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行

第二十五章 生意 (中)

訪問:。根本顧不上再考慮‘毛’筆的事情。黑漆漆的墨汁,被他甩得到處都是。“脫歡呢,你跟我一起去找他!”

“脫歡,脫歡大人去諸城了。半個月前就走了,大人,您莫非忘記了么?”膠州同知韓清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氣急敗壞地補充。“還有府尹,通判,都跟著他一起去撈軍功了。如今膠州城里,就咱們倆撐著!”

“啊?”耳由的身體又是一僵,手中的‘毛’筆緩緩掉在了地上。

由于涉及到的利益過于龐大的緣故,朝廷專‘門’派了一位名叫脫歡的二品樞密院斂院常駐膠州。城內外的水路軍隊、屯墾以及走‘私’貿易的管理和分紅,也完全由后者越俎代庖。耳由這個從四品達魯‘花’赤,一年里頭大多數時間都只是個擺設。連日常政務都‘插’不上手,更甭說指揮兵馬作戰了。

此刻大難臨頭,同知韓清卻請他調動軍隊守城,這不是趕鴨子上架么?況且眼下膠州城內,哪還有什么像樣的軍隊?凡是能提得動刀槍的,早就被脫歡帶去圍堵淮安賊的王宣了。留守在軍營內的,只有幾百老弱病殘。帶著他們去作戰,與‘插’標賣首沒什么兩樣!

“大人,大人!”見耳由只是愣愣地呆立不動,膠州同知韓清心里更是著急,雙手扯住前者的大‘腿’,不停的搖晃,“大人,您怎么了?您趕緊說句話啊!眼下城里就數您官兒最大,萬一讓海盜打進來,搶光了貨棧里的貨物。即便他們不殺您,朝廷中那些大人們,也饒不了您啊!”

“我,我最大,最大!”被最后一句話嚇得打了個冷戰,膠州達魯‘花’赤耳由張了張嘴巴,有氣無力地重復。“我,我,我這,這就去調,調,調兵。來,快來人啊。把,把我的印信拿出來!”

“這個時候了,還拿什么印信!”耳由的長子多圖倒是個‘精’干人,一把推開韓清,沖著自己的父親大聲提醒,“您派幾個親信去就行了。這膠州城總計才巴掌大小,誰還不認識誰?”

“派,派人!”耳由又愣了愣,魂不守舍地重復,“派人,我這就派人。派誰啊?人呢,都死哪里去了?”

“派阿察去萬戶所叫人,有多少叫多少,只要是活著的全叫上,去城墻上殺敵

!”多圖實在拿自己的糊涂父親沒辦法,只好振作‘精’神,替他發號施令,“派咬柱去衙‘門’擊鼓,把衙役,弓手,還有他們手底下的幫閑全召集起來,沿街巡視,以免有賊人‘混’進來殺人放火。派您的管家捌刺去找膠州商行的大管事張昭,請他出伙計幫忙守城。如果海賊殺進來,損失最大的就是他們!”

“派,派,就按你說得派!”膠州達魯‘花’赤耳由六神無主,順著多圖的話頭喃喃重復。“派阿察去”

“你們都聽見了,還不快去!再磨蹭一會兒,海賊入了城,咱們大伙誰都活不了!”多圖回過頭來,沖著擁擠在‘門’口的家奴和親兵們,惡狠狠地咆哮。

這種時候,誰也顧不上計較他越不越權。紛紛答應一聲“是”,撒‘腿’跑去召集人手。不等眾人的身影去遠,多圖又咬著牙,沖著‘門’外的奴仆們咆哮道:“還趕緊給大人頂盔摜甲?等著一會被海賊殺么?摜甲,然后攙著大人上城。大人是咱們膠州的主心骨,有他在,賊人沒那么容易打進來!”

“是!”‘門’口的奴仆們正不知道該怎么辦,聽多圖說得似模似樣,齊聲答應。隨即七手八腳,開始服飾耳由更衣。

“還有你!”多圖狠狠朝膠州同知韓清身上踹了一腳,將后者直接踹出了‘門’外,“別他娘的只會哭,給我去州尹、判官和各級官吏家,無論他們本人在不在,都讓各家出奴仆上城據守。誰要是敢拖拖拉拉,不用海賊來殺,老子先帶人抄了他的家!”

“是,大公子說得是,下官,下官這就去,這就去!”說來也怪,剛才還嚇得如同爛泥般的韓清,挨了一腳之后,反而抖擻起了‘精’神。大聲答應著,快步朝‘門’外沖了出去。

“賤骨頭!”多圖低低的罵了一聲,嘆了口氣,繼續代替自己的父親發號施令。雖然從沒領兵打過仗,但此時此刻,即便是錯誤的決定,也遠比沒決定強。因此倒也極大地鼓舞了搖搖‘欲’墜的軍心。很快,接到號令的軍民紛紛響應,拎著各‘色’兵器登上了膠州城的東側城墻。

達魯‘花’赤耳由,也被自家的兒子多圖和一眾親信們簇擁著,來到了東‘門’敵樓之上。放眼向外望去,只見數不清的火把迤邐而來,宛若天上的銀河倒瀉。擋在這條銀河前面的黑影,無論是人還是物,統統被一掃而過,轉眼就蹤跡不見。

