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門外,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個年輕女子。
這個女子約莫二十三四歲,生的頗有幾分麗色。神色間有幾分頤指氣使的傲氣,令人不喜。
這個女子就是陸女官了。
善能反射性的垂下頭,不欲和她對視。
可偌大的廚房里,就屬善能和慕念春最惹眼。陸女官的目光掠過慕念春時,閃過一絲訝然。再落到善能的身上,更是一怔。
沒想到,掌廚的竟是這么一個美貌的尼姑。
陸女官嫌棄的看了廚房一眼,然后吩咐:“重新做些飯食,記得別放香菇。動作快些,若是讓娘娘挨了餓,你們可擔待不起。”
那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聽的人火冒三丈。
慕念春皺了皺眉,卻沒有吭聲。
壞脾氣的善能,也將所有的脾氣按捺下來,簡短的應了句:“是。”
陸女官對她不冷不熱的反應有些不滿。平日在宮里她也算是女官中出頭露臉的人物,御膳房的御廚見了她都十分客氣。這個叫善能的女尼真是太沒眼色了。
陸女官輕哼一聲,有意挑刺找茬:“廚房里不是閑人免進嗎?這里怎么多了一個外人?若是心存不軌在娘娘的飯菜里做手腳怎么辦?”
善能眼中隱隱閃過怒氣,正要張口,慕念春冷然不悅的聲音響起:“我在廚房里隨善能大師學廚,娘娘的飯菜我至始至終連碰都沒碰過。陸女官隨口污蔑他人,只怕不妥吧!”
陸女官沒料到慕念春竟會當面斥責自己,心里陡然冒起一股無名火,冷笑著問道:“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小姐?脾氣可真不小啊!”
慕念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在陸女官面前,脾氣不小這幾個字,我可不敢當。”
論口舌,陸女官如何能是慕念春的對手。只兩句話,就被氣的心浮氣躁:“你你竟然敢譏諷我!”
“我怎么敢譏諷陸女官!”慕念春閑閑一笑,氣死人不償命的說道:“打狗還要看主人呢!若是陸女官一生氣,去娘娘面前告上一狀,我今日可就沒好果子吃了。說不定還會累及家人,所以,小女子是斷斷不敢和陸女官為難的。”
陸女官:“”
可憐的陸女官,臉孔漲的通紅,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什么叫言辭如刀?今天可算是領教了!
廚房里的女尼們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只幾句話的功夫,慕四小姐就把陸女官氣成這樣,真是大快人心不是,是令人頭痛才對。
接下來,要怎么收場?
善能心情很復雜。她該為慕念春的膽大妄為頭痛,可她心里卻很清楚,陸女官剛才故意挑刺,慕念春挺身而出,其實是為了她出氣
冰冷荒蕪的心湖,悄然掠過一絲暖意。
善能咳嗽一聲,打起了圓場:“陸女官,這都是一場誤會。這位是慕家四小姐,前幾日隨著慕家老夫人一起來慈云庵小住。因為對廚藝感興趣,所以常來廚房隨貧尼學廚藝。對娘娘絕沒有半分惡意,陸女官做事仔細思慮周全,見到慕四小姐難免生出些戒心。誤會解開也就好了。”
這番話說的十分巧妙,既圓了尷尬的場面,又刻意的抬高了陸女官。只要陸女官不太笨,一定懂得順勢下臺的道理。
不然,這么鬧下去,真正難堪的可不一定是誰。
果然,陸女官深呼吸口氣,硬是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你快些做好飯食,不能讓娘娘久等。我這就回去復命。”
說完,故作高傲的昂頭轉身離開。
轉身的一剎那,陸女官臉上的笑容消散的無影無蹤,瞬間陰沉了下來。
好一個慕家四小姐,我記住你了!
善能沉默著重新做好飯菜,命人端去送給那位娘娘。然后,看向閑閑無事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的慕念春。
善能一陣頭痛。
這個慕念春,到底是膽子太大,還是不知者無畏?
那個陸女官確實不算什么大人物,可她身后的那位娘娘卻頗得圣寵。若是陸女官在娘娘面前告上一狀,到時候慕家可就麻煩了。
“四小姐,”善能定定神說道:“剛才發生的事,你最好有些心理準備。陸女官可能會在娘娘面前告你的狀”
“不是可能,是一定!”慕念春漫不經心的接過話茬:“惡犬咬人不著反被揍了一棍,怎么可能不去找主人哭訴!”
