨女好,比啥都強。
快六點的時候,李娟睡眼惺忪的來到廚房,一進門看到吳菊英,瞬間睡意全無,麻溜溜的生火、燒水、拉風箱。
自家哥哥今天高考,我咋起晚了嘞?
六點半,李野被吳菊英喊了起來,洗漱、吃飯,衣服都給整理了三遍。
“奶,我這是去考試,又不是去相親,用不著這么板正。”
“胡叨叨啥?你跟誰相親?”
吳菊英很不高興的道:“那天人家柯老師可帶了閨女過來了,你以后給我規矩點兒,別讓人笑話。”
“行行行,記住了。”
李野接過書包,推車出門,一家人都出了門口送他,就跟生離死別上戰場似的。
同樣熟悉的套路,先到縣二中,然后列隊出行。
只不過這次李野被分配到了育紅中學,一所初中學校,條件比縣二中差不少。
冤家路窄,李野在育紅中學,又看到了那個王八表弟崔愛國,只不過倆人不在一個考場。
他頭頂的倆包都消下去了,不過仔細看的話,還是有點痕跡,估計要過完這個夏天,退幾層皮才能完全恢復。
“嗯,算是個機靈的,昨天沒找事兒。”
崔愛國昨天沒到李家去睡,李野不知道是吳菊英發了話,不讓這個外孫子上門,還以為是對方怕了自己。
但是李野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崔愛國卻揚起了左手,亮出了一塊嶄新的手表。
“...........”
這是......在跟我叫板?
看著崔愛國那“有種你來打我”的表情,李野不禁有些感慨。
這王八表弟不但繼承了他爹的磕磣面貌,連陰狠的小心機也繼承了。
當著那么多老師的面,在正式高考的現場打架,是多么愚蠢的行為?
李野只是微微出手,伸長了胳膊,就把袖子里的梅花表給露了出來。
崔愛國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眼看著就要冒出火來。
為了那塊梅花表,他被李野揍成了大頭怪,好多天都不想見人,
現在......這是白挨揍了嗎?
李野笑了笑,走進了自己的考場。
心理素質不過關,就別沒事找事兒,生氣影響了考試,吃虧的是你自己。
第一門考試,語文。
前面李野都做的很順利,并沒有超出預料的東西,偶爾幾個沒復習到的知識點,推敲一下也能蒙個差不多。
翻開最后一頁的作文,李野笑了。
作文題: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歷史沒有改變,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與此同時,八人小團體的其他人,都是喜笑顏開,心花怒放。
這題,李野組織八人小團體重點做過,大家心里都有現成的存稿。
奮筆疾書,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