“這,這……”見了此景,膠州達魯‘花’赤耳由不禁又打起了哆嗦,結結巴巴地喊道,“趕緊,趕緊向益都,不,向益王殿下求救

。海盜,海盜太多了。咱們,咱們已經,已經盡了力。”

說罷,將扶著自己的親兵推開,轉身就要棄城逃命。他的兒子多圖見狀,趕緊沖過去,揪住他的手臂,“阿爺,大人,您可不能走。此刻益王殿下就在諸城,您要是丟了膠州,他那邊肯定軍心大‘亂’。過后,咱們全家都落不到好下場。”

“松,松開!兵,兵都被他們‘抽’走了!罪,最不在我!”耳由用力甩開兒子的手掌,慘白著臉叫嚷。“皇上,皇上圣明,不會,不會‘亂’殺無辜。”

“黑燈瞎火的,您怎么知道路上沒有伏兵?!”多圖又羞又氣,再度扯住自家父親的絆甲絲絳。“與其半路上被人捉了去,不如現在就死在城墻上!”

“你懂個屁!”耳由根本不肯聽自家兒子的勸,回過頭,破口大罵,“老子要是活著,好歹還能在皇上面前為大伙分辯幾句。老子要是死了,所有責任都得自己來扛。老子,老子做了這么多年的官,什么不比你個‘毛’孩子清楚?松開,趕緊松開,咱們爺倆兒接上你娘,一起出城!”

敵樓當中的兵丁和民壯們原本就兩股戰戰,聽達魯‘花’赤大人如此一說,愈發沒有士氣。紛紛丟下手中兵刃,蜂擁而逃。

“給我殺!”多圖見狀大怒,顧不上再管自家父親,沖著馬道兩旁的‘陰’影斷喝。

“噗!噗!噗!”立刻,有十幾桿長矛從馬道兩側探了過來,將帶頭逃走的兵丁和民壯,全都戳翻在地。

“誰敢再逃,殺無赦!”畢竟是個官二代,多圖平素受自家父親耳濡目染,將一身官威學了個十足十。“海盜要是入了城,大伙誰都活不了。還不如戰死在城墻上,好歹也圖個痛快!”

“再逃,殺無赦!”平素被多圖供養的二十幾名心腹死士,紛紛從馬道兩側‘露’出身影,舉著血淋淋的長槍響應。

這下,眾兵丁和民壯全都不敢再跑了,一個個哆哆嗦嗦蹲在城墻上,不知所措。多圖見狀,再度張開雙臂,擋住正準備離開的自家父親,哭泣著求肯,“阿爺,父親大人,您好歹也是個達魯‘花’赤啊。咱們,咱們‘蒙’古人的臉,不能就這么丟了啊!”

“‘蒙’古人的臉,哪輪到你我父子來丟

!”膠州達魯‘花’赤耳由繞了幾次沒繞過去,氣急敗壞地叫嚷,“縱容商人走‘私’的又不是我?養匪為患,也不是我的主意!還有,還有吃空餉,買官位、從高麗買人頭冒功,哪一件是你我父子倆能‘插’得上手的?‘蒙’古人早就不是當年的‘蒙’古人了,皇上都沒辦法,你一個小兔崽子瞎逞什么能?!”

罵罷,用力推開兒子的胳膊,繼續帶頭往城墻下走。多圖卻固執不肯讓開,死攔著不放。父子兩人正糾纏不清的時候,膠州商行的大掌柜,一眾走‘私’商人的頭目張昭,忽然走上前,大聲勸解,“少將軍請稍安勿躁。耳由大人,也別急著走。外邊,外邊來得,不像是海盜。”

“不是海盜,那是什么東西?”耳由父子愣了愣,本能地詢問。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海盜。海盜的隊形,不可能如此齊整!”商行大掌柜張昭搖搖頭,回答得非常肯定。

城墻外的燈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速度快得驚人。然而,整條燈河的形狀,卻始終沒太大的變化。這說明來人不光訓練有素,而且紀律嚴明,遠非尋常的賊寇所能相比!

“是,是紅巾賊,紅巾賊來抄益王殿下的后路了!”沒等張昭回應,膠州同知韓清已經哭叫了起來,如喪考妣。“除了朱賊,誰也想不出如此狠毒的主意。”

一句話,嚇得眾人亡魂大冒,立刻又蜂涌朝敵樓外邊逃。不是海盜,當然是水師。而眼下有能力從海上發兵的,除了已經被招安的方谷子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個朱屠戶。偏偏朱屠戶地盤距離膠州又近,順風的話,大船朝發夕至!

“別逃,不準逃,誰敢逃走老子殺了誰!”多圖‘抽’出寶刀,用力揮舞。阻止包括自己父親在內的眾人離開敵樓。但是,這回再也沒有人肯聽他的,包括事先安排在馬道附近的死士,也丟下長槍,搶先一步逃入城內的黑暗當中。

“不準走,誰也不準走,誰走我殺了誰!”多圖舉著寶刀,四下‘亂’砍,卻不能阻擋任何人的腳步。有名家丁打扮的人,狠狠從背后推了他一把,將其推得貼在了欄桿上,差點栽出敵樓外。另外一名伙計打扮的人趁機從他手中搶過寶刀,“當啷”一聲,丟得不知所蹤。其他官吏、家丁、兵士、民壯則從他身邊快速擠過,一個個爭先恐后,誰也不肯多回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