善能:“”
小小年紀,怎么如此尖酸刻薄。偏偏比喻的實在形象生動。
善能本想繃著臉,卻一個不小心揚起了唇角。
“放心好了,待會兒娘娘派人來召見我,我自能應付得來。”慕念春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語氣中卻流露出理所當然的自信。
善能輕哼一聲,瞪了她一眼:“你說的倒是輕巧,若是娘娘因此發怒,你要怎么辦?”
慕念春淡淡一笑。
宮里的妃嬪娘娘們是什么樣的做派,該如何應付,沒人比她更清楚。
善能又繼續道:“只要稍微忍一忍,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你明知道那個陸女官不好相與,為什么還要激怒她?”
“我不會主動招惹麻煩。”慕念春神色平靜,語氣淡然:“可若是有麻煩找上了我,我也絕不會忍氣吞聲!”
上輩子受的委屈還不夠多么?這輩子再也沒人肆意的欺辱她,哪怕是言語上的輕視侮辱也不行!陸女官那句“若是心存不軌在娘娘的飯菜里做手腳怎么辦”,更是戳中了她心里的隱痛,想也沒想的就反擊了回去。
就算事情重來一遍,她還是會這么做。
善能啞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沉默了下來。半晌才低聲嘆道:“如果可以,誰也不愿忍氣吞聲。可很多時候,人根本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美麗的臉上流露出落寞悵然。
慕念春深深的凝視善能一眼。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和隱痛。美麗神秘的女尼善能,會有怎樣的過往?
廚房的事情終于忙完了。
慕念春領著石竹回去。一路上,石竹擔憂緊張的四處張望,一副隨時會冒出人來將慕念春抓走的架勢。
慕念春看在眼底,不由得啞然失笑,打趣道:“石竹,你在看什么?難不成路上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石竹聽出主子的調侃之意,忍不住跺跺腳:“小姐,都這個時候了,你怎么還有心情說笑。那個陸女官,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你剛才狠狠得罪了她,她豈有不告狀的道理。只怕待會兒就會有人來召你去見娘娘了”
“見就見,有什么可怕的。”慕念春聳聳肩,語氣十分輕松:“宮里的娘娘也是人,也得講道理。總不能隨隨便便就發落慕家的小姐。要是傳到皇上或是皇后的耳朵里,你以為她能討得了好么?”
宮里的妃嬪們,看似榮耀風光,實則如履薄冰戰戰兢兢。說話行事都得慎之又慎,唯恐授人以話柄。這些看著高高在上的娘娘們,其實活的還不如身邊的下人肆意。
石竹對慕念春有強烈的近乎盲目的信心,聞言頓時松了口氣。
小姐既然說有法子應付,那就沒什么可擔心的。這世上,還沒有小姐做不到的事!
回了院子,慕念春輕描淡寫的將廚房里發生的事告訴了張氏。張氏先還笑著,聽著聽著笑不出來了,到最后臉都白了:“念春,你真的和陸女官吵起來了?”
“也不算吵起來。”慕念春實事求是的答道:“說起來是我羞辱了她一頓。”
張氏:“”
老天爺,原本那個乖巧聽話又聽話的女兒呢?
慕念春見張氏面色難看,笑著安撫道:“娘,你不用擔心,就算是娘娘真的派人召見我,我也能應付的”
話音未落,白蘭便走了進來,一臉憂色的稟報:“太太,陸女官來了,說是娘娘要召見四小姐。”
張氏一口氣差點上不來,身子晃了一晃。
慕念春被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張氏:“娘,你怎么了?”
張氏深呼吸一口氣,心中默念:我不能慌!我不能慌!有我在,誰也別想傷害我的女兒!
默念數十次之后,張氏終于稍稍冷靜下來,斬釘截鐵的說道:“念春,你在屋子里待著,哪兒也不準去。娘娘那邊由我去請罪。”
縱然風雨再激烈,她也要擋在女兒身前。
慕念春先是一怔,旋即心里涌起一陣暖意,握著張氏的手輕聲道:“娘娘要見我,我若是不去,就是不敬之罪。我還是親自去的好。”
這個道理,張氏當然知道。可是讓她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前去受辱,她根本做不到。
張氏反手握緊了慕念春的手,語氣異常堅決:“那我陪你一起去。”
慕念春鼻子微酸,輕輕的嗯了一聲。
陸女官正等在院子外,見到慕念春母女,唇角浮起一個冷笑,用勝利者的傲然眼神看著慕念春:“慕四小姐,容妃娘娘要見你,請你跟我走吧!”
容妃娘娘?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笑意陡然凝結。